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靠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就不能安生两个小时吗？哪怕就两个小时，不用再卷进什么破案子里。

结果老天爷显然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哦不对，得是清醒的两个小时。算上刚才昏迷的那至少十个钟头，他这一天基本就没歇过。看着露西·柯林斯紧绷的肩线，柯南就知道自己昏迷时肯定也没消停。合着别人嘴里的“休假”跟他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

这趟来英国更离谱，案子不是撞见的，是有人专程找上门的，直接连轴转了二十四小时。灰原要是在这儿，铁定得让他多攒点样本再下结论。不过就目前这鬼情况，他觉得灰原的谨慎完全是对的。

还好到现在都没出人命，已经算开恩了。

要说能暂时躲开杀人案的清净，他还是更怀念基德的盗窃案。至少基德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广播里那个男人还在啰啰嗦嗦，柯南早就把他的话当成背景音了，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真要他复述，他能一字不差背出来。毕竟他只是没刻意去听，不代表他没在留意。

直到那个“小脑博士”——柯南简直要吐了，除了这个破代号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叫什么，这破名字蠢得要命，光彦都能起得比这有创意——突然嘶吼起来：“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病房里，不许联系警察，不然我就炸了这家医院！”

柯南瞬间回神，太阳穴突突跳得更厉害了。

——这货的口音怎么有点像美国人？奇了怪了。

五分钟前，这个破“小脑博士”才刚放话，说每小时杀一个病人，直到有人答应他的要求。问题是他压根没说过自己到底要什么。柯南只能寄希望于他私下跟警察沟通了，但看这货的起名品味，柯南实在乐观不起来。

小脑博士。

就这破名字，他是打算给所有人正骨吗？还是打算瘫痪别人的运动神经？谁给他的勇气起这种中二又没威慑力的破代号啊？

关键是这货的威胁升级得也太快了，五分钟前还是每小时杀一个人，现在直接要炸医院。

有病吧？

要么就是这货根本不知道怎么劫持人质，要么就是他已经慌了神。不管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柯南早就在心里吐槽过无数次了，还是那些做足功课的罪犯让人省心。至少他们的浏览记录能当证据，作案计划也算有逻辑，他破解起来还能省点劲。

不管了，速战速决吧。

他心里已经有了个计划。

一个相当蠢的计划。

蠢到医生绝对不会同意的地步。

但柯南还是打算干。

他斜眼瞥了眼病床旁边的通风管道，看着尺寸应该能钻进去。

病房里的大人还在吵，柯南又把他们的对话当成了背景音。护士哈里斯一直在念叨病人该吃药了，时不时用求助的眼神瞟约翰。约翰的肩膀绷着，但也没到普通人被疯子拿炸弹威胁时的程度。

哦对了，约翰跟福尔摩斯混过，这种绑架炸楼的事估计早就见怪不怪了。

想想也挺惨的。

——不过被关在即将被炸的楼里，本来就够惨了。

柯南扯了扯嘴角，看向旁边坐轮椅的黛丽拉，她正好挨着放衣服的小桌子。

“能把我的外套递过来吗？”

黛丽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手悬在外套上方没动：“你不是又想喝那个叫‘怪兽’的饮料吧？要是想喝我可不拿给你，上次差点喝出心脏病，你还嫌命长？”

柯南愣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要干嘛。“那玩意儿没被没收？”医院的人心也太大了吧。

他刻意忽略了一个七岁小孩不该知道“没收”这种词的事实。

而且那饮料还是开盖的，按他一贯的运气，早该在被抬上救护车时就从口袋里掉出来，泼得满地都是——最好是在医生给他做心肺复苏的时候，够戏剧性。

——算了，刚才差点又死过去那事，他还是先塞进脑子里的小黑屋，眼不见为净。

黛丽拉皱起眉，手往后缩了缩。柯南赶紧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结果刚拉回来又跑偏了。“不是，我不是要喝那个……你说它叫怪兽？谁会把饮料起这种名字啊？跟童话里的反派似的。”

他是真的累了。

他忍不住怀念起以前还能在办案前补个觉的日子。

哦不对，他好像从来就没那待遇。

呵呵。

柯南对着空气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终于勉强把注意力拉回正题。“我不会喝那玩意儿找死的，就是有点冷。”

这话倒不算撒谎。

——不过咖啡他是戒不掉了，早跟他的DNA融为一体了。哪天他能一周不喝咖啡，那他才是真的死透了。

病号服的后背敞着，确实有点凉。不过他还穿着袜子和短裤，冻倒是冻不死，就是有点别扭。

柯南又皱着鼻子补了一句：“而且谁知道你有没有把女生的细菌蹭我衣服上？”

这话是跟元太学的，百试百灵。

黛丽拉翻了个白眼，把外套扔给他：“那你怎么知道我没蹭？”

柯南正跟身上的病号服外套较劲，胳膊半天没套进袖子里，听见她问才抬头，语气跟背课文似的直白：“因为你人好啊。”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小孩说话本来就没个正形，现在他累得连装乖的力气都快没了。“而且就算你有‘女生的诅咒’，也只会用来救人，比如把人从自己的蠢主意里拉出来那种。”

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仿佛对自己这套歪理特别满意。管它呢，能糊弄过去就行。

“但你还是女生，别靠太近。”他补了句，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巧了，正好往通风口的方向蹭了大半米。

这绝对不是早有预谋，绝对不是。

黛莉拉翻了个白眼，柯南趁机摸向藏在外套衬里的发夹，松了口气，还好没半路掉出来。

换做平时，柯南根本不会把一个发夹当回事，但这个发夹他盼了快一个月。当初快递刚送到，他就迫不及待拆了包装，把它别在了外套内侧。少年侦探团那群家伙缠了他三天，非要知道他藏了什么宝贝，结果看到是发夹就集体失了兴趣。

没人知道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普通发夹，是个多功能工具。上面有迷你直尺、八毫米扳手，还有一把小刀，顶部的圆环能当超市手推车的解锁硬币——虽然他至今没机会试。

而现在最有用的，是两头能当一字螺丝刀用，紧急情况下还能凑活当十字的。

柯南随口应付着黛莉拉的搭话，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他另一只手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是夏洛克的，那家伙居然还没想起要回去。

（反正“约翰”的手机他随便用，柯南恶意地想，这部手机现在归他了，等自己的手机充上电再说。到时候把指纹和痕迹擦干净再还回去就行。）

他假装点开那种傻兮兮的消消乐游戏，黛莉拉果然没起疑，只当这是他自己的手机。

但凡跟夏洛克说过两句话的人，都不会相信他手机里有游戏。他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夏洛克手机里打开次数最多的软件居然是糖果消消乐。

糖果消消乐！

柯南盯着屏幕上的使用时长统计，至今都不敢相信。

这明摆着就是“约翰·华生”装的，就算那不是他真名也一样。

他手指有节奏地戳着屏幕，看起来像是在打游戏，实则正用夏洛克留的后门，黑进市政厅的数据库调医院的建筑蓝图。

那家伙会留后门简直天经地义。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正用那枚发夹螺丝刀拧通风口的螺丝。说“快速”可能有点勉强，毕竟工具太小，拧起来费劲得很。

黛莉拉终于受不了他心不在焉的敷衍，滚到她妈妈那边去了——角度刚好挡住屋里大人的视线，没人看见柯南把三分之一的病号服下摆塞进了裤腰里。虽然勒得有点难受，但至少跑起来或者爬管道的时候不会踩到衣角摔跟头。

更妙的是，黛莉拉这么一挡，没人注意到他拧开了最后一颗螺丝。

其实本来也没人盯着他，说起来有点离谱，他可是这屋里唯一的病人。

不过管他呢，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轮到他碰好运！

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

简直太棒了有没有！

（才怪。柯南简直要感恩涕零地抱住这丁点好运，但他清楚得很，好事绝对会反噬。往常不都是这样吗？

除了跟怪盗基德对决的时候。那家伙的运气邪门得很，连带着整个作案现场都沾了光，柯南每次都能蹭到一丢丢。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下次有人开枪时，他总能奇迹般地避开子弹，还能护住身边的人。

说实话，他可没意见。

中枪的滋味，简直糟透了。）

柯南小心翼翼地拆下通风口的铁栅，轻手轻脚放在地上，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引来注意。

他又核对了一遍通风口的尺寸和建筑蓝图，确认通往广播室的路线已经记牢了。

（他知道自己在拖延，那又怎么样？）

空间有点挤，不太理想，但总比没有强。

（柯南刻意忽略了上次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他因为过度换气耗光氧气晕过去的事。那绝对不会影响他现在要做的事，绝对不会。）

应该……

应该没问题的。

（四秒吸气，七秒屏息，八秒呼气——）

他没时间再磨蹭了。

柯南深吸一口气，压下脑子里那个尖叫的声音——那声音居然跟灰原哀一模一样，他赶紧甩甩头不去想——钻进了通风管道。

“等等，柯南？你在干嘛——”

“该死的，亚历克斯——”

“喂，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

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居然指望没人发现他溜了。

算了，就当自己钻得太深没听见吧。他假装没听到身后越来越吵的质问声和惊呼声——说不定还有点担心？管道里回声太大，他听不太清。

看着露西·柯林斯爆粗口的样子，柯南心里甚至有点小得意。

这女人看着就不像会说脏话的类型，更别说还是在儿童医院的病房里。之前她把夏洛克和约翰骂得狗血淋头，吐槽他俩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的时候，都硬生生忍住了没爆粗，那得是多大的自制力。结果他就往那儿一站，顺着命运的剧本演了演，居然就把她逼破防了——说出去都够吹半天的。

更绝的是他好像听见黛莉拉小声嘀咕了句“我靠”。这波直接双杀啊。

护士哈里斯算半分吧？那人的反应更像是无奈，仿佛早就见惯了小孩钻通风管道阻止爆炸的场面。不过刚才约翰用的化名是“亚历克斯”，刚好顺着之前的“阿-”开头续上了，柯南好歹摸清楚了约翰的假身份叫什么。线索虽然少，但至少能给灰原哀找点事做，说不定还能稍微消消她的火气——前提是他先把手机充上电。

所以。

半分入账。

……他现在也就这点乐子了行不行？见过的命案、破过的案子多到世界观都快歪了，再不多找点小乐趣，早晚得麻木成块木头。

还是得靠这些小事撑着。比如偶尔坑一把“沉睡的小五郎”，或者逗服部平次玩，再不济去基德的魔术现场凑个热闹也行。

反正打分这事也就他自己在心里瞎算，其余的破事他都能扯出点像样的借口。实在不行，他还能祭出杀手锏——睁着湿漉漉的狗狗眼，再配上委屈巴巴的小表情，谁能狠下心怪他？

总不能真的有读心术吧？还能把他心里这点破事全抖给小兰听？应该不至于。

好在那些大人的肩膀都太宽，钻不进通风管道——这本来就是他选这条路线的原因，这下没人能追上来了。

哦，夏洛克说不定能挤进来，但那家伙傲娇得很，非必要情况才不会把自己的定制大衣弄脏，更别说还是跟案子无关的破事。

可惜柯南忘了还有那个“凭空出现的小学生”悬案。

直到身后传来指甲抓挠通风管道内壁的细碎声响，再加上病房里传来约翰无奈又带着点崩溃的“夏洛克！”，他才猛地想起这茬。

柯南死死盯着前方的通风口，坚决不回头。

当然不是怕啊！绝对不是！

就是……

就是灰原哀拉着他看了太多恐怖片。他光用想的就能脑补出画面——漆黑狭小的管道里，突然伸过来一双惨白枯瘦的手。

虽然他俩看片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吐槽翻译强行押韵、科学设定瞎扯、喷溅的血迹太假，就连急救操作都错得离谱，根本没怎么害怕，但有些画面还是刻进脑子里了。

好多都是那种狭小密闭空间里突然冒出来的手。

……没事的。

肯定没事。

绝对没事。

突然，一双冰得刺骨的手攥住了他的脚踝。柯南差点叫出声，硬生生把尖叫咽回了喉咙里。他飞快回头瞥了一眼，还好是夏洛克——至少不是什么恐怖片里的怪物，勉强算好事？

往好处想，总比撞见僵尸强。

柯南在心里谢天谢地，还好这世界上没有僵尸，不然他这侦探当得得多累。

他拼命挣扎，好不容易一脚踹在夏洛克手腕上，逼得对方松了手。他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指甲在金属管道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以最快速度拐过了一个转角。

身后传来夏洛克低低的咒骂声，应该是发现通风管道太窄，没法转身继续追他了。

个子小就是好啊！这波再得一分！

柯南喘着气笑出声，笑得都有点歇斯底里了，丝毫不敢放慢速度。他一边爬一边在脑子里对照医院的布局图，确认自己没走错路——还好，路线没错。

夏洛克不爽的抱怨声随着距离拉远渐渐消失了，管道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太响了，响到他根本听不清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瞬间，四周一片死寂。

一种不安的预感悄无声息地爬进他的脑子里——他好像高估了自己在狭小密闭空间里的忍受力。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梁骨往下滑，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事的。

真的没事。

他很好。

……

……没事的。

吸气四秒，憋气七秒，呼气八秒，循环往复。

什么事都没有。

绝对没有。

柯南的呼吸乱了，越来越急促，他拼命告诉自己：那些影子不是真的在抓他的腿，不是要把他拖回去——这不符合逻辑。影子是虚的，根本不可能挡住他前进的路。

（就你这破运气？说不定真能撞上呢？）脑子里一个刻薄的声音冒出来，柯南赶紧把这念头摁回那个他平时碰都不敢碰的小黑盒里。

可惜没摁住。

（你不就是专门招惹那些不可能的事吗？）那个声音变得甜腻腻的，带着诡异的回音，更吓人了。装着那些坏念头的盒子不会要裂开了吧？

……这可不太妙。

柯南晃了晃头，强迫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继续往前爬。他刻意调整呼吸，让呼吸节奏和手脚爬行的速度保持一致——这样既能爬得快，又能尽量少碰到管道内壁，绝对不是因为管道在往回收缩。

应该不是吧。

（你确定？）那个声音又冒出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恶意和假惺惺的关心，（万一它真的在收缩呢？万一你爬着爬着就被卡在里面了呢？）

这想法太蠢了——

（万一琴酒和伏特加在前面等着你呢？）那声音唱起了歌。

蠢透了！他上次确认的时候，琴酒和伏特加明明还在日本，他俩几乎从不离开日本的——

（万一呢？）

他俩跑到医院来干什么？根本不合理——

（万一呢？）

柯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呼吸越来越急，胸口像是被块冰坨子堵住，腿也钉在原地迈不动步。理智和逻辑在失控的大脑面前形同虚设，他拼尽全力压下那股攫住四肢百骸的恐慌，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疯狂地盘算着——要是现在能有个柠檬或者洋葱咬一口就好了，至少能把他从这该死的慌乱里拽出来，哪怕只是回到平时那种时刻警惕的状态也行。

吸气，数四秒，憋气七秒，呼气八秒。

可老天爷像是跟他有仇似的，身边连根草都没有，根本没法转移注意力。他只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大得像是要撞碎耳膜，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死死缠住他的肋骨。

吸气，数四秒，憋气七秒，呼气八秒。

别说柠檬洋葱了，医院通风管道里连个能嚼的东西都没有。

柯南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歇斯底里的念头——这里的空气好像不够用了。

这念头荒谬得离谱，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呼吸越来越短促，像条被扔上岸的鱼，肺里、喉咙里、心脏里全是冰碴子。

吸气，数四秒，憋气七秒，呼气八秒。

他在心里痛骂着自己不争气的肺。放屁！这可是通风管道！连这儿都缺氧的话，那医院早该炸锅了。

吸气，数四秒，憋气七秒，呼气八秒。

前方出现了一点光。

柯南差点没忍住哭出来——有光就意味着能出去！管他是不是目标房间呢，再待在这儿他迟早要被自己的破肺憋死，脑子也早乱成一锅粥了。

吸气，数四秒，憋气七秒，呼气八秒。

眼前开始发黑，视线模糊得厉害，却反倒让他能更专注地用发夹拧开通风口的螺丝。

可他的手一直在抖，第二个螺丝的凹槽他连试了三次才对准。

没事的，他没事的。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像是在给自己念紧箍咒。

终于拧开第二个螺丝，他坐着的通风栅突然猛地往下一沉，重力瞬间拽着他往下掉。

柯南只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就摔在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

他愣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通风口居然在天花板上，跟他病房里那种嵌在墙上的完全不一样。难怪他能直接掉下来，哪怕还有两颗螺丝没拧开。

行吧，重力干得漂亮。

等等，软乎乎的？

柯南低头看了眼身下，一片雪白，总算不是金属管道那种冷冰冰的灰色了。至于这白色代表什么象征意义，他现在脑子转不动，根本懒得想。

他用力眨了眨眼，想把眼前的黑点赶跑，可眼皮像灌了铅似的，动一下都费劲，根本没什么用。

真他妈绝了。

好在没看见血，应该没人受伤，勉强算个好消息。

柯南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身下的白色布料，指尖触到的布料纹理细密，还有点硬邦邦的，带着挺括的折痕——像是棉涤混纺的料子，要么是刚拆封的新货，要么就是被人熨过了头。

……他其实可以抬头看看自己到底坐在什么上面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半天，柯南才慢吞吞地挪开视线，不看布料的纹理了。

哦。

是头发。

他居然砸在一个人身上了。

那人趴在地上，头发是深黑色的，鼻子歪得有点离谱。柯南脑子还懵着，分不清这鼻子是他砸歪的，还是本来就那样。

对方穿着件白大褂——柯南早该想到的，毕竟这是医院。可那大褂的折痕很奇怪，是方方正正的，像是刚从真空包装袋里拿出来，或者直接从商场货架上摘下来的。

有点诡异。

旁边传来一阵持续不断的静电杂音，柯南循声看去，发现桌子上挂着个座机。都什么年代了医院居然还在用有线电话？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手却下意识地抄起了听筒。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柯南？是你吗？”

“哦。”柯南的脑子卡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了这个声音。“唐帆警官？”

“……嘿，小鬼。你知道刚才跟我通话的那个人怎么了吗？”

柯南眨了眨眼：“哪个人？”

“……就是那个威胁要炸掉医院的家伙啊？”

柯南花了两秒才把这话消化掉，低头看了眼身下被砸晕的男人。“哦，他啊。”

这家伙应该是溜进了某个储物间，随便拿了件备用白大褂穿上，装成医生在医院里到处放炸弹，然后跑到广播室准备搞事——毕竟谁会拦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呢？

结果栽在他手里了。

虽然不是故意的。

“对，就是他。”唐帆的语气有点无奈，“里面情况怎么样，柯南？”

柯南环顾了一圈，发现房间里材料不少，不用扎带也能把这家伙捆起来。他用绷带打结的时候手还在抖，有点碍事——毕竟得系得够紧，才能保证这家伙醒过来之前没法挣脱。

他这才反应过来唐帆刚才问了他问题。

“哦，一切正常！”他回答得有点晚，“都搞定了，没事了。你们可以进来抓人了，谢谢。”

“可以进——等等，你说什么？”

柯南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疑惑，只是换了种更详细的说法：“就是我把他打晕了，他鼻子可能断了，我用绷带把他捆起来了。还有啊，我觉得他应该没——”

他蹲在地上扫了圈倒地男人的周围，又翻遍了对方所有口袋，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没找到引爆器，连枪和刀都没有，甚至连个激光笔都摸不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多诺万带着认命的叹气声：“……你当然对这些东西很熟了。”

柯南嗤笑一声，那笑声放在一个七岁小孩身上，未免太苦了点。“熟得不能再熟了。”

多诺万又叹了口气：“他有没有同伙？”

柯南下意识耸肩，才想起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不知道，应该没有吧，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间广播室同时也是监控室，对柯南和他正压在身下的男人来说倒是都方便。不过柯南有点好奇，既然对方连引爆器都没有，那之前放话说要炸掉医院到底打算怎么收场？总不会是空口白话虚张声势吧？

“我已经派了一队警员过去。”多诺万顿了顿，语气难得软了点，“……别挂电话，好吗？”

“知道了。”柯南应得爽快，目光落在身下昏迷的男人身上——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就是刚才通过广播自称“小脑博士”的疯子。

幸好那人昏迷着没法回头，不然被他这么盯着，估计能当场吓醒。

他随手点开夏洛克手机的手电筒，凑上去照了照对方的瞳孔，见收缩反应还算正常，松了口气。看来没脑震荡，这点倒是比他强，毕竟他没法给自己做脑震荡测试。

柯南暗自庆幸刚才这家伙摔下来时脑袋先砸在了软乎乎的转椅上，不然直接磕在地板上，说不定会被他砸出脑浆来。

（还是说，这破名字谁想的啊？）

不过转念一想，好歹危机解除了，他也不用再缩在通风管里喘不上气——刚才他总觉得通风管的管壁在慢慢往中间挤，差点没把他憋死。现在终于能靠在墙角顺顺气，也不用再被恐慌攥着心脏狂跳了。

要是能一直这么安稳就好了。

（吸气四秒，屏息七秒，呼气八秒……）

等警员冲进广播室的时候，柯南已经能正常呼吸了。他很好，真的很好。

绝对很好。

嗯，好得不能再好。

好到能条理清晰地给多诺万做笔录，这就够了。

“小脑博士”——柯南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蠢到离谱的代号——到警员赶来时还没醒，这对柯南来说倒是好事，他真不知道对方醒了自己该怎么办；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不妙，说明这人脑袋可能磕得不轻。

好在就在医院里，检查起来方便得很。

柯南尽量把自己往人群后面缩，扣紧外套遮住里面的病号服，跟在多诺万身后，简单又大致地把“小脑博士”计划泡汤前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说要炸掉医院，我就问了个大人——”说到这儿，他对着多诺万无声地嘴型“一个幽灵”，对方只翻了个白眼，满脸都是“我服了你了”的无奈。“——要是用广播的话会待在哪儿，他们说应该是广播室，我问了位置就过来了。通风管太窄，只有我能钻进去，结果夏洛克哥哥追过来的时候脸色像丧尸，我吓了一跳就踹了他一脚，然后不小心从通风管摔下来，正好砸在那个劫持人质的家伙身上。”

他很自然地跳过了自己差点在通风管里窒息崩溃的那段，反正这对调查来说不重要。

其实也没什么好调查的，毕竟“小脑博士”正对着警方念他的狗屁要求呢，就突然被砸晕了，案情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柯南一路溜到医院大门，没被护士医生拦下来做检查或者塞药，他把这算成一场胜利。不过换做真正的小孩，这种情况估计要被家长骂死，但他不是。

只是想想也挺离谱的，刚把劫持医院的罪犯搞定，居然没人注意到他这么个小屁孩。

当然，也不是每个小孩都能干出这种事。

为了躲开穿白大褂的人，柯南只要看到有人靠近就往多诺万腿后面缩。效果不如躲在夏洛克那件宽大风衣后面好，但勉强够用。

直到他跟着多诺万走到医院正门，被约翰抓了个正着。多诺万直接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他丢到约翰面前。

“我是警察，不是保姆。”她皮笑肉不笑地冲约翰和夏洛克打招呼，“看好这小孩。”

“他要是别总钻通风管，我能省不少事。”约翰小声嘀咕着，伸手把柯南的后衣领从多诺万手里接过来，牢牢攥住。

柯南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要给他买儿童牵引绳吧？他可丢不起这人。

旁边的哈里斯护士正检查夏洛克手腕上的淤青——柯南一点都不觉得愧疚——闻言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约翰勾起嘴角，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回应。

那笑容一看就是小时候也钻过通风管，说不定还拆过炸弹的过来人。

柯南来了兴趣。

夏洛克显然也来了兴趣，他的眼睛一亮，目光在柯南和约翰之间来回转，像是不知道该先盯着谁看好。

那表情活像提前收到了圣诞大礼，说起来也确实是大礼——除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怕是没人会把“发现挚友隐瞒身份”和“凭空冒出来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当成值得庆祝的礼物。

……夏洛克有兄弟姐妹吗？估计这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多诺万没再管他们，叹了口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不情不愿地开口问：“你们来医院做什么？”

露西·柯林斯先开口回答了那个问题，然后转头就把约翰和夏洛克卖得干干净净，那熟练劲儿看得多诺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柯南看着这一幕，心里忍不住嘀咕——要不是露西是个辩护律师，多诺万指不定已经拽着她去喝一杯了。

更绝的是，两人聊到最后，露西居然被拉进了多诺万那个专门吐槽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群聊里。柯南瞬间联想到自己和服部、世良的那个群，每天除了骂怪盗基德就没别的正事。

（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东京警视厅的那群警察，会不会也有个专门吐槽他的群？

……多半是有的。

基德肯定也有，毕竟他总该有几个同行好友，能让他对着骂几句侦探吧？）

多诺万把嫌犯塞进巡逻车后座的时候，那家伙才刚醒，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懂自己是怎么被抓的。约翰和夏洛克跟在车边，露西确认柯南已经被哈里斯护士接管后，就带着黛莉拉离开了。她显然觉得哈里斯比那两个半疯的家伙靠谱多了，把柯南留在医院，可比扔在犯罪现场安全一万倍。

这话倒也没错。

只不过。

哈里斯护士压根没抓着柯南的衣服，甚至连碰都没碰他一下。所以等护士转头接电话的空档，柯南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溜进了巡逻车后座。连那个正对着自己的手发呆的嫌犯，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主意说不上聪明，甚至有点蠢透了，但柯南的馊主意向来不少，这连他人生前五十蠢的榜单都挤不进去，简直可以算灵光一闪了。

巡逻车刚驶离路边，柯南立刻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心里疯狂祈祷——只要他一动不动，就没人能发现他。

奇迹般的，居然真的没人发现。

倒不是他藏得有多好，主要是后座的夏洛克，眼睛死死盯着约翰的后脑勺，那眼神跟能穿透人皮似的，恨不得把约翰的伪装扒下来，直接看透他的灵魂。

这简直是绝佳的掩护。

柯南本来还在担心多诺万或者约翰会回头，结果刚放下心，那个被他们叫做“小脑医生”的家伙就开始说话了。

还开始招供了。

招认自己劫持了整个医院。

……柯南撇撇嘴，其实招不招供都一样，证据早就确凿了。

但架不住这人自己嘴碎。

一股脑全说了。

……这家伙怕不是第一次被抓吧？

“……我只是想凑钱给我老婆做手术。”自称小脑医生的男人把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柯南吓得一僵，生怕约翰或者多诺万回头瞥见他。还好两人只是扫了眼后视镜，角度刚好照不到他，只能清晰地看到嫌犯的脸，还不至于打草惊蛇。

“我们两周前刚到英国，前几天她突然不舒服，我们就去了医院。结果……医生说她阑尾穿孔，必须立刻手术。可那三万五千美元的手术费，我们根本付不起。与其欠三十年的债，或者去找高利贷，最后被黑手党干掉，还不如拼一把——而且我也没真的伤害谁，应该不会判太久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罗伯茨先生，你应该知道，在英国做这个手术只需要三千多英镑。”夏洛克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购物清单，半分情面都没留。

“不是所有国家都像美国那样搞医疗体系的，杰克。”约翰补充了一句，语气倒是软和不少。

（不过他居然把美国叫“America”，这点倒是挺有意思的……）

刚被夏洛克点破真名的杰克·罗伯茨，脸瞬间白了，那表情就像有人把他的人生撕成了碎片，然后告诉他，动手的人其实是他自己——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没找律师就招了，也是够蠢的。”柯南盯着窗外，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杰克·罗伯茨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一颤，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转头死死盯着柯南。这家伙的感知能力怕不是比茶杯还差，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后座多了个人。

巡逻车猛地晃了一下，多诺万赶紧稳住方向盘。约翰和夏洛克也齐刷刷眨了眨眼，显然他们俩的感知能力也好不到哪儿去。

……真没人发现他？开玩笑呢吧？

柯南本来还以为他们是故意装没看见，顺着他的意思玩呢。

离谱。

“柯南？”约翰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紧绷。

柯南翻了个白眼，合着他们还认识别的七岁破案小天才不成？“对啊，是我。”他语气干巴巴的。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多诺万追问，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却能看出她快忍不住回头确认了——毕竟后座上坐着她刚抓的嫌犯，和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七岁小孩。

柯南耸耸肩：“医院出发前就上来了，我又不会瞬移。”哈哈，亏得他之前跟灰原一起看的那些科幻片没白看，至少学会了“瞬移”这个词。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又补了一句：“不过要是真能瞬移，那也太酷了！”

（他好像不小心用法语发音说了“太酷了”？管他呢，不重要。）

约翰小声应了句“可不是嘛”，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回应了，倒是夏洛克的目光突然转了过来，那眼神看得柯南浑身发毛——简直绝了。

算了，爱咋咋地。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没话找话：“还要多久才能到警察局啊？”

多诺万深深叹了口气，声音里全是无奈：“比预计的久多了，得先绕回医院把你送回去。”

“还得想办法让汤姆看好你，别再让你跑了。”约翰小声嘀咕了一句，显然没打算让柯南听见——但这种事柯南早就习惯了，他这辈子净听别人的悄悄话了。

“你总不能把我绑起来吧？”柯南抱着胳膊，语气理直气壮，“真要动手捆人，传出去对你俩名声可不太好。再说了，就算你现在赶我下车，我大不了再偷偷钻回你后备箱。”

约翰坐在驾驶座上，声音听着有些神游天外。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跟这小子掰扯——毕竟柯南那不讲道理的倔劲简直能掰弯现实。“我们真该把你送回医院，你才刚犯过心脏病。”

“有本事你就试试！”柯南压根没接后半句，反而眼睛一亮，指着窗外熟悉的蓝白建筑，“而且晚了，我们都到警局门口了。你觉得医院得派多少人看着，才能拦得住我不跑？”

——其实这些话全是他从电影里学来的。

约翰的表情僵住了，显然在认真盘算。想想柯南之前那几次神出鬼没的逃跑记录，好像确实不太可能看得住。

“再说了，”柯南乘胜追击，“你现在好歹也算我的临时监护人吧？”他故意顿了顿，吊足胃口，“你真敢把我单独扔在医院？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偷偷溜出来。与其让我一个人乱跑，不如带着你这位医生跟着，好歹能放心点，对吧？”

奇怪的是，约翰听完这话反而放松了下来。他低笑一声，嘴里嘟囔着：“我小时候也这么讨人嫌吗？”

柯南在心里默默记下“pre-koe-shuss”这个词——等会儿得查一下到底啥意思，还有这破英语到底该怎么拼，简直比解开连环杀人案的密码还麻烦。

约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行了，下车吧柯南，我们还得去录口供。”

“好耶！”柯南“噌”地一下蹦起来，在座位上不耐烦地颠了两下。多诺万替他拉开了车门——这破儿童锁简直反人类。他紧跟着两人的脚步，一溜烟地跑进了警局。

但这次他没法再躲在福尔摩斯的大衣后面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和约翰的一举一动，连个缝隙都不给留。

合着他之前爬通风管拆炸弹，换来的就是这待遇？

什么好人有好报，全是扯淡。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福尔摩斯那探究的视线就像X光，恨不得把他拆成零件看个遍。他巴不得离这视线越远越好，可惜老天爷显然没打算遂他的愿。

说到倒霉，他这运气简直烂到家了——

那不是白马探吗？

合着这周老天爷是铁了心不让他喘口气是吧？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