敕令颁布后的第二日,长安城的暗流朝着不同的方向蔓延而去。
东宫。
卢凌风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双手垂在两侧,静静地站在殿中。他从洛阳策马狂奔赶回长安,休息了数日才终于等到太子的召见。
殿内,此刻虽静谧,却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李隆基背对着他而立,身影挺拔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气息。
“你在洛阳时,和苏锦有过接触吗?”太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起伏。
卢凌风垂首,声音恭敬:“庆功宴上,我曾与天铁熊交手一招,之后便是苏锦三剑枭首天铁熊。”
“哦?……你觉得她如何?”
“武功高强,剑法诡谲。”卢凌风答得直截了当,“听闻陛下刚封了她左羽林将军。”
李隆基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落在他身上:“北衙那边今日有消息,苏锦在校场上十招之内招胜了刘直,左羽林卫已尽数归心。”
卢凌风瞳孔猛地收缩。刘直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左羽林第一猛将,成名已久的人物。能十招内胜他的人……简直匪夷所思。
李隆基的目光意味深长,却让人无法窥探其真实意图。“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他低声喃喃,似乎并非说给谁听,随即话音一转,“今日召你来,是因为有件极为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办。”
卢凌风面露疑色,躬身行礼:“何等大事?殿下尽管吩咐,卢凌风,迫不及待了。”
李隆基嘴角微扬,随即严肃起来:“参天楼落成大典将在中秋夜举行,你可听说?”
“知道一些。”卢凌风点头,“不是还有幻术大会吗?我到长安这些天,街上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应该都是参加幻术大赛的幻术师吧。”
“不错。”李隆基向前踱了几步,语气渐沉,“就连当初有名的幻术杀手,吐罗人沙斯,也潜入了长安。”
卢凌风惊讶:“沙斯?当年的控鹤府副监?”
李隆基背过身去,面色凝重:“当年的控鹤府由天后的男宠张易之控制。他们在洛阳的道术坊吸纳了大批妖异之士......而今,他竟明目张胆的木鸟传书,挑衅朝廷。我不想让天子和姑姑在中秋之夜受到威胁。”
“属下定当在中秋之前,将沙斯缉拿归案。”卢凌风毫不犹豫地跪下行礼。
李隆基伸手将他扶起,叹息一声:“遗憾的是,目前局势复杂,暂时无法保举你为官。所需人手需要你自行解决。不过,陆仝会在暗中协助你。”
“明白”卢凌风沉声应道。
............
洛阳,刺史府后院。
褚樱桃端着药碗穿过回廊,嘴里嘟嘟囔囔:“这个苏无名,真是不要命了……”自从宁湖鼍神案后,她就跟定了这个总在查些奇奇怪怪案子的长史。起初是觉得跟着他能见世面,后来……她也说不清了。
厢房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见苏无名正伏在案上小憩,手中还握着笔,案头堆着小山般的卷宗。
“喂,醒醒!”褚樱桃不客气地拍了拍桌子。
苏无名惊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是樱桃啊。可是又有新案子?”
“新案子没有,你再这么熬下去,就该给你自己立案了!”褚樱桃将药碗重重放在他面前,“三天三夜不睡觉,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苏无名苦笑着端起药碗,忽然想起什么:“长安那边……可有新消息?”
褚樱桃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操心的命——自己一摊子事没完,还惦记长安。”她虽这么说,还是从怀里掏出个小纸条,“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你那位‘师妹’被天子封为左羽林将军,今天在北衙校场,把左羽林副将刘直给打了。”
苏无名手中药碗一顿:“左羽林将军?打了?”
“比武较技,十招之内制胜。”褚樱桃眼睛发亮,“听说刘直那厮不服气,当众挑衅,结果被苏锦用剑抵着喉咙,不得不跪地认输。现在整个北衙都服了。”
苏无名沉默片刻,缓缓放下药碗:“刘直是左羽林第一猛将,她能十招之内胜之……武功确实深不可测。”
“岂止是武功。”褚樱桃在对面坐下,托着腮,“我听说庆功宴上她那三剑——啧,干净利落,杀伐决断。我现在信了,她真是狄公的关门弟子。”
苏无名没有接话,只重新拿起笔,在卷宗上批注。笔尖悬在半空,墨汁将滴未滴。
褚樱桃看着他,忽然道:“你担心她?”
“她是公主的人,我担心什么。”苏无名语气平淡,笔下却洇开一团墨迹。
“得了吧。”褚樱桃嗤笑,“你那点心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自从知道她是狄公临终托付的人,你就没放下过心。”
苏无名搁下笔,看向窗外沉沉夜色:“她走的路,太难了。左羽林将军……那是风口浪尖。”
“可她不也站稳了?”褚樱桃难得正色道,“苏无名你得明白——她不是需要人护的娇花。她是剑,是刀,是注定要在风口浪尖上劈开一条路的人。”
苏无名怔了怔,良久,苦笑一声:“你倒是看得明白。”
“那是。”褚樱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本姑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苏锦那姑娘,眼里有火,心有大志。她要走的路,谁也拦不住。”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裳:“药趁热喝,卷宗明天再理。你再不睡,我就去把费鸡师找来,让他给你扎两针——保管你一觉睡到后天!”
苏无名无奈摇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