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217年5月25日，上午7:30
沐晓繁重新穿上工装衬衫，站在玄关的落地镜前仔细检查自己。脸色还有点苍白，但涂了点唇膏提气色。头发仔细梳好，衬衫领口抚平。背包里装着昨晚准备好的午餐便当——她终于敢用厨房了，虽然只在自己规定的时间里。
“我出门了。”她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小声说。
没有回应。叶卿桐的书房门紧闭着，她应该已经出门了，或者在开早会。
沐晓繁轻轻关上门，走进电梯。镜面轿厢映出她的身影：比一周前更瘦了一些，但眼睛里有种不一样的光。是病后初愈的疲惫，也是……某种说不清的期待？
悬浮列车上，她打开终端，看到叶卿桐昨晚发的消息——如果那能称为“消息”的话。
【厨房冷藏室下层有蔬菜和肉，保质期三天。】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她睡着之后。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只是一条信息。像给下属布置任务。
但沐晓繁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回复：【谢谢。我会好好使用的。】
发送时间是今天早晨六点四十，叶卿桐还没起床的时候。
到现在没有已读标志。
她收起终端，看向窗外飞驰的城市景象。阳光很好，天空是洗过的湛蓝色。很难想象三天前那场暴雨让整个城市陷入混乱。
到公司时，前台小姐对她微笑：“沐小姐，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
“王总监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沐晓繁心里一紧。又是迟到的事？还是她请假两天耽误了工作？
她敲开总监办公室的门。王总监正在看报告，抬头看到她，表情比上次温和了一些。
“沐晓繁，坐。”
沐晓繁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背挺得笔直。
“身体恢复了？”王总监问。
“是的，谢谢总监关心。”
“那就好。”王总监推了推眼镜，“你病假期间，叶氏集团的CEO办公室发来邮件，说希望我们能适当照顾你的身体，不要安排过度加班。”
沐晓繁愣住了。
叶卿桐……给王总监发了邮件？不是请假，而是……要求照顾？
“我、我不知道这件事……”她小声说。
“我知道你不知道。”王总监的表情有点复杂，“沐晓繁，你的私事公司不过问。但既然叶总亲自开口了，我们会注意。不过——”他话锋一转，“工作质量不能因此下降，明白吗？”
“……明白。”
“出去吧。上周那个清凉饮品的文案，客户反馈还不错，继续这个系列。”
走出总监办公室，沐晓繁还有点恍惚。
叶卿桐为她……向她的上司提要求？
这完全不像叶卿桐会做的事。她应该是那种“公私分明，界限清晰”的人，不应该插手别人工作上的事。
但沐晓繁心里，某个角落悄悄暖了起来。
一整天的工作很顺利。也许是病后初愈，她的思路格外清晰，文案写得比平时快。下午三点就完成了当天的任务，还抽空帮同事修改了一个提案。
五点半下班，她没有加班。按照叶卿桐的规定，六点到七点是她的厨房使用时间，她不想错过。
去超市买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用叶卿桐放在冰箱里的钱。昨晚她发现冷藏室里有个信封，里面是现金，还有一张便签：“采购用。”
没有数额，没有限制。
她买了西兰花、鸡胸肉、番茄、鸡蛋，还有一小盒草莓。结账时，她仔细计算了价格，把找零放回信封，记了账——虽然叶卿桐没要求，但她觉得应该记。
回到公寓时，叶卿桐还没回来。
沐晓繁换了衣服，走进厨房。她打算做简单的西兰花炒鸡胸肉，再加一个番茄蛋花汤。都是家常菜，她唯一拿手的几样。
切菜时，她的动作很轻。锅铲碰撞的声音也尽量控制。六点四十，菜做好了。她盛了一份放在保温盒里——给叶卿桐留的。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吃，但至少该准备。
自己那份用盘子装好，她坐在厨房的高脚凳上，小口小口地吃。
味道……还行吧。至少熟了，调味也正常。
吃到一半时，玄关传来开门声。
沐晓繁立刻放下筷子，站起来。
叶卿桐走进来。她今天穿了深蓝色的西装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手里拿着公文包。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晚上好，叶小姐。”沐晓繁小声说。
叶卿桐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料理台上的菜：“嗯。”
她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换了拖鞋，径直走向书房。
“那个……”沐晓繁鼓起勇气，“我做了晚饭……给您留了一份……”
叶卿桐的脚步停住。
她回头，看着沐晓繁。那眼神很复杂，像在评估什么。
“……谢谢。”最终，她说，“放那里吧。我晚点吃。”
说完，她进了书房。
门关上，但没有反锁。
沐晓繁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深色的门。心里有点失落，但更多是理解——叶卿桐看起来很累，大概没胃口吃饭。
她把给叶卿桐的那份菜用保鲜膜仔细封好，放进冰箱。然后快速吃完自己的饭，洗碗，擦桌子，把厨房恢复原状。
七点整，她的使用时间结束。
她回到次卧，坐在书桌前继续工作。但注意力总是不集中，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八点半，书房门开了。
她听到脚步声走向厨房。冰箱打开的声音。微波炉启动的嗡鸣。
叶卿桐在加热那份菜。
沐晓繁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十分钟后，微波炉“叮”的一声。然后是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她在吃吗？
好吃吗？
会不会太咸？或者太淡？
沐晓繁发现自己在意得有点过分了。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九点，外面传来洗碗的声音。水流很轻，碗碟碰撞的声音也很轻。
然后，脚步声走向主卧。
主卧门关上。
一切重归寂静。
沐晓繁盯着屏幕，许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叶卿桐喜不喜欢那顿饭。但至少，她吃了。
这就够了。
二、玻璃纸的夜晚
5月26日，周六
同居的第二周，第一个周末。
早晨八点，沐晓繁醒来时，公寓里一片寂静。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次卧，发现客厅空无一人。书房门开着，里面也没人。
叶卿桐出去了？
茶几上放着一张便签，还是那种纯白色的纸：
“外出，晚上回。厨房全天可用。”
字迹工整，没有多余的话。
沐晓繁拿起便签，看了很久。叶卿桐的字很好看，笔画干净利落，像她的人。
她把便签小心收起来，和之前那张“厨房可用时间”的放在一起。
洗漱完，她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煎蛋和烤面包。坐在厨房的高脚凳上慢慢吃时，她第一次有闲暇仔细观察这个公寓。
阳光从落地窗倾泻进来，在地板上铺开大片明亮的光块。家具线条简洁，配色冷淡，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但角落里，窗台上，那盆“小福”顽强地绿着，给这个空间增添了一丝生机。
吃完饭，她洗碗，擦桌子，然后开始打扫。
不是必须的——保洁机器人周三才来过。但她想为叶卿桐做点什么。为那晚的照顾，为冰箱里的采购金，为那封发给王总监的邮件。
虽然叶卿桐可能根本不在意。
她先用吸尘器清理了客厅地毯——在自己允许的区域内。然后擦拭家具表面，给绿植浇水，甚至把窗户玻璃也擦了一遍。
做完这些，已经中午了。
她做了简单的午餐，吃完后坐在沙发上休息——这是她第一次在非必要情况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感觉很奇妙，像是偷偷占用了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下午，她决定做点什么。
感谢叶卿桐。
不是口头上的感谢，也不是一顿饭。是更……用心的东西。
她打开背包，从最里面的夹层翻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几张彩色玻璃纸——红、粉、黄、绿，颜色鲜艳。这是她以前做手工艺品剩下的，搬家时舍不得扔，带了过来。
她坐在次卧的书桌前，把玻璃纸铺开。
做什么好呢？
她想起叶卿桐公寓的色调：黑、白、灰。冰冷，理性，没有温度。
那就做点有颜色的东西吧。
她拿起红色的玻璃纸，开始折。
折纸是她的爱好之一。小时候，妈妈教她折千纸鹤，说折满一千只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她折了三年，折了九百九十九只，最后一只还没折完，妈妈就生病去世了。
从此她不再折千纸鹤。
但她还是会折其他东西：星星，小船，花朵。在孤独的时候，在难熬的时候，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
手指灵活地翻转纸张，压痕，折叠。红色玻璃纸在阳光下反射着艳丽的光。
她要做一朵玫瑰。
不是真实的玫瑰，是玻璃纸折的玫瑰。永远鲜艳，不会枯萎。
她折得很慢，很仔细。每一道折痕都反复调整，确保精确。叶片的角度，花瓣的弧度，花萼的形状……她想要完美，或者至少，接近完美。
窗外阳光西斜，从朝北的窗户移开，房间陷入温柔的昏暗。她没有开灯，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继续折。
终于，在傍晚六点，玫瑰完成了。
那是一朵巴掌大小的玻璃纸玫瑰。红色花瓣层层叠叠，中心是嫩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片托在底部。因为玻璃纸的材质，整朵花在光线下有种半透明的质感，像是用凝固的彩虹做的。
不完美。有些折痕不够直，有些角度有点歪。
但这是她能做的最好的了。
她把玫瑰捧在手心，看了很久。
然后她找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礼品盒——也是以前剩下的。把玫瑰放进去，盖上盖子。
接下来是便签。
她拿出最后一张纯白色的便签纸，想了很久，才落笔：
“谢谢照顾。沐晓繁”
字迹清秀，但有点抖。她太紧张了。
她把便签贴在礼品盒上，然后捧着盒子走出次卧。
客厅里依然空无一人。夕阳从落地窗照进来，把整个空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她走到茶几前，把盒子放在正中央。
那里是叶卿桐一定会看到的地方。
放好后，她退后两步，看着那个小小的彩色盒子在黑白灰的茶几上，像个闯入者。
太突兀了。
太……廉价了。
叶卿桐用的东西都是顶级的，精致的，有设计感的。这朵玻璃纸玫瑰，在她眼里大概幼稚得可笑。
沐晓繁突然想把它收回来。
但她的手刚伸出去，玄关传来开门声。
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快速退到厨房区域，假装在倒水。
叶卿桐走进来。
她穿着休闲装——如果那种质料精良、剪裁完美的米白色套装能称为“休闲装”的话。手里提着几个纸袋，看起来像是购物回来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盒子。
脚步停下。
沐晓繁握着水杯，心脏狂跳。她不敢看叶卿桐的表情，只能低头盯着水槽。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漫长。
然后，叶卿桐走了过去。
她放下手中的纸袋，拿起那个盒子。动作很慢，像在研究什么危险物品。
沐晓繁屏住呼吸。
叶卿桐看了看盒子上的便签，然后打开盖子。
玻璃纸玫瑰在夕阳光中，反射出绚丽的光彩。
叶卿桐盯着那朵玫瑰，很久很久。
沐晓繁以为她会说“幼稚”，或者“不需要”，或者干脆直接扔进垃圾桶。
但她只是看着。
然后，她盖上盖子，拿起盒子，走向……书房？
不，她走过了书房，走向主卧。
主卧的门开了，又关上。
沐晓繁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
收下了？还是……扔进卧室的垃圾桶？
她不知道。
三、床头的玫瑰
晚上9:47
沐晓繁在次卧里坐立不安。
她几次想开门出去看看，但不敢。最终，她决定去厨房倒杯水——这是最合理的借口。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夜灯。书房门缝里透出光，叶卿桐还在工作。
她走向厨房，倒了水，然后假装不经意地看向主卧方向。
主卧的门关着。
她什么也看不到。
失望地回到次卧，关上门。坐在床上，她盯着窗台上的“小福”。
“你说……她会喜欢吗？”她小声问。
多肉植物不会回答。
她叹了口气，躺下。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叶卿桐拿起盒子时的表情。
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好像……有瞬间的愣怔？
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也许叶卿桐根本不在意，随手放在某个角落，明天就会忘记。
带着这种纠结，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主卧里，叶卿桐坐在床头，手里拿着那朵玻璃纸玫瑰。
卧室只开了一盏阅读灯，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小片区域。玫瑰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像星星的碎片。
她看了很久。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卧室的另一边——那里是她的梳妆台。台上整齐摆放着护肤品、香水瓶、首饰盒。全是昂贵的品牌，设计简约，材质精良。
她腾出一小块地方，把玻璃纸玫瑰放在那里。
彩色玻璃纸在黑白灰的空间里，像个异类。
像个……闯入者。
但叶卿桐没有移开它。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玫瑰，又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镜中的女人表情平静，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很小，很细微，但确实存在。
她想起沐晓繁病中苍白的脸，想起她蹲在地上捡文件时颤抖的肩膀，想起她小心翼翼遵守每一条规则的样子。
也想起自己半夜去她房间，鬼使神差地戳她脸颊的瞬间。
那个动作毫无意义，毫无逻辑。
但她做了。
现在，这朵玻璃纸玫瑰也毫无意义。
幼稚，廉价，不符合她的审美。
但她收下了。
不仅收下了，还放在了卧室里。
放在她每天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为什么？
叶卿桐不知道。
或者说，她不想知道。
她只是关掉阅读灯，躺上床。
黑暗中，玻璃纸玫瑰的轮廓模糊不清，但偶尔有月光照进来时，会反射出一点点微光。
像黑暗中的萤火。
很小，但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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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7日，周日早晨
沐晓繁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门，看向客厅。
叶卿桐已经在厨房了，正用咖啡机制作咖啡。晨光中，她的侧脸沉静。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
目光相触。
沐晓繁的心提起来。
“早。”叶卿桐先开口。
“……早上好。”沐晓繁小声说。
叶卿桐端着咖啡杯，走向书房。经过客厅时，她脚步顿了顿。
“茶几很干净。”她说，“谢谢。”
然后，她进了书房。
门关上。
沐晓繁站在原地，消化这句话。
茶几很干净。谢谢。
没有提玫瑰。
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但不想提？
她不知道。
但她注意到，叶卿桐今天对她的态度……好像温和了一点点？
只是语气里的细微差别，可能连叶卿桐自己都没察觉。
但沐晓繁察觉了。
她走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她决定做一件事。
轻手轻脚地走向主卧——这是绝对禁止的区域。但她只是想……确认一下。
主卧的门关着，但没锁。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轻轻推开一条缝。
从门缝里，她能看到卧室的一部分。
梳妆台在视线范围内。
而梳妆台上，那朵玻璃纸玫瑰，正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旁边是昂贵的香水瓶和首饰盒，但它就那样存在着，毫不怯场。
沐晓繁捂住嘴，眼睛瞬间湿了。
她轻轻关上门，退回到客厅。
靠在墙上，她闭上眼睛，深呼吸。
玫瑰在。
叶卿桐把它放在了卧室里。
没有扔掉，没有忽视，而是放在了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这意味着什么？
沐晓繁不敢深想。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真的在改变。
冰山也许没有融化，但至少，它允许一朵彩色的小花，在脚下悄悄绽放。
这就够了。
足够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努力，继续小心翼翼，继续……期待。
窗外的阳光很好。
新的一周要开始了。
而她们的同居生活，进入了第二周。
从陌生到熟悉，从冰冷到……一点点温度。
很慢，很细微，但确实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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