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行至末尾,侍者依次收尽餐具,银质器皿相触的轻响里,褚聆捏着银叉的指尖微滞。
她总觉今晚落在身上的视线密得反常,每一次抬叉送食,下颌的弧度都刻意放得僵硬,连吞咽都带着莫名的局促。
直到铜铃第二遍轻响,星形吊灯的光被调亮半寸,照得长桌尽头那面空白银屏泛起冷意。
褚聆知道,五芒星议会才正式开始了。
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只点一盏星形吊灯,那盏灯落定处,却是本该空出来的“第六星”残骸。
十年前,中央白玫瑰的旁支“陨星家”试图独揽法权,被五家联手屠灭,封地、舰队、矿脉、律典统统撕成碎屑。
可这场清算却留下一块谁也吞不下的蛋糕。
半岛中央银行金库钥匙、星誓高等法院终审权、不冻港三十里秘银礁,还有,白玫瑰主家至今空着的副执政席位。
褚聆趁机离席,绕到杨博文的椅后,双膝微弯,上半身压得极低,气息擦着椅面送出。
褚聆“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先离开了。”
杨博文侧眸,目光在她额角停一瞬。没有湿发、没有潮红,只有速记本被抱在胸前,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他缓缓颔首,声音淡得像一层薄霜。
杨博文“回去让医生看看,档案让差役去送。”
一句客套关怀,却暗含许可。旁人听去,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例行体贴,无人会深究半分。
褚聆行了个半屈膝,黑裙摆上绣的玫瑰纹章随动作翻起一角,又倏然坠回阴影里,转瞬便消失不见。
出厅门时,她顺手把速写本交给候命的差役,低声吩咐。
褚聆“页码我已经标好,拿去档案室归档吧。”
差役领命而去,本子被黑布套罩得严严实实。
她独自穿过长廊,雨声在窗外收尾,脚步落在地毯上,每一步都带着卸力后的沉滞。
身后的厅门在她踏出三步后缓缓阖上,合页转动的轻响被地毯吸尽。
法条筑墙,墙内关着五头鲨鱼,墙外,她这只家猫无声遁入夜色,连尾巴都不曾惊动一盏壁灯。
她本就是没资格听会议内容的,能体面的出现在会议前一起用餐,已经是民众对她这个假贵族最大限度的包容了。
而厅内那些人的谋划,她也全无探究的兴致——那里面坐着的,哪一个不是兰形棘心、利欲熏心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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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厅门金属合页的轻响还未散尽,张桂源便“啪”地扣上打火机盖,猝然划破灯影。
张桂源“杨大判长。”
他顺势把打火机丢回口袋,肩背卸力,整个人沉进椅背,袖扣磕在桌面,叮叮两声,像金币滚停。
声音里裹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张桂源“这么有趣的家猫溜了,你也不怕夜凉,把人冻着?”
声音不高,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让长桌两侧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这“猫”指的是谁,在场的人无一不心知肚明。
杨博文抬眼,睫毛半敛,指节在章程硬壳上轻轻一刮,纸边翻起,发出低而薄的嗤笑。
杨博文“张桂源。”
他语速平稳,每个字都裹着显而易见的刻薄,像冰粒砸在石面上。
杨博文“王都地暖烧到二十八度,她回去请医服药,总比留在这儿,看你我一众死鱼脸要健康得多。”
话音落地的瞬间,他指尖轻叩桌面,侍立在侧的侍者便立刻上前,银制议事匣被推到星形吊灯正下方,冷光压着银面,闪出一道细白。
杨博文“切入正题吧。”
他实在懒得和这些人废话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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