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婶看着贺峻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心悸,她摸了摸胸口,在门外逗留了一会儿,转身给严浩翔打了一个电话。
“少爷,小霖他一个人出去了,我看着他,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哟,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少爷。”
严浩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失真,“徐嫂,不用管他,以后他的事情不要再告诉我。”
严浩翔顿了顿,有些冷漠,“我们已经离婚了。今天早上。”
徐嫂失神落魄地放下已经被挂掉的电话,今天严浩翔好不容易早上回了趟家,她想要给夫夫俩私密的空间,就没有上前,没想到竟然离婚了,竟然离婚了。
她恍然惊醒,着急忙慌的拿起手机,“那小霖,小霖,不会干什么傻事吧!”
她想给严浩翔打电话,忽然想起严浩翔冷冰冰的话,顿住了,只发了一条信息。
【浩翔,你看在徐姨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小霖打一个电话问问吧,或者让李秘书帮忙找找,小霖早上走的时候精神真的不太好,我怕他做什么傻事啊。徐姨实在担心。】
徐嫂发完信息连忙给贺峻霖打电话,却是嘟嘟的忙音,一直无人接听,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手机上忽然来了短信,她以为是严浩翔的回信,打开却是贺峻霖的信息。
【徐嫂,不要担心我了。我现在很好,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我和浩翔离婚的事可能您现在已经知道了,离婚是协商好的。】
【真的很感谢徐嫂这三年的照顾,这三年在严家是你和爷爷让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现在爷爷走了,希望徐嫂你也能照顾好身体,也.....希望徐嫂能劝劝严浩翔,不要让他再喝这么多酒了。】
【他的胃不太好,胃药在卧室的床头柜的第二层。他一般半夜会起来喝水,徐嫂可以在床头给他备一杯。】
【我走之前把他的衣服都搭配好了,领带配饰在衣帽间的第三个柜子里,颜色也分好类了。】
【他之前总说家里的地毯不够软,我已经订购了一款新的,大概过两天就能到了。还有楼台上的那些花,麻烦徐嫂帮忙照看一下了,严浩翔最喜欢那些了。】
贺峻霖发完信息,瘫坐在沙发上,重重喘息着,他捂住胸口,感觉胸腔一阵窒闷,全身都在抗议,发出疼痛的警告。
他缓缓地仰倒在扶手上,冷汗打湿了他额前的刘海,他忽然从胸腔中发出一阵沉钝的呜咽。
捂住了眼睛,水珠却从指缝间渗透,渐渐濡湿了整个掌面。
贺峻霖慢慢地卷起身体,蜷缩在布艺沙发上,身体轻微颤抖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阵一阵,持续不断的泣声,轻微却绝望。
严浩翔收到徐嫂的短信的时候正在开会,他低头扫了一眼。烦闷的皱起了眉头
他反手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真是阴魂不散。
严浩翔嘲讽的嗤笑一声,暗道,做傻事?严家的股份还没有到手,他舍得吗?
看着前方不敢吭声的下属,眉头蹙的更紧了。
“工作都汇报完了?一个个都不说话?!”
李秘书赶紧打开ppt,给部门负责人使了个眼色。
底下的人叫苦不迭,从今天早上严总一直在嗖嗖的放冷气,偏偏这尊大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拉长的脸色,直面他的各部门经理们只能暗暗当鹌鹑,唯恐触了霉头。
贺峻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了,昏黄的阳光把一片天空都浸染得火红,室内小小的空间也被渲染出了一方暖色,杂乱的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物品被这余晖笼罩着静谧着。
贺峻霖抱着抱枕,微微仰头呆呆地看着这漫天云霞漂浮,眼角忽而又落下一颗泪珠,浸入鬓角,濡湿了黑发。
他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受控制的落泪,只是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发呆。
窗台上零星的站着几只鸟儿,互相给彼此啄着羽毛,继而望着这余霞成绮,仿佛也被这景色吸引。
贺峻霖看着鸟儿,起身去厨房找米,却只看见了蒙着一层灰的空荡荡。
看着还未来得及打扫的厨房,他恍惚惊醒自己已经离开严家了,严家再也不是自己的家了。
不,应该说,严家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家。
他,贺峻霖,是没有家的
找了好久,贺峻霖才找到了零星的面包碎屑,是昨天吃剩下的。
他捏碎了洒在窗台上,却因此惊动了鸟儿,它们受了惊,挥动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很快融入到了这漫天夕阳的余晖中。
贺峻霖怔愣地捏捏手指,靠在墙上,面包碎屑洒了一地,像散落的星子。
房间内随着日落月升明暗交替,他的影子缩小,消失,再缩小,始终不见移动。
医生又打电话催促让去复查了,贺峻霖知道这次不能再推脱了。
他放下手机,穿上外套,叫了个车。
秋风有些凉意,泛黄的梧桐叶纷纷扬扬的落下,铺下厚厚的一层。
车在医院旁的停车道停下,贺峻霖准备下车,前面的司机大叔忽然回头,递给了贺峻霖几颗糖,憨厚的笑了笑。“小伙子,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还活着,总会找到办法。”
“我看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应该也喜欢吃甜的吧。”
大叔的手臂往前伸了伸。
“喏,尝尝,很甜的。”
贺峻霖怔愣,随后缓缓拿走了大叔手里的糖。
糖纸是五彩斑斓的,黄,绿,紫,粉还有一颗贺峻霖喜欢的蓝色,煞是好看。
贺峻霖挪动了手掌,在阳光的照射下,糖纸折出莹莹的光影,他微微的出了神,长长的睫毛在两颊上打下薄薄的阴影,安静而脆弱。
老林看着后座苍白青年,想到了自己的大女儿,也是这般年纪,也是生病了一个人,坐着陌生人的车来到医院。
她静静坐在那里因为病情而绝望悲伤的时候,有没有陌生人安慰她,给她最喜欢吃的糖呢?
贺峻霖看到大叔善意担忧的目光,对他一笑,颊边的梨涡微陷,随即拆开了两颗糖。
一颗给了大叔,一颗塞进了嘴里。
“真的很甜,谢谢大叔。”
下了车,贺峻霖注视着车子的远去。
无病无灾,平安健康。这是他最真挚而虔诚的祝愿。
来到科室的时候何医生已经在那里看莫迁的ct了,贺峻霖站在微微敞开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何青祎看着贺峻霖落座,把手边的检验单递给他。
“你可总算来了,我从医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病人。”
贺峻霖苦笑了一下,却是不语。
何青祎默默叹了口气,将片子和病历放在了桌子上。
贺峻霖看着比确诊的时候更加清瘦与憔悴了,宛如干涸即将枯死的垂柳,每一个枝叶都蜷缩着,在进行最后的自我保护。
是啊,癌症中晚期,又不配合治疗......
“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知道吗?”
“病情在持续恶化......这几个月,已经快恶化到癌症晚期了”何青祎顿了一下,“你再这样消极治疗......”
贺峻霖笑了笑,病痛折磨了他这么久,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温柔而平静,“何医生,不必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早就药石无医了。
贺峻霖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何青祎望着,一股细细密密的刺痛涌来,他动了动唇,喉间却是一阵干涩,扯了扯嘴角。
他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怎么每次都是你自己?家里人没陪你一起来?”
贺峻霖摇了摇头。
何青祎恍惚间察觉到什么,他捏紧了病历本。
“一定要配合治疗,保持心情愉快。”
“不论是生活还是医学,都有无数个可能。”
你还这么年轻。
贺峻霖走出会诊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医院走廊上来来往往除了医生护士,还有许多神色匆匆的人,有喜形于色,为大病初愈庆贺,有面色哀重,为亲属朋友爱人担忧祈祷。
贺峻霖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着医院众生百态,仿佛一部黑白默片的主角,游离在世界之外。
回家没有打车,贺峻霖沿着静安市的梧桐大道,静静感受着秋日的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后背手臂都泛着痒意,仿佛小猫的爪子轻轻挠抓。
梧桐叶被秋风吹的簌簌作响,几片泛黄的悠悠地落在了贺峻霖的肩头。
莫迁抬头看着树冠间稀疏的几米阳光,忽然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过的一则静安市的传闻。
静安市几百年前并不叫静安市。
是一位将军,为了纪念爱人,在一座荒山上种下了漫山遍野的梧桐树,并题下“静安”两字,祈祷世间再无战争,再无生离与死别。
人生无常,世事定数。
贺峻霖一生都在追逐,一生都在求爱,却从未得偿所愿。
这或许就是天命。
这或许便是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