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217年6月7日，上午7:15
同居进入第四周。
沐晓繁站在客卫的镜子前，仔细整理衬衫领口。镜子里的人比一个月前更瘦了些，但眼睛里有种不一样的光——不再是纯粹的忐忑，多了一点……安定感。
四周。距离系统规定的“试婚评估期”结束，只剩下七天。
这一个月，她小心翼翼地遵守每一条规则，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她以为自己会像前七次一样，在第四周收到“请搬走”的通知。
但昨天，系统发来提醒：【您与匹配对象叶卿桐（ID：S-847502）的同居试婚期将于6月14日结束。请双方在6月13日前完成关系评估问卷，系统将根据评估结果决定是否延长同居期或进入下一阶段。】
评估结果。
这四个字像悬在头顶的剑。
沐晓繁不知道叶卿桐会怎么填那份问卷。她们的关系……算是什么关系呢？
室友？比室友多一些。叶卿桐会在她生病时照顾她，会给她留采购金，会默许她把那盆多肉放在窗台，甚至收下了那朵幼稚的玻璃纸玫瑰。
但她们依然保持着距离。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说话。叶卿桐大部分时间在书房工作，她在次卧做自己的事。客厅像是无人区，两人同时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算“和谐同居”吗？能通过系统评估吗？
沐晓繁不知道。
她走出客卫，看到叶卿桐已经在厨房。今天她穿了浅灰色的丝质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长发用一支简单的银簪挽起。正在往咖啡机里加咖啡豆，动作精准得像实验室操作。
“早上好，叶小姐。”沐晓繁小声说。
叶卿桐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早。”
声音比一个月前柔和了一些。只是细微的差别，但沐晓繁能听出来。
“今天气温28度，湿度65%，适合穿薄外套。”叶卿桐突然说，眼睛看着咖啡机，“你上周那件白色外套，洗了挂在阳台左侧。”
沐晓繁愣住。
叶卿桐记得她上周穿的外套？还注意到洗了挂在阳台？
“……谢谢。”她小声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咖啡机开始运作，低沉的嗡鸣声充斥厨房。叶卿桐靠在料理台边等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大理石台面。
“你今天几点下班。”她突然问。
“……正常是五点半。如果没有加班的话。”沐晓繁回答得小心翼翼。
“嗯。”叶卿桐应了一声，没有下文。
咖啡好了。她端起杯子，走向书房。走到门口时，停下。
“晚上……”她顿了顿，“我六点半到家。”
说完，她进了书房。
门关上。
沐晓繁站在原地，消化这句话。
晚上六点半到家。这是……告诉她时间？还是……某种暗示？
她不知道。但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二、同事与误会
下午5:40
沐晓繁刚走出公司大楼，就听到有人喊她。
“晓繁！等等！”
她回头，是同事林薇。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女孩，在创意部工作，性格开朗，对她一直很照顾。
“一起走吗？我也去坐悬浮列车。”林薇小跑过来，笑着挽住她的手臂。
“好啊。”沐晓繁点头。她其实不习惯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但不好意思拒绝。
两人并肩走向车站。夕阳把街道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
“你最近气色好多了。”林薇打量着她，“刚入职那会儿，你总是绷得紧紧的，像随时会断掉的弦。”
“……有吗？”
“有啊。不过现在好多了，会笑了。”林薇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对了，这个给你。”
沐晓繁接过，打开。是一盒手工饼干，做成小熊形状，很可爱。
“我自己烤的，低糖的，不用担心发胖。”林薇眨眨眼，“上次你帮我改提案，还没谢你呢。”
“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林薇挽紧她的手臂，“说真的，晓繁，你搬新家后怎么样？室友好相处吗？”
沐晓繁迟疑了一下：“还……还好。”
“还好就是不好的意思。”林薇敏锐地察觉，“是不是又遇到难相处的了？要我帮你找房子吗？我表哥——”
“不用了。”沐晓繁打断她，声音有点急，“真的还好。室友她……其实挺好的。”
林薇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眼神变得玩味：“哦~‘她’啊。是女生？”
“……嗯。”
“漂亮吗？”
沐晓繁想起叶卿桐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很漂亮。”
“哇哦。”林薇吹了声口哨，“难怪你最近状态这么好。有情况？”
“没有！”沐晓繁立刻否认，脸更红了，“就是普通室友。系统匹配的试婚对象，但只是形式……”
“试婚对象？”林薇眼睛亮起来，“那不就是潜在女朋友？晓繁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就——”
“真的不是！”沐晓繁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她……她很优秀，评分99.8，我只有61.2。我们就是……合租。”
她说得急，没注意到林薇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99.8？”林薇重复，“那确实……差距很大。不过晓繁，分数不能代表一切。如果她对你好的话——”
“她对我……还行。”沐晓繁小声说，“生病时会照顾我，会留采购金，会……把我送的礼物放在卧室里。”
最后一句说出口，她才意识到泄露了什么，立刻闭嘴。
但林薇已经捕捉到了：“你送她礼物了？她收下了？还放在卧室里？”
“……嗯。”
“那肯定有戏！”林薇兴奋地说，“晓繁，听我的，主动一点！请她吃饭，约她看电影，制造机会！”
“我……我不敢。”沐晓繁低下头，“她看起来总是很忙，很累。我不想打扰她。”
“笨蛋，就是要‘打扰’才能有进展啊。”林薇拍拍她的肩，“今晚就请她吃饭，在家里做顿好的。就说谢谢她照顾你，很自然。”
悬浮列车到站了。两人上了车，车厢里挤满了下班的人。
“我家到了，先下了。”林薇在某一站下车，临别前还冲沐晓繁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勇敢点！”
车门关上，沐晓繁靠在车厢壁上，想着林薇的话。
请叶卿桐吃饭？
感谢她照顾？
听起来……好像可行？
她想起今早叶卿桐说“晚上六点半到家”。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也许……可以试试？
三、花园长椅
傍晚6:25
叶卿桐提前五分钟结束会议。
她关掉终端投影，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窗外夕阳正好，把整个书房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她想起今天早晨，沐晓繁穿着那件浅蓝色衬衫，领口微微翘起，她差点伸手去抚平。
这个念头让她皱起眉。
什么时候开始，她会注意这些细节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会记得沐晓繁的外套挂在阳台左侧？
什么时候开始，她会下意识计算她下班的时间？
危险的信号。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公寓楼下的小花园。傍晚时分，有老人在散步，孩子在玩耍，情侣在长椅上依偎。
很平常的生活场景，却离她很遥远。
终端震动，助理林薇发来消息：【叶总，明天上午的并购会议材料已经发您邮箱。另外，叶老先生刚才来电，询问您本周是否回家用餐。】
叶卿桐回复：【会议材料收到。告诉父亲，这周末回去。】
发送后，她收起终端，走出书房。
客厅空无一人。厨房里没有声音，次卧门关着。沐晓繁还没回来？
她看了眼时间：6:28。
通常这个时候，沐晓繁已经回来了，在厨房准备晚饭。今天怎么了？加班？还是……
她想起上周看到的那一幕：沐晓繁和一个年轻女孩并肩走回公寓楼，两人笑着道别。那个女孩挽着她的手臂，动作亲昵。
当时她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场景，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厌恶，而是一种……闷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她后来查了那个女孩的资料：林薇，26岁，铭诚广告公司创意部职员，沐晓繁的同事。单身，性格开朗，社交活跃。
没什么特别的。
但那一刻的不适感，依然残留着。
叶卿桐走到玄关，换上外出的鞋子。
她需要出去走走。需要理清思绪。
走出公寓楼，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她走向小花园，在边缘的一张长椅上坐下。
这里很安静，可以看到公寓楼的大门。如果有人回来，她会看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也许是工作累了需要透气，也许是……想确认什么。
夕阳渐渐沉入高楼之后，天空变成深蓝色，第一颗星星亮起。花园里的路灯逐一亮起，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石板路。
6:50。沐晓繁还没回来。
叶卿桐盯着公寓楼的大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长椅扶手。
她在等谁？
和谁在一起？
为什么比平时晚？
这些问题毫无意义。沐晓繁是自由的，她没有任何立场过问她的行踪。
但那些问题，固执地盘踞在脑海里。
7:05。终于，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沐晓繁从街道拐角走过来。不是一个人。
林薇在她身边。
两人并肩走着，靠得很近。林薇在说什么，沐晓繁听着，偶尔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夕阳的余晖给她们镀上一层金边，像一幅温暖的画面。
叶卿桐坐在阴影里，看着。
她看到林薇拍了拍沐晓繁的肩膀，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在公寓楼前道别。林薇朝另一个方向走了，沐晓繁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才转身走进大楼。
全程，沐晓繁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
那种放松的、自然的、毫无防备的笑容。
叶卿桐见过沐晓繁很多表情：紧张的，忐忑的，歉疚的，病中脆弱的，偶尔放松的。
但从没见过她这样笑过。
至少，没对她这样笑过。
胸口那阵闷闷的不适感，再次涌上来。这次更清晰，更强烈。
她站起身，走向公寓楼。
四、被拒绝的晚餐
晚上7:20
沐晓繁站在次卧里，对着镜子练习。
“叶小姐，今天晚上如果你有空的话……不对，太正式了。”
“叶小姐，我想请你吃顿饭……也不行，太突然了。”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那个……为了感谢你之前照顾我，我想今晚请你吃顿饭。就在家里，我做饭。”
语气自然一些，诚恳一些。
她练习了五遍，才鼓起勇气走出房间。
客厅里，叶卿桐坐在沙发上，终端投影浮在面前，但她的眼睛没有看屏幕，而是盯着虚空某处，像是在出神。
“叶小姐。”沐晓繁小声开口。
叶卿桐转过头。灯光下，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冷，眼神里有一种沐晓繁看不懂的情绪。
“……有事？”她的声音也冷。
沐晓繁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一半。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那个……今天晚上，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就在家里，我做饭。”
她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之前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叶卿桐。
等待回应的那几秒，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叶卿桐看着她。
目光从她紧张的脸，移到她因为攥紧而泛白的指尖。
然后，她移开视线。
“不必了。”她说，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照顾你只是不想更麻烦。”
沐晓繁的心沉下去。
“吃饭就不用了。”叶卿桐继续说，眼睛看着终端投影，“我今晚有安排。”
有安排。
三个字，像三根针，扎进沐晓繁心里。
“好、好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对不起，打扰了……”
她转身，想逃回次卧。
“沐晓繁。”叶卿桐突然叫住她。
沐晓繁停住，没有回头。
“以后……”叶卿桐顿了顿，“不要随便带同事回家。”
沐晓繁愣住。
带同事回家？她什么时候——
然后她想起来，上周林薇确实送她到楼下，但只是送到门口，没有上楼。
叶卿桐看到了？
“我没有带她回家……”她小声解释，“她只是送我回来……”
“有区别吗？”叶卿桐打断她，“我不希望我的私人空间被无关人员打扰。清楚吗？”
“……清楚。”沐晓繁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去忙你的吧。”叶卿桐重新看向终端，“我还有工作。”
沐晓繁逃回了次卧。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她才敢大口呼吸。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她用力捂住嘴，不让声音漏出来。
不必了。
只是不想更麻烦。
我今晚有安排。
不要随便带同事回家。
每一句话，都像冰锥，刺穿她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期待。
她以为她们的关系在变好。
她以为叶卿桐至少不讨厌她。
她以为……也许可以试着靠近一点。
但现在她知道了。
没有改变。
叶卿桐依然是那个叶卿桐。评分99.8，高高在上，界限分明。
而她，依然是评分61.2的沐晓繁，透明，笨拙，总是打扰别人。
窗外的天完全黑了。
客厅里，叶卿桐盯着终端投影，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耳边回响着沐晓繁刚才的声音：“谢谢你……之前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还有她转身时，微微颤抖的肩膀。
叶卿桐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伤人。
但她必须说。
必须划清界限。
必须阻止这种……危险的靠近。
她不能让自己习惯沐晓繁的存在，不能让自己在意她什么时候回家，和谁在一起，为什么笑。
那是一条不该越过的线。
一旦越过，就无法回头。
她站起身，走向主卧。
经过次卧时，她听到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压抑的抽泣声。
脚步停顿了一瞬。
然后，她继续往前走。
门关上。
两个房间，两扇门，两个人。
一个在黑暗中无声哭泣，一个在灯光下独自清醒。
而那个被拒绝的晚餐，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她们之间。
提醒着她们：有些界限，不能轻易跨越。
有些期待，不该轻易升起。
四周的同居试婚期还剩七天。
七天后，系统评估。
然后，也许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沐晓繁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
叶卿桐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
窗外，城市灯火璀璨。
但在这个27楼的公寓里，只有沉默，和比沉默更沉重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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