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的注意力全放在驾驶座旁的地图上,直到车开出去快一半路程,才突然感觉到身侧有个小影子在动。
他偏头一看,差点把方向盘打歪——柯南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副驾后面的空位上,小小的身子缩在座椅里,几乎完全被椅背挡住了。要不是这孩子刚才伸手够了下窗边的零食袋,他根本发现不了。
“你怎么在这儿?”约翰的声音都劈了调。
坐在后座的夏洛克翻了个白眼,语气冷淡得像块冰:“现在才发现?太晚了。就算现在掉头,这小家伙也能自己摸到案发现场。”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或者说,再死个人给他送上门。
这话约翰没听懂,夏洛克自己也没太当真。就算他真的猜出了柯南的真实身份——这可能性目前还微乎其微——他也记得上次见面时,这孩子一周最多碰上个把命案,倒霉透顶也就两天一桩。
柯南没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的缝线。
他没打算把自己的“特殊体质”告诉夏洛克。这算什么秘密?说出来更像诅咒。他翻遍了所有医学资料,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命案会像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他身上。
最早的记忆是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就帮着爸爸抓过凶手。妈妈总爱在亲友聚会上讲这段,说他天生就是当侦探的料。再大点,他能说完整句子了,又救了被绑架的未来死党服部平次。还有次遇到个比他大十岁的“弟弟”,不过那次没死人,算不上正经案子。
真正让他记到骨子里的,是七岁那年的火灾。
那天他跟爸妈去看舞台剧,坐在前排的世伯突然被烧死在座位上。警察一口咬定是安全措施不到位的意外,可他明明看到有人在世伯的咖啡杯里加了东西!
想到这儿,柯南的呼吸猛地一滞,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赶紧按医生教的法子调整呼吸: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循环往复。
那是他唯一没破的案子。爸爸那天脸色惨白,攥着他的手直到离开都没松开,连夜带着全家搬了家。后来只有妈妈去参加了葬礼,那家人从此彻底消失,连张新年贺卡都没寄来过。他明明记得世伯家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儿,怎么就断了联系呢?
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
他手机里存着那起案子的两份警方报告,烂熟于心到能背下来。报告写得含糊其辞,连现场照片都拍得模模糊糊,简直像是故意敷衍。群马县那个总把命案推给妖怪的山村警官,都比这群人上心!他们凭什么这么懒?
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
从那之后,他碰到命案的频率就开始飙升——刚开始几个月一次,后来一月一次,再后来就成了一周一次。上次跟夏洛克见面是三年前,距离他变成柯南还有一年多,那会儿他已经习惯了每周跟尸体打照面。
说不定是老天爷派他来考验这位跟偶像同名的侦探,看看他配不配得上福尔摩斯的名号。
当然,这话他打死也不会承认。每次想起当时那个中二又臭屁的自己,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变成柯南之后,命案密度直接翻了十倍,几乎隔天就能碰到一起。
累是真的累,但观察力也确实练得炉火纯青,连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他从没试过在嫌疑人逃了之后主动找尸体,不知道那样会不会让他的“招尸体质”更严重。
“柯南,你没事吧?”
约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糟糕,刚才的呼吸频率被医生看出来了——这法子本来是用来缓解焦虑和恐惧的,他却总用来压下怒火。
柯南立刻换上天真烂漫的笑脸,晃了晃小短腿:“没事啦,华生医生!就是昨晚没睡好,咖啡还没起作用呢。”
还好,这个呼吸节奏也像在打瞌睡,不算露馅。他心里暗叫侥幸,又提醒自己别再走神。夏洛克就在旁边,约翰也不是省油的灯,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这两年他的演技确实进步不少,刚好趁这个机会修正刚变柯南时的那些破绽。
可惜已经暴露了不少: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下意识报出的假名“江户川柯南”,还有对福尔摩斯的熟悉程度,以及偶尔露馅的推理能力。不过这些都能圆过去——推理可以说是跟毛利大叔学的,虽然这么说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尬。要是说是跟服部学的,那家伙能得意一整年。
服部……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他摸了摸口袋,确认两部手机都在。等会儿得给灰原打个电话,免得她发现自己失踪又炸毛。顺便问问她,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夏洛克的公寓里。
算了,先不想那些。至少现在不用装得像个智障小孩了,稍微正常点也没关系。
小提琴和绝对音感绝对不能露。夏洛克知道工藤新一有绝对音感,还会拉小提琴——他的相对音感烂得要死,全靠绝对音感撑着才能拉准调子。
足球倒是可以随便踢,英国小孩本来就爱踢球,没人会怀疑一个小学生喜欢跑着玩。
跟小兰隐瞒身份的时候,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言行举止总跟十七岁的自己没两样,偶尔还会漏出点真实年龄的破绽。但这次面对夏洛克,他倒没怎么担心。毕竟上次跟对方也就相处了三天左右,远远达不到小兰那种能凭直觉看穿他伪装的程度。
再说了,夏洛克和约翰一看就不是常跟小孩打交道的人,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正常小学生该是什么样子。除非夏洛克闲得蛋疼去查他的老底——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对现在的伪装还算满意。为了和小时候的自己拉开差距,他花了好几个月慢慢把头发染浅,每次只调一点点颜色,看起来就像自然褪色一样。现在的发色比和叶的浅几度,又没园子那么夸张。
还有这副眼镜,终于配了适合的度数——其实他早就该戴眼镜了,就是一直嘴硬不肯承认。镜片放大了他的眼睛,连带显得鼻子都小了一圈。
这样一来,总算不像缩小版的工藤新一了。
(他还没蠢到看不出风险。跟小时候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太危险,而且这样也能帮小兰区分开两个他——当然,小兰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只要他能守住秘密。)
(至于这身伪装是不是学怪盗基德的,那他死都不会承认。就算基德当面问,他也只会咬死说纯属巧合。)
不过最大的改变还是性格。以前的他总忍不住想显摆推理能力,狂妄得没边。现在就算看到线索,他也会故意引导别人去推理,自己躲在后面当背景板,尽量不引人注意。
(当然,碰到铃木次郎吉和基德的对决时就另当别论了,毕竟老头根本不会给他低调的机会。)
至少这方面应该不会露馅。但他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得彻底和工藤新一划清界限才行,最好能再打磨一下小学生的人设。说起来也奇怪,他这副破绽百出的样子,怎么就没一个老师发现不对劲呢?
灰原就比他靠谱得多。她向来习惯缩在人群里当透明人,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有点内向早熟的小女孩,顶多让人觉得这孩子有点安静,根本不会往别的地方想。哪像他,一会儿聪明得不像小学生,一会儿又故意装笨,人设崩得稀碎。
所以他才想趁着坐车的功夫再调整一下状态,免得等会儿下车就露馅——
哦豁。
车已经停了。
他的计划又泡汤了。
都怪他刚才走神想太多。
睡眠不足果然会变笨。早知道就该带个保温杯过来,约翰泡的咖啡还挺好喝的,要是能再续一杯就好了。
柯南推开车门,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少说话,少显摆,多装出点小学生该有的好奇心,学灰原那样当背景板。
……不过在凶案现场当背景板,好像有点难。毕竟在日本,目暮警官他们早就习惯他跟着跑了。但苏格兰场的警察可不会惯着他。
说起来,日本警察也不是傻,要么是认可了他的能力,要么是觉得他自带死神buff,每次碰到他都没好事。但不管是哪种,至少能让他光明正大地留在现场调查。
仔细想想,说不定他们真觉得他是死神转世。毕竟他随便走在路上都能撞见命案,这运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柯南缩着脖子跟在夏洛克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夏洛克的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像只张开翅膀的黑鸟。
凶案现场的位置一目了然。整条街都被警车和警戒线封了起来,虽然街道不长,只有几栋房子,但中间那栋贴满警戒线的黄色房子格外显眼。
这一片看起来是中产阶级住宅区,街道地面有些开裂,不远处还有个小水坑。几栋房子挤在一起,像书架上码得满满当当的书,想抽出一本都得费半天劲。
那栋黄房子的颜色像极了煮熟的蛋黄,和周围几栋白色的房子格格不入。外墙看起来刚刷过不久,是整条街上唯一有生气的房子。但柯南走近了才发现,只有正面刷了新漆,侧面和邻居家紧贴的地方还留着以前的浅蓝色底漆,墙皮都剥落了不少。
窗户擦得能当镜子用,玻璃上还能看到抹布擦拭留下的不均匀痕迹。屋里拉着窗帘,布料边缘磨得起了球,一看就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便宜货。
夏洛克和约翰突然在警戒线前停了下来,柯南差点一头撞上去——他早就习惯钻过警戒线假装看不见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停下。
他揉了揉鼻子,才发现警车后面站着个银发男人,刚才被夏洛克的风衣挡住了。那人眼下乌青,看起来像是熬了好几个大夜,急需补觉,而且是连睡两天那种。
雷斯垂德刚扯完警戒线,就看见夏洛克远远来了。
“雷斯垂德。”夏洛克只敷衍地点了下头,弯腰钻过警戒线就往那栋房子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约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一半是抱歉一半是无奈——刚才给夏洛克发案子消息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位探长。他等雷斯垂德抬手拉高警戒线,才微微弓着腰钻过去。
柯南跟在约翰身后,尽量缩着身子躲在他影子里,生怕被雷斯垂德发现。
说起来也是离谱,约翰·华生那身板既不算高也不算宽,根本不是什么理想的掩体,可他居然真的就这么混了进来。柯南本来都做好被拦下来的准备了,结果雷斯垂德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视线以下的东西,转头就带着他们往房子里走,脚步快得像是屁股着了火。
大概是案子太棘手,他压根没心思低头。
雷斯垂德一进屋就开始给约翰讲案情,完全没察觉身后还跟着个偷听的小不点。柯南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这位探长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直视对方眼睛,这招录口供审嫌疑人倒是好用,高木警官也常这么干,他自己偶尔也会用,但雷斯垂德显然已经把这当成了习惯。
……或者说,他是在试探约翰知道多少内情?不对,感觉不太像。
“说实话,我们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雷诺兹夫妇昨天办了场晚宴,庆祝他们女儿拿了什么奖,结果今天早上人就死了。”
约翰脚步一顿,斜了雷斯垂德一眼:“你们就这点有用的信息?”
雷斯垂德摇头:“当然不是,诡异的地方在后面。昨晚十点左右,夫妇俩就把女儿送回房睡觉了,客人们一直待到凌晨两点才走。之后他们回自己房间,发现床上放着张勒索信,跑去女儿房间一看,人没了。他们立刻报了警,警察六点就到了,把房子搜了一遍,怕孩子藏在某个角落。结果到九点的时候,才发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等等,一栋两层的小别墅,你们搜了三个小时?”
雷斯垂德耸耸肩,刚好推开地下室的门:“你自己看。”
约翰往里扫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半天只憋出一个字:“我靠。”
就玄关这地方,少说也有五六个柜子,柯南蜷进去都绰绰有余,其中两个他甚至能站直了还剩不小空间。柜子表面要么刻着花纹要么刷着漆,看起来贵得离谱,但柯南一眼就看出不对劲——这些柜子八成是旧货市场淘来的,不仅数量多得夸张,柜脚的划痕明显是宠物抓的,可雷诺兹夫妇根本没养宠物,走廊角落的积灰里连根毛都找不到。
靠近地面的柜子上,还用稚嫩的笔迹刻着“玛丽亚”,好几个“r”都写反了,看起来像是某个小姑娘趴在地上练名字留下的。划痕已经有好几年了,要么是夫妇俩没发现,要么就是孩子后来改掉了这个毛病。
“整栋房子都这德行?”
雷斯垂德一脸生无可恋,像是脑子里有一千个喇叭在炸响:“没错,一模一样。我甚至怀疑这房子根本没有墙,全是用柜子堆起来的。”
柯南环顾四周,默默点头。还真有可能。
“那警察三个小时能搜完都算快的了。”
“是啊。他们搜了大概七成的时候才想起去地下室,结果就在那儿发现了那女孩。她手脚被捆在一起,嘴巴和脖子上都缠了胶带,初步判断是被球棒之类的东西打死的,死亡时间在午夜到凌晨四点之间。尸检报告出来前还不能确定具体细节,但既然雷诺兹夫妇点名要夏洛克,我就想着先让你们过来看看。目前我们把夫妇俩列为头号嫌疑人,主要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宾客的作案动机——他们个个都不差钱……”雷斯垂德的声音越来越小,“倒不是说案子有多诡异,就是找不到动机这点太烦人了。”
“得了吧,雷斯垂德,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尸体?”
来了。
柯南就知道夏洛克总喜欢搞突然袭击。只见他抱着胳膊站在地下室门口,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手臂,眼神里全是催促。他根本不等雷斯垂德回答,甩下一句“快点,约翰”就率先顺着楼梯往下走,黑袍子扫过台阶,活像个索命的死神。
雷斯垂德叹了口气,连忙跟上去,约翰紧随其后,柯南则缩在最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
可他刚看到尸体,脑子就“嗡”的一声炸了。
步美?
(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
(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
(吸四屏七呼八)
(四七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手都在抖,指尖按在女孩的颈动脉上,心里疯狂祈祷着自己能走狗屎运,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什么都没有。
(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
不对……
等等。
她的手腕太细了,骨头也太软,根本不像步美。步美至少还会踢足球,平时跟着他跑东跑西,手腕上多少有点力气,可这女孩的手腕弱得像根面条,一看就没怎么运动过。
没事。
没事的。
(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
步美肯定还在日本,就像他本该待在日本一样。这女孩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棕色短发、粉色睡衣、发带,年纪大概八到十岁……除了这些表面相似,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没事,她根本不在这儿,别瞎担心了。)
雷斯垂德正转头跟约翰说话,没注意到有个蓝色的小不点闯了进来,但房间里另一个苏格兰场的警员可不是瞎子。
“喂!谁家的小孩?敢乱碰案发现场?”
柯南差点嗤笑出声,还好及时忍住了。一来他现在得装成不懂事的小孩,二来他最近正努力收敛傲气。再说了,明眼人都能看见,他踩的全是之前警员留下的脚印,连多余的地方都没碰一下。
他可是专业的,怎么可能破坏案发现场?
说不定比在场一半警察都专业。毕竟这一年来他见过的尸体,保守估计都有一百五十具了,现在才五月啊。
连环杀人犯真是该死。
开口说话的男人长得毫无亮点,但跟约翰·华生那种天生的内敛低调不一样——他明显是铆着劲儿想装出点与众不同的气质,结果用力过猛,反而落回了庸常的泥沼里。
他留着一头中短的棕发,看发梢的弧度应该是精心打理过的,可惜被伦敦的妖风吹得乱翘,活像个炸毛的麻雀。鼻子又细又长,眼睛总眯着,仿佛谁都欠他五百万,或是早就该配副眼镜却硬撑着装酷。
(柯南一眼就能看透这点小心思。)
他身上套着件淡蓝色的泰维克防护服,是警方标配的那种薄塑料材质,柯南倒是头回见这种装备——毕竟他以前总比法医先到现场,还得跟着勘察,穿防污染服根本没必要。防护服领口露出里面熨得笔挺的白衬衫,就是没打领带,刻意营造出一种“我根本不在乎穿得整不整齐”的随性。
要么是在模仿夏洛克,要么就是单纯想装潇洒。
但不管是哪种,都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态:既极度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又死撑着不想让人看出来。这种人要是玩社交软件,肯定会拍一张对着镜子摆好姿势的起床照,配文“刚睡醒”。
再看他手腕上的手表——那款式明显是老婆挑的,他自己肯定恨得牙痒痒,却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天天戴着盼着它赶紧坏。
总结下来,就是个典型的装腔作势的家伙。
(而且把犯罪现场说成“我的地盘”的人, ego 都大得离谱——差不多跟十六岁的工藤新一有的一拼。)
“那小子是谁?哪儿冒出来的?”雷斯垂德皱着眉问,看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柯南没理他,径直蹲下身开始观察地上的尸体。
约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叫柯南,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我们家沙发上。”
“我不是问这个!”雷斯垂德扶额,“他怎么会在这儿?你脑子抽了吗?带个小孩来凶杀现场?!”
柯南没功夫搭理他们的争吵,注意力全在尸体上。死者脖子和嘴上缠着的胶带绑法很奇怪——说起来有点可悲,他居然真的分得清“正常”的胶带捆绑手法是什么样的。这绑法太潦草了,尤其是脖子那圈,松松垮垮的,根本不像专业凶手的手笔。等等,那是什么?
约翰又是皱眉又是耸肩,那表情活像已经被生活磋磨得麻木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但他偷偷钻进了我们的出租车,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出去老远了。”
“你居然没发现?!”
柯南从口袋里掏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干净的手帕。他把手帕裹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掀开缠在死者脖子和身后支撑柱上的胶带——尸体靠这根柱子才勉强保持直立。
“我明明让他待在公寓里了!”约翰还在试图辩解。
“没人担心这小孩会破坏现场吗?”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又开口了,语气里满是嘲讽。
真正的那个“怪人”终于开口了。夏洛克一直站在角落里,选了个能看清全场的位置,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柯南:“他不会破坏现场,对吧。”
柯南用肩膀挡住自己勾起的嘴角,又从另一个密封袋里拿出镊子,小心地从胶带粘面上夹起一根细丝线。夏洛克果然注意到了——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警方居然没发现。
难怪他们非得靠夏洛克·福尔摩斯不可。
“你们就没看见他跑向尸体的样子?”夏洛克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他只踩在法医和警员的脚印上——很明显,要么是标配的警靴,要么是苏格兰场最畅销的两款皮鞋之一。他避开了所有可能藏着线索的区域,情绪那么激动都只敢用裸手碰了下死者的手腕,之后全用手帕隔着。这在英国不太常见,但对他这种国籍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
“他哪国人?”
“日本人,安德森,别这么蠢。从他的手和口音就能看出来——”
“他明明是美式口音!而且他还没说过话!”约翰忍不住打断他。
夏洛克斜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失望:“约翰,我对你很失望。你听不出来他口音里那点若有若无的日语腔调吗?就算听不出来,他说话时带的那些后缀——”
雷斯垂德刚要开口,又被夏洛克截了回去。
“ inspector,能不能等我说完?我猜你接下来要骂我们不该带小孩查案。你关心这孩子的心理健康,出发点值得表扬,但用在这儿纯属多余。你就没看过国外的报纸吗?”
雷斯垂德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我连本地报纸都懒得看,平时都刷网页。你到底想说——”
“我总得想办法跟进日本的消息吧,毕竟他们那儿的凶杀案花样百出,报道频率高得离谱。”
“难怪。”那个叫安德森的法医低声嘟囔了一句。
夏洛克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柯南完全能理解——那家伙的脸确实欠揍。虽说他可能本职工作做得不错,但对着自己亲自请来的顾问侦探阴阳怪气,多少有点离谱。英国警察的脑回路真是让人摸不透。
(在日本的时候,哪怕是警方正式请他去查案——而不是他刚好撞上——也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当然了,那时候他还是个拽得二五八万的高中生,也确实招人烦就是了。)
(他都记不清当时的拽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了。有一部分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偶尔的不确定,还有一小部分……好像是为了躲开疯狂的粉丝?算了,他早就猜不透以前的自己在想什么了。)
(感觉已经过去不止几年了。)
“只要你稍微翻一翻日本的正经报纸——哪怕是翻译版也行,”夏洛克继续说,仿佛安德森根本不存在,“就会发现东京差不多八成的凶杀案,还有其他地区相当比例的案子,都跟一个叫毛利小五郎的侦探有关,身边总跟着这个小孩。警方想把他藏起来不让媒体曝光,但还是有几个敬业的摄影师拍到他出现在好多案发现场——”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沉睡的小五郎是谁吗?”约翰又打断他。
夏洛克投来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约翰,你什么时候见我放过任何有趣的凶杀案线索?”
约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反驳,只是半点头半耸肩地认了栽。
“总之,很明显他懂日本的法医流程——”夏洛克还在滔滔不绝,但柯南突然没听进去了。
等等,夏洛克刚才说什么?
趁所有人都被夏洛克的疯癫模样吸引,柯南顺走了安德森工具箱里的空证物袋,把那根线装了进去。
他蹲在角落里翻来覆去地看。线是深绿色的,粗得有点扎眼——可那女孩身上穿的全是白粉色的软裙子,跟步美平时的打扮一模一样,怎么看都跟这根线搭不上边。
他正皱着眉琢磨,眼角余光扫过尸体,突然定住了。
是那卷胶带……好像有点不对劲。
柯南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捏住胶带边缘,小心翼翼地往上揭。胶带切口平整,明显是剪刀剪的,不是硬扯下来的——这又是为什么?
他慢慢把胶带揭到受害者脖子中间的位置。
底下果然藏着勒痕。形状很奇怪,细得像根线,角度偏得离谱,完全不是普通绳索勒出来的样子。难道是项链?可勒痕上没有吉川线,说明死者当时根本没挣扎。要么是熟人作案,要么是她被下了药,再不然就是死前被打得太狠,连抬手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等等。
那些淤青……
柯南赶紧把胶带贴回去,这才敢正眼细看女孩的脸。之前他一直不敢多看,只敢飞快扫几眼——实在是太像步美了,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喊他柯南君。
他凑近了些,发现了更有意思的细节。
女孩脸上有几处明显是死后才留下的淤青,形状像是棒球棍砸出来的,但底下还叠着一层生前的伤。那是拳头的形状,尺寸偏小,看来凶手跟死者有私人恩怨。
还有别的地方不对劲。
柯南皱着眉,视线从女孩的脸颊移到嘴唇,又落在牙齿上。
太完美了。一口牙白得像珍珠,整整齐齐,一颗都没缺。这根本不像个十岁小孩该有的牙。再看她的眉毛,修得精致又整齐,连指甲都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保养得干干净净。
柯南心里有了数。这女孩肯定参加过选美比赛,是个小有名气的童模。
这下嫌疑人的范围可就大了。
那边夏洛克的长篇大论终于要结束了——与其说是推理,不如说是机关枪似的喷吐着逻辑,还夹杂着对在场所有人的嘲讽和鄙夷。柯南抓住机会,踮着脚挥起手:“夏洛克哥哥!”
第一次见面还是以新一身份的时候,他叫的是福尔摩斯先生。现在他得跟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可早上情急之下又不小心喊了那句,现在补救也来不及了——算了,能混过去就行。
夏洛克含糊地“嗯”了一声,勉强算是搭理他了。柯南赶紧举起手里的证物袋:“你看这个奇怪不奇怪?”
夏洛克一把抢过袋子,凑到眼前仔细端详,嘴角突然咧开一个渗人的笑:“有点意思。这案子总算能评到七分了。”
“七分?什么意思?”雷斯垂德挤过来,约翰也跟着探头看。
“一根深绿色的线。”夏洛克把袋子扔回去,语气里带着点终于找到乐子的兴奋。
雷斯垂德揉着眉心,那表情分明是恨不得把一整桶咖啡灌进胃里。柯南深表同情,换做他每天跟夏洛克打交道,估计也得靠咖啡因续命。
“这小子从哪儿找到的?”雷斯垂德问,眼神扫过安德森,“还有,你确定这不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谁知道他有没有破坏现场。”
又是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柯南翻了个白眼,夏洛克明明早就说过他懂怎么保护现场,这人怎么还揪着不放。
约翰嗤笑一声,没给安德森留半点面子:“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小孩身上哪有半点绿色的东西?而且我们都确认过了,他没碰过现场不该碰的地方。”
“还有安德森,你就是个连现场都懒得仔细看的蠢货。”夏洛克补了一刀,眼睛还亮闪闪地盯着证物袋,像是找到了新玩具。
安德森气得脖子都红了,攥着拳头要发作,却被雷斯垂德一眼瞪了回去。柯南没心思看他们内讧,直接开口:“你们看胶带了吗?”
算是回答了雷斯垂德的问题,但在此之前,他得先给那个自以为是的法医上一课。
“看了啊,我们采了指纹,什么都查了。”雷斯垂德一脸茫然。
柯南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他们真的就只查了指纹?
本来他还想循序渐进,慢慢引导安德森自己发现线索——算了,他忍够了。在这里没人指望他跟之前一样,牵着别人的鼻子走,正好可以重新开始。
他可以伪装成一个“以为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精通凶案”的小孩,毕竟他的英语虽然流利,但最多也就初中水平,装成不懂太多专业术语的样子也很合理。
柯南在心里叹了口气,直白地问:“你们没揭胶带看看吗?”
“没有啊,胶带粘面采不到指纹。”
柯南简直要原地爆炸。“可死者是被勒死的,揭胶带难道不是第一步该做的事吗?”
等等,不会吧——
他们还不知道死者是被勒死的?
周围一片震惊的脸给出了答案:还真不知道。
安德森上前一步,脖子涨得通红:“小鬼,别胡说八道。那卷胶带松松垮垮的,根本不可能勒死人!你自己看尸体啊!”他指着女孩的尸体,语气里全是不屑。
柯南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你怎么知道她是被勒死的?”雷斯垂德的语气还算平静。
柯南本来可以解释自己是怎么发现的——不就是揭起胶带看一眼的事吗?可他得跟新一划清界限,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暴露自己的专业素养。
再说了,他连一口咖啡都没喝,实在没耐心跟一个连胶带都懒得仔细看的法医掰扯。
以前他还愿意耐着性子引导别人,直到他们碰巧发现正确线索,可后来他实在受够了——尤其是当那些人猜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还是喜欢高木警官,两人配合久了,高木警官哪怕听不懂他的暗示,也会无条件相信他,根本不用他扯着毛利叔叔的旗号打掩护。而且高木警官本身就很细心,稍微提点一句就能跟上他的思路。
可在这里,他谁都没有,只能尽量低调。
说是低调,可他好像自带凶案体质,走到哪儿都有人死。
柯南放弃了解释,决定逗逗这群笨蛋。
他指着女孩的尸体,用天真的语气说:“因为她告诉我的呀。”
这话不算撒谎,确实是尸体“说”出来的。而且听起来完全符合一个七岁小孩的逻辑,简直一举两得。
莱斯特雷德的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抱歉,我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柯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几个大人的表情,简直跟见了鬼似的。
“我说玛丽娅告诉我的。”他特意拖长了尾音,还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仿佛这世上根本没人会不知道玛丽娅是谁——不就是那些橱柜的名字嘛,他刚才才反应过来。
约翰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柯南,侧过身子凑到莱斯特雷德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跟这孩子说过她的名字?我记得你连我都没提过。”
莱斯特雷德麻木地摇了摇头:“没有。”
“安德森?”
“我也是刚知道这名字。”
一阵沉默后,莱斯特雷德才后知后觉想起夏洛克跟柯南打过交道,连忙转头问:“夏洛克?是你说的?”
夏洛克嗤笑一声,没说话。
莱斯特雷德翻了个白眼:“得了,我真是脑子抽了才问你。就算你知道,估计也早就把这种没用的信息删掉了。”
柯南真想捂脸。这几个家伙能不能别总把人当空气?低头看看会死啊!
“嗯?”约翰下意识地调整了站姿,双手背到身后摆出了标准的阅兵姿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说明他已经开始警惕自己了。警惕的人看起人来可是会扒层皮的。
柯南眼珠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安德森,一脸困惑地问:“对了,玛丽娅还说你是‘装腔作势的假绅士’,那是什么意思呀?”
安德森当场僵住,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柯南在心里暗爽。这表情,简直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