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入院者,请依序至堂前登记,勿喧哗推挤。”
人群缓缓向前移动。登记处设在前院正堂,三张长案后坐着郑明诚与另两位中年文士,每人面前摊开厚厚的名册。
“姓名,籍贯,年岁,欲学何业?”郑明诚提笔蘸墨,温和问道。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瘦高清秀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带菜色,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躬身道:“小子陈安,京兆府长安县籍,今年十六。家中只有寡母,靠纺织度日,供不起科举的长久耗费。小子想学算学,日后或可做个账房先生,奉养母亲。”
“束脩可曾备妥?”
陈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家中实在艰难。母亲日夜纺织,也只能勉强糊口。但小子有力气,什么活都能干,愿做工抵偿!”
郑明诚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清亮而坚定的目光中停顿片刻,提笔在名册上工整记下:“陈安,十六,长安县,学算学,做工抵偿。”随即从案下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用朱笔写上‘陈安’二字递给他:“拿好你的号牌。去那边等候,稍后会有人带你去后院寻刘管事,他会安排你日后的工课与住处。记住,每日做工两个时辰,不可懈怠,亦不可耽误学业。”
陈安双手接过木牌,紧紧攥在手心,眼眶已有些发红,连连作揖:“谢先生!谢先生!小子定当勤勉!”说完便欢天喜地跟着一个仆役往院中去了。
接着上前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荆钗布裙,容貌清丽,举止沉静,眉宇间却锁着一缕轻愁。她敛衽一礼,轻声道:“民女林婉,长安县籍,今年十九。家父原是县衙小吏,去岁染病卧床,家道中落。民女想学精细些的女红,或是算学,日后或可接些绣活、账目,补贴家用,也好为父亲延医问药。”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些散碎银两和穿成串的铜钱,双手捧到案前:“这是民女往日做针线、帮人浆洗攒下的,不知够不够束脩?”
郑明诚略一点数,约有十几贯。他抬眼看看女子因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指,又看看她眼中那份渴望与忐忑,沉吟一瞬,温言道:“林婉,十九,长安县,学女红兼算学。”
记下后,他将那布包轻轻推回:“你既有心向学,又愿自力更生,束脩可减半,年十贯即可。这些钱你且收好,或可用于家中急用。”
随后,他将写好的号牌递给林婉:“去那边等候,稍后会有人带你去西厢寻李娘子,她是公主府出来的老人,会为你安置,并分派合适的工课与学业。”
林婉闻言,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深深一福,声音哽咽:“多谢先生!多谢公主殿下仁慈!”这才收起钱袋,跟着一位中年妇人进了院中。
登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想学木匠手艺、将来开木器铺的少年;有本是庖厨、想精进技艺多挣工钱的汉子;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想学认字记账好把生意做大;甚至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胡商子弟,操着生硬的官话说想学汉话和唐律,以便更好地在长安行商。其中近半都和陈安一样,选择了“做工抵偿”。
日头渐高,已近午时,登记了八十余人,堂外队伍依旧不见短。郑明诚正欲宣布暂歇片刻,忽闻大门外传来喧哗与呵斥声。
“让开!都让开!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