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双手死死掐在大腿底下，指甲几乎要嵌进牛仔裤里，就为了压下啃指甲的冲动。

桌上的闹钟刚跳过八点整。

工藤新一的早报平安，已经迟到三分钟了。

她拼命压下胸口那股莫名的慌劲儿。没事的，肯定只是晚了几分钟，不等于出了什么事。

再说了，他本来就经常迟到！每次熬大夜破完案，第二天准赖床，他们早就定好了应急预案的！

灰原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时钟——八点零四分了。屏幕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别说回复，连个正在输入的小圆点都没有，甚至连“已读”的提示都没跳出来过。

没事的，今天是周末啊。毛利兰肯定不会催他起床，反正不用上学，说不定他还窝在被子里打呼呢。

（可那股不对劲的预感就像黏在后背的蜘蛛网，怎么甩都甩不掉。）

八点零五分，她咬着下唇发了第二条消息：【醒了吗？】

等了三十秒，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柯南漏接第一条消息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不算频繁，但次数多到他们早就约定好了一套流程——既能让她稍微安点心，也能提醒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赶紧报个平安，证明自己还活着，没被黑衣组织绑走。

（灰原自己从来没漏过一次早报。）

她每天七点半准时起床做早饭，八点整掐着点发消息，差不多就是她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担心身边人被组织盯上的时间。阿笠博士就在楼上，她刷牙路过他房间，还能听见震天的呼噜声。柯南住得远，好在有手机能联系。

如果第一条消息石沉大海，她就会在八点零五分准时打过去。大概百分之五十二的概率，手机的震动能把那家伙从床上薅起来。前提是他前一天晚上记得给手机充电。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响，铃声断了。灰原屏住的气刚松了半口。

“喂？”

是柯南的声音。

她悬着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可这股安心感只持续了半秒。

“我是江户川柯南，”电话那头的声音机械又生硬，完全不是平时带着点起床气的调子，“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请在哔声后留言，我会尽快回复你。”

是语音信箱。根本不是他本人接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

灰原没留半句言，直接挂断了电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

没事的，柯南肯定没事。他的手机说不定只是没电了而已。

他们有应对这种情况的预案。

有时候柯南不接电话，要么是手机没电，要么是把手机落在外套口袋里扔在另一个房间，要么就是睡得太死没听见震动。这种时候，她就得升级预警了。

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座机铃声，是灰原这辈子听过最吵、最欠揍的声音——就像是核电站警报和警车警笛结合体，还特意开了重低音，吵得人脑壳疼。

她试过，这玩意儿根本没法装睡，事务所里的人也不可能假装没听见。

灰原又瞥了眼时钟，已经八点零九了。

她盯着屏幕等到八点十分整，精准地拨通了事务所的座机号。

（灰原暗爽。反正她不用听这鬼铃声，柯南那家伙，迟到就该受点惩罚。）

铃声响了。

一声。

两声。

三声。

没人接。

糟了。

她立刻重拨，还是没人接。

情况不太妙，她得承认。但肯定有别的解释，比如事务所里没人？说不定是接到案子出门了？柯南（还有毛利一家）经常突然被案子叫走，这很正常。

灰原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共享日历。她和柯南共用一个日程表，他每次要失联之前，都会提前把时间标出来——比如毛利兰带他去看电影，或者要出远门，或者去信号不好的地方之类的。

紫色的标记显示毛利一家现在正在外地度假。柯南没跟去，一方面是因为那是毛利兰撮合父母的约会之旅，他觉得又尴尬又无聊（除非遇上命案），另一方面是他早就答应了少年侦探团要去露营。

既然毛利一家都走了，柯南应该不在事务所才对。毕竟他对外是个七岁小孩，总不能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事务所里过夜吧。

灰原还是不死心，又拨了一遍座机。

不过那家伙经常嘴上跟毛利夫妇说会去阿笠博士家过夜，结果转头就窝在事务所里——美其名曰“难得的假期”，毕竟那里不会突然冒出来命案打断他的懒觉。

这次听筒里终于传来了接通的轻响。

“你好？”

声音很客气，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温和，却让灰原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请问是找毛利侦探事务所吗？他们全家都出门度假了，我在隔壁咖啡店听见铃声就过来接了。我是沉睡的小五郎的弟子，安室透。请问我能帮你什么吗？”

如果这是座机，灰原肯定会直接把听筒摔在底座上。

“喂？你还在吗？”

她指尖抖得厉害，试了两次才终于按中了挂断键。

“有人在听吗？”

电话终于断了。灰原把手机狠狠按在桌上，又把双手塞回大腿底下，强迫自己深呼吸。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行吧。

还有一种可能。

有时候柯南嫌事务所太吵，或者太冷清，或者只是想暂时不用装成七岁小孩，就会溜回工藤家，窝在书房里待一整天。

（要是遇上特别糟的日子，他就会躲回自己以前的卧室。）

柯南本来已经停了翻墙的勾当。

倒不是他突然转性，而是哪怕是他，脑子里也还残存着那么一丁点儿“别人隐私”的概念——尤其是隔壁搬来那个形迹可疑的研究生之后。

可后来他发现，冲矢昴根本不介意“房东远房亲戚”偶尔闯进来蹭个饭，甚至还挺欢迎他来打断自己写论文的苦差事。柯南索性就破罐破摔，又开始天天往工藤家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所以说，昨晚他没住在侦探事务所，而是窝在工藤宅过夜的可能性——虽然不算太大，但绝对存在。

灰原哀深吸一口气，攥着手机的指节都泛了白。她又憋了足足十秒，才终于按下隔壁工藤家的座机号码。

电话铃刚响了半声就被接起来。

“您好，这里是工藤宅，我是冲矢昴。”

“冲矢先生。”灰原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细弱，像根快要被风吹断的弦。

“啊，灰原同学。”冲矢昴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也难怪，毕竟她平时躲他跟躲瘟疫似的，主动打电话还是头一回。“是出什么事了吗？”

何止是出事。

她强压着浑身的颤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有礼：“请问您见过江户川同学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冲矢昴才缓缓开口：“……没有，最近都没见过他。”

灰原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半分，屏住呼吸轻喘了口气，生怕被对方听出异样：“能不能麻烦您去书房看看？”

“当然可以，灰原同学。”冲矢昴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关切，看来她的焦虑根本没藏住。“请稍等片刻。”

听筒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想来他是放下了座机，正往书房走去。柯南那家伙就算是半夜溜进来，也大概率会窝在书房里看侦探小说——只要他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

灰原盯着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数着心跳。

九十三秒后，听筒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东西碰撞的声响，冲矢昴回来了。

“抱歉灰原同学，书房里没看到他，工藤同学的房间也找过了。”他的语气带着种奇怪的凝重。

灰原喉咙一紧，差点哭出来。

完了。

她的伪装显然没她想的那么好，冲矢昴顿了顿，又问：“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找他吗？”

灰原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今早发消息问他周末露营的事，他没回。”

她刻意没提自己和柯南每天都要报平安的约定——柯南愿意把房子借给冲矢昴住是他的事，她可从来没信任过这个男人。就凭她现在七岁的小身板，估计连把他推下楼都做不到，更别提信任了。

冲矢昴沉吟了一声：“会不会是还在睡觉？今天是周末，时间也不算早……”

灰原心里的火“腾”地就上来了。恐惧瞬间被愤怒压了下去，她强压着翻个白眼的冲动，声音冷得像冰：“我打过他手机了，没人接。后来又打了侦探事务所的座机，就连小岛同学都不可能睡过那个铃声。”

“他没接吗？”冲矢昴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没有。”灰原的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但接电话的人你绝对想不到。”

她根本没给对方追问的机会。

“是隔壁波洛咖啡厅的安室透先生。”

听筒那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倒抽冷气声——冲矢昴显然太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反应了。但那短暂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那个男人？真是奇怪。”

灰原对着空气短促地点了点头，反正他也看不见。

冲矢昴倒是很懂她的意思，接着问道：“他有没有提到柯南同学的下落？”

“什么都没说，只说毛利一家现在不在城里——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冲矢昴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所以你才打给我？毕竟柯南同学偶尔会在毛利家没人的时候过来住……他有没有可能去阿笠博士家了？”

“博士家可不是他能随便闯的。”灰原语气干巴巴的，没说出口的是，博士家的安保系统比某些国家的机密实验室还严，柯南要是敢翻墙进来，警报能把整条街的警察都招过来。他要是来了，她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他绝对没来过。

“这就麻烦了。”

麻烦？这简直是天塌下来了。

玄关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灰原吓得猛地转身，看清是刚睡醒的阿笠博士才松了口气。

“小哀？”博士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下楼，“你怎么在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嗯。”灰原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舒服，好像是生病了。”

博士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半天——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她看起来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

灰原刻意重重地咳了两声，连装都懒得装得像一点：“跟江户川同学得的是同一种病，所以周末的露营我们去不了了。”

博士皱起眉，试探着问：“哦？我怎么不知道柯南生病了？”

“刚得的。”灰原的目光死死盯着手里的手机，生怕漏过冲矢昴那边的一丝动静——她不觉得黑衣组织会监听博士家的电话，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过你们不用管我们，该去露营就去，带着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一起。”

博士猛地睁大眼睛：“你们俩都生病了，把你们留在家里怎么行？太危险了！”

“我不会一个人待着。”灰原对着电话那头说，“隔壁的冲矢先生已经答应开车送我去江户川同学那边了。”

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我答应了吗？”

“你答应了。”灰原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对他的信任程度，大概也就比对元太能忍住不吃鳗鱼饭的信任高那么一点点，但至少他有驾照，开车不会被交警拦下来问家长在哪。她可绝对不会步行去侦探事务所——现在唯一和她一样的人失踪了，她要是敢单独出门，简直是把自己送到黑衣组织的枪口上。

但要让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安全离开，不添乱，她就只能拉冲矢昴入伙。

“行吧，我去拿钥匙。五分钟后到。”

电话被猛地挂断。

灰原哀把手机往吧台一放，快步穿过客厅站到阿笠博士身边。

“工藤那家伙失联了。”她的声音很平，阿笠博士却猛地睁大眼睛。“今早本该报平安的，没消息。”

“所以你想让少年侦探团先去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博士立刻反应过来，灰原轻轻点头。她总是有点意外博士总能跟上自己的思路——虽然他几乎从没错过。

“还有你。”她补了一句，话音顿住，喉结动了动，“……如果是那个组织的人干的……”

“概率很小。”博士打断她，太了解她一旦往最坏的方向想就会越陷越深的毛病。

“但如果真的是——”

博士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会看好孩子们的。”

灰原信他。她当然信。只是……

她不敢想。

她真的不敢想。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灰原吓得浑身一震。

“去吧。”博士把她往门口推了推，“我们去露营玩几天，等回来再跟你和柯南好好唠唠。”

灰原感激地点点头，犹豫了一秒，突然伸手抱住博士，用力攥了一下他的后背，又立刻松开，抓起手机和背包快步冲出门——冲矢昴的车就停在巷口。

换作平时，她死都不会单独跟冲矢昴坐一辆车，但眼下她对公共交通的厌恶，已经盖过了对这个男人的忌惮。

（能不坐地铁她绝对不碰，密密麻麻的监控摄像头看得她浑身发毛。）

再说，他们现在目标一致。

不需要信任，只需要利用。

冲矢昴那辆亮红色的复古小车停在路边，灰原觉得这配色简直直白到讽刺，但还是拉开副驾驶座钻了进去。

“开车。”她咔嗒一声扣上安全带，语气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冲矢昴斜眼瞥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点玩味的笑，却还是乖乖踩下了油门。

车子刚动起来，灰原就立刻戴上了备用的追踪眼镜，调出柯南侦探徽章的定位。她本该早就查的，可刚才满脑子都是工藤失联的事，根本静不下心来做正事。

她屏住呼吸盯着眼镜屏幕，连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都不清楚。是看到柯南的定位点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角落？还是……看到定位点黏在某个不该出现的东西上？

什么都没有。

灰原一把摘下眼镜晃了晃，又重新戴上，好像这样就能刷新出点什么。

没用。

其实这未必是坏事。柯南平时在毛利家的时候，为了省电池总会把徽章的定位关掉。博士那点技术，还做不出不用充电的电池，徽章又要做得小巧，换电池得用专门的工具，麻烦得很。

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毛利事务所，睡死了没听到手机响，是安室透偷偷接了电话？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或者，他正往博士家赶，想换徽章里的电池？再或者……他手机充电器坏了？所以干脆打算直接过来，用现身来打消她的顾虑？

这也算个可能。

（当然，还有那些她不敢深想的可能性——柯南被绑架时根本没来得及带徽章，他现在连按开关的力气都没有，或者他开了定位，但已经超出了信号范围……）

（灰原在心里拼命祈祷，千万不要是这些情况。）

一路开得还算顺利，没有撞见命案，没有出车祸，也没有熊孩子在路边尖叫。

（虽然她嘴上不说，其实还挺想念侦探团那几个小鬼叽叽喳喳的声音的。）

冲矢昴开车是真的有一手，明明做着最疯狂的超车和变道，脸上却半点表情都没有，车流要么主动给他让路，要么就像不存在似的被他轻松钻了过去。

（灰原没工夫嫉妒他的车技，她整个人都绷得快要炸了。）

平时博士开车从家到毛利事务所，最快也要十分钟。

冲矢昴只用了五分钟。

灰原没意见，越快越好。

冲矢昴居然在毛利事务所附近找到了停车位，简直是个奇迹。车还没完全停稳，灰原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冲矢昴也紧跟着下了车。

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被隔壁波洛咖啡厅门口那个金发 waiter 拦了下来。对方正拿着扫帚扫台阶，动作慢悠悠的，眼神却像黏在他们身上似的。

“两位是来找毛利先生的吗？”安室透的语气礼貌得挑不出半点毛病，可他的眼神总让灰原觉得不舒服，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糖衣的刀子，“不巧，他们现在都不在。”

“哦不，我们是来接柯南的。”冲矢昴转过身，正好把灰原挡在自己身后。灰原松了口气——刚才听到波本的声音时，她差点直接僵在原地，除了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抱歉，我们好像还没正式见过？”

“我叫安室透，是毛利先生的徒弟。”波本笑得一脸无害，伸手冲他递了过去。

灰原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冲矢昴，我现在借住在阿笠博士家，是博士让我来接柯南的。”

“哦？出什么事了吗？”波本停下扫地的动作，一只胳膊搭在扫帚柄上，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冲矢昴。

“没什么大事，就是柯南迟到了，博士怕他跟其他孩子一样感冒了。”冲矢昴语气轻松，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

“就是普通感冒而已。”

“这样啊。”波本弯下腰，视线越过冲矢昴看向灰原。灰原暗自庆幸出门前拉上了外套的兜帽，把大半张脸都藏了起来。“小妹妹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灰原死死咬着后槽牙，才没让自己打寒颤。

“我没事。”她声音很轻，知道自己不回话根本走不了。再说，需要担心的人又不是她，是那个突然人间蒸发的工藤。

“倒是柯南那孩子。”冲矢昴适时开口，把波本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你也知道他那德行，总忘了吃药。”

灰原猛地拽了拽冲矢昴的衣角。他疯了吗？居然把这种信息告诉敌人？

波本的眼睛几不可察地睁大了一瞬，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和：“柯南君会忘吃药？这好像不太像他的风格吧？”

“这种事比你想的要多。”冲矢昴苦笑一声，礼貌地跟波本道别，推着灰原往楼梯口走。灰原简直要感激涕零，要不是他推着，她恐怕还僵在原地动不了。

灰原哀压根没指望能在侦探事务所里找到柯南——要是他在这儿，早该接那通该死的电话了。

但她还是跟冲矢昴一起，草草地把房间扫了一遍。万一能找到点蛛丝马迹，搞清楚这小子到底去哪儿了，又为什么突然失联呢？可屋里别说打斗痕迹了，连半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

地板上干净得过分，别说泥印，连根异常颜色的线头都找不到。

灰原和冲矢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要么是这儿本来就没留下线索，要么就是对手太专业。

她一时都不知道哪种情况更糟。

两人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毛利家就住在那层，不对外接客。楼梯上也没什么异常，灰原死死盯着台阶，连个脚印或是蹭痕都没发现，一切和她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刚到房门口，冲矢昴就抬手示意她停下。灰原乖乖站住，心里把柯南骂了八百遍，强忍着没翻白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屋里可能藏着的糟心事，实在没工夫吐槽。

冲矢昴先侧耳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灰原也跟着闭上眼，全神贯注地捕捉屋里的动静——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声响也好。

什么都没有。

没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没有打鼾声，更没人在收拾早餐餐具的叮当声。

（也没有尖叫，没有枪响，更没人吼着让柯南别再瞎折腾。）

冲矢昴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慢得几乎没声音地拧开，又转头看了灰原一眼。她点头示意，绷紧了神经，就见他用肩膀一撞，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还是空的。

客厅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没有柯南，没有拿刀子架着他的绑匪，没有拆弹组，什么都没有。灰原的心沉了下去。

她刚才还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这小子只是在沙发上睡死了，被他们闯进来吵醒后，还会迷迷糊糊地问又怎么了。

除非……

她几步冲到柯南和毛利小五郎共用的卧室，“砰”地踹开房门，心里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说不定他只是蜷在被褥里，单纯地睡过了头。

毛利的床铺是空的，这倒在意料之中。地上堆着杂志和空啤酒罐，也是小五郎一贯的作风。可柯南的被褥也摊得乱七八糟，空无一人，看起来像是他早上起来压根没心思整理，又或者……是被人硬生生从床上拽走的。

她分不清哪种可能性更大。灰原自认不算笨蛋，但这种失踪案（还不是她研发的药物搞出来的），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她是个化学家，不是侦探。

不是侦探。

灰原退回到客厅，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冲矢昴在这方面确实比她在行——至少柯南是这么说的。

可惜现在她没别的选择，只能求助于他。

冲矢昴没跟着她进卧室，正弯腰盯着客厅的茶几看，凑得很近，却没伸手去碰。灰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她叹了口气，算了，早解决早完事。

“工藤！”

一声暴喝突然炸响，公寓门被人狠狠踹开，服部平次的大嗓门震得人耳膜发疼，“你他妈为什么不接电话！”

哦，还有个选择。

灰原面无表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服部先生，我们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服部猛地刹住脚，慢半拍地转过头，眼神活像在期待柯南突然跳出来说这是他的变声表演。

“啊，”他的声音卡了一下，“是小……灰原同学。”

灰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灰原-san！”服部慌忙改口，视线又扫到冲矢昴身上，“这位是？”

“冲矢昴，”冲矢昴笑得温和，“我现在住在阿笠博士家隔壁。博士让我们来接柯南君，可惜没找到人。”

服部脸色瞬间变了：“这可不太妙。”

“是不太妙。”灰原语气平板地重复了一遍，眼神死死盯着他，像是在说这话纯属废话。

服部尴尬地挠挠后颈，顺手把棒球帽转了个方向，让帽檐朝前：“我特意从大阪赶过来的，工藤这小子连消息都不回。昨天我打了五遍电话，一次都没接。”

“你记得具体时间吗？”灰原追问，这大概是目前最有用的线索了。

服部点头：“最早的一次是七点半刚过，最后一次快到十二点了。我连他两部手机都打了。”

“两部？”冲矢昴随口问道。

服部咽了口唾沫，手忙脚乱地摆着：“对、对啊！他另一部手机……用来打游戏的！”

灰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心希望这小子别去演戏，也别去打扑克，简直一眼就能看穿。

还好冲矢昴只是笑着说了句“原来如此”，又转回去研究茶几了。

灰原走过去，好奇这张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还沾着不少污渍）的茶几，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服部也凑了过来，差点撞到她。

“你们在看啥？”他低头盯着桌面，突然眨了眨眼，又凑得更近了些，“那是……”

“没错。”冲矢昴直起身，语气肯定。

灰原完全没搞懂他俩在说什么，只能皱着眉，把桌面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这是张浅棕黄色的木质茶几，被毛利小五郎霍霍了这么多年，上面全是褪色的啤酒罐印子。她敢肯定，摸上去一定黏糊糊的，跟连锁餐厅的 booth 沙发一个德行，就算是毛利兰也救不回来。

她用力眨了眨眼，甩了甩头。就像盯着方程式太久看晕了一样，她故意让视线模糊了几秒，再重新聚焦。这次她终于看到了——桌面上有两个新鲜的水渍圈，对称地摆在两边，像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留下的。比小五郎的啤酒罐印子大一点，也新得多。

这说明毛利家去度假后，有人来过这儿。是柯南认识的人，至少是他觉得安全、会主动递上一杯饮料的人。

可问题是，这未必就能排除黑衣组织的人。柯南那点自保意识，本来就没强到哪儿去，一碰到和黑衣组织有关的线索，更是直接下线。

灰原哀扫了眼客厅，没发现什么异常。服部平次和冲矢昴已经自动分工，一个蹲在玄关摸门框，一个凑到窗边检查锁扣，她便转身走向厨房。

厨房不大，台面、水槽、冰箱和灶台一应俱全，干净得能照出人影——应该是毛利兰出门前收拾过的样子。

灰原先挨个拉开橱柜门，生怕某个角落卡着个缩成一团的柯南。这小子又不是没干过这种蠢事，上次躲在储物柜里抓蟑螂，差点把自己反锁到第二天。

可惜这次橱柜里只有碗碟，连根头发都没看见。

她又拉开冰箱门，松了口气的同时还带着点诡异的庆幸——里面没有被大卸八块的尸体，至少柯南没被塞进来。

（没错，她刚才真的在担心这个。）

整个厨房除了水槽里泡着的两个马克杯，简直干净得不像话。那杯子一看就是柯南留下的，这小子能拖到天荒地老的事里，洗碗绝对排前三。

不过他平时出门前都会收拾干净的，尤其是毛利家随时可能提前回来的时候——要么是旅行临时取消，要么是他又撞上了命案，回来得比预计晚。

灰原还是从抽屉里翻出个密封袋，用手帕捏着杯柄把杯子装了进去。不管怎么说，得化验一下，看看有没有毒、安眠药，或者任何能帮她搞清楚柯南到底怎么了的东西。

“门没被撬过。”服部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要么是他自己开的门，要么对方有钥匙。”

“窗户也是一样。”冲矢昴也走回客厅中央，“没有撬动痕迹，也没发现弹孔或奇怪的划痕。”

服部惊讶地瞥了冲矢昴一眼，见灰原一脸理所当然，又把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灰原举起手里的密封袋：“水槽里有两个没洗的杯子。”

服部凑过来仔细看了两眼，没伸手去碰袋子：“其中一个杯口有口红印，很淡，像是有人特意擦过，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毛利家没人用口红。”冲矢昴语气平淡地补充。灰原差点笑出声，赶紧把脑海里毛利小五郎涂口红的画面压下去。

“带回去化验的话，说不定能查到里面加了什么。”灰原说。

服部摸了摸棒球帽的帽檐：“那走吧，去阿笠博士家。”

回去的路上车里静得吓人，连发动机的轰鸣声都显得格外刺耳。灰原总觉得这段路明明要走五分钟，结果两分钟就到了，简直邪门。

“我去隔壁做个咖喱。”冲矢昴下车前丢下一句，语气自然得毫无破绽，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把她和服部晾在博士家门口。

幸好博士带着少年侦探团去露营了，不用应付那群精力过剩的小鬼的尖叫。换作平时她倒无所谓，反正吵的是柯南，可现在那家伙不见了，她实在没心情陪小孩玩。

灰原锁好门，打开安保系统，随口朝服部挥了挥手：“杯子放冰箱旁边的柜子里，餐具在下面抽屉，要喝水自己倒。”

她没等服部应声，径直往地下室走。那台电脑和化验设备都在下面，是她平时做实验和查资料的地方。

其实灰原算不上什么技术宅，也就会点数据录入，勉强能把Linux系统折腾明白，编程水平更是半吊子。

但柯南不一样，那小子跟开了挂似的，好像随便睡一觉就能解锁新技能，黑客技术更是溜得不行。

所以她自己黑不进警方的人脸识别系统，也调不出毛利侦探社周围的监控，但她电脑里有个现成的程序可以。

（那是上次差点被黑衣组织找到之后的事。连续好几天她都睡不着，总担心柯南哪天又被绑架或者挨枪子，到时候唯一能把她当成年人看待的就只剩博士了，可博士有时候也会把她当成普通小学生。

后来她上课的时候睡着了，小林老师叫醒她的时候，她差点拿安全剪刀捅过去。那天下午柯南主动来博士家，她才趁机补了个觉。醒过来就发现桌面多了个新程序，能黑进东京所有的交通摄像头，一键就能识别人脸，必要时还能修改监控画面，虽然功能有限，但足够用了。

灰原从没提过这事，只是下次柯南要临时解药的时候，她几乎没怎么为难就给了。）

服部端着两杯水走下来，自己喝了一口，把另一杯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心意是好的，但灰原从不喝没封盖或者别人倒的水，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她把电脑前的椅子让开：“查侦探社周围的交通摄像头。”柯南写的程序界面很直观，服部应该能看懂。

服部坐下来，脸色瞬间严肃：“有没有特别要找的？”

灰原无所谓地耸耸肩：“和柯南失踪有关的，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还有……穿黑衣服的人。”

服部郑重地点点头，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你去化验杯子对吧？有发现了告诉我。”

灰原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吗？不然她带杯子回来干嘛？

她没再搭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实验台。那台实验台在地下室的另一头，离博士的实验台很远，就是为了防止那些半挥发性的化学品一不小心炸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密封袋，取出两个马克杯，用棉签仔细擦拭了杯壁。

没花多久就有了结果——其中一个杯子里，残留着安眠药的成分，应该是柯南用过的那个。

糟了。

灰原刚要开口汇报自己查到的线索，就听见房间那头的服部猛地一拍桌子：“有发现了！”

她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只能皱眉看向他。

“昨天下午两点四十五左右，有个穿黑大衣戴宽檐帽的女人进了侦探事务所，二十分钟后才出来。帽子挡了大半镜头，但我看见那女人上车前，脚边露了一只——呃，柯南的运动鞋。”服部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我追查到机场就断了，里面的监控权限不够，查不到后续。”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不过柯南没挣扎，你说……他会不会认识那个女人？”

“他被下药了。”灰原的声音冷得像实验室里的液氮，“安眠药。”

服部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骂了句脏话。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炸响，两人都吓得一哆嗦。

“我去开门。”灰原扔下这句话就往楼梯跑。

肯定不是柯南，但万一是呢？

她心里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拉开门却看见冲矢昴端着个冒热气的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灰原同学。”他微微颔首，“我做了咖喱，要不要尝尝？”

灰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肯定是速食咖喱，他哪来的时间做正经料理？难不成还能穿越时空提前备菜？

“谢谢。”她嘴上客气，胃里却因为焦虑拧成一团，根本咽不下东西，“放厨房灶台上就行。”

冲矢昴应了声好，跨进玄关。门刚合上，他就立刻问道：“柯南君有消息了吗？”

“被下药掳走，带到机场了。”灰原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

冲矢昴沉默了两秒。

“情况不太妙。”他轻描淡写地说。

灰原差点嗤笑出声。

废话。用你说？

她任由冲矢昴把咖喱放好，转身带他下到地下室的实验室。换作平时，她绝不可能让这么个底细不明的人踏进这里——毕竟这里堆着她用来逆向研发组织药丸的所有器材，哪怕柯南信他，她也得防着一手。

可今天她实在没精力纠结这些了。

只要冲矢昴能帮她早一秒找到柯南，别说进实验室，就算把配方给他都无所谓。

两人推门进来时，服部正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查到他从东京飞出去了，但不知道坐的哪班机。机场里的监控调不到，只知道他们没坐地铁也没打第二辆车。”

“哪个航站楼？”冲矢昴突然开口。

服部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手忙脚乱地用胳膊去挡屏幕上的内容——可惜动作太慢，什么都没挡住。他瞪大眼睛看向灰原，后者只是摊了摊手。

服部大概是把这当成了她的担保，紧绷的肩膀立刻松了下来：“不好说，机场内部监控看不了，但我猜是三号航站楼，就是国际航班那个。”

冲矢昴的眉头微微皱起：“我明白了。”

服部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挫败：“我搜了羽田机场四点左右的航班，光半小时内就有五班，鬼知道他们等了多久才能登机。说白了，人已经出日本了。”

糟了。

灰原深吸几口气，死死咬着后槽牙——她绝对不能在这两个人面前崩溃。

四秒吸气，四秒屏息，四秒呼气。

也就四这个数字还能稍微压下她的恐慌了，灰原近乎荒谬地想。

现在该怎么办？

她茫然地扫过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突然觉得手脚发凉。她根本无计可施。

她没有遍布全球的执法系统人脉，没法追踪到国外去。

（不过冲矢昴说不定有办法。灰原用余光瞥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破旧的翻盖手机，正在飞快地发短信，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神情严肃得可怕。）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柯南联系她。

灰原咬着唇，把那几部备用手机按从小到大的顺序摆到电脑旁的桌子上。

没等半分钟，她又把手机按号码首位数重新排了一遍。

再然后，换成了按颜色排序。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白费功夫——甚至服部都被她折腾得坐立不安了——但她实在控制不住。又过了十五分钟，她忍不住伸手，把手机改成了按厚度排列。

她叹了口气，今天这漫漫长夜，怕是熬不完了。

---

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时，终于有一部备用手机亮了起来。是从左数第三部，不过这也没什么意义，毕竟她已经把手机排了不知道多少次。

灰原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在地上。她扶着桌子站稳，连滚带爬地扑到手机旁解锁屏幕。

如果这又是垃圾短信，她发誓要把发件人从这个世界上抹掉——这次可不是实验失误，是蓄意谋杀。

还好，打开短信的瞬间，她就认出了那串和柯南约定好的紧急暗号。

短信内容是：

7 1 41 --

476. 40 1. 30 13. 29 13 376 35 38 26. 30 13 22 18. 22 24 13. 3 1.

32 1 14. 33 40 45 10 1.

4-6. 12. 35 307 13. 177. 156. 386 40. 20 36 176 7.

14-29 13. 30 406. 386 30 456.

-- 22 20 13 11 28

灰原花了几秒理清思路。他们暗号的第一级是用数字对应“伊吕波”顺序排列的片假名，而不是普通的五十音。三位数里的第三位代表浊点、半浊点或拗音：6是浊点，比如11对应的“カ”加上6就变成“ガ”；7是半浊点，41的“ヘ”加7就成了“ペ”；5是拗音，11的“カ”加5就是“キャ”。而短横要么代表一二位之间缺数字（比如“ツ”是4，但46已经被“マ”占用了，所以“ヅ”就得写成4-6），要么代表前后数字相连。句号则是用来分隔单词的。

她先把数字转换成了片假名：

a i he --

ji sui en ongureteru enkonu komo n wai

seifu mosutorii

du ne repon pa za desu namubaa

fon ezu deedo

-- ko na n ka ra

接下来是第二级解密，也是最麻烦的部分——柯南那套自创的片假名转英法混搭的歪门邪道。开头和结尾是日语，还好处理，但中间的内容得按卢卡斯序列切换语言：前两个词是法语，下一个是英语，再下三个是法语，以此类推。

灰原费了半天劲，终于把内容转成了半吊子日语：

致哀——

我在英国，不知道为什么

暂时安全

不要打这个号码

手机没电了

—— 柯南发

灰原哀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歪歪扭扭的翻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屏幕边缘，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扯过一张草稿纸，把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誊写得工整些，推到旁边的服部平次面前。

纸上写着：我在英国，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

大体还算安全。

别回这个号码。

手机快没电了。

——柯南

服部平次抓过纸扫了一眼，悬了好几天的心总算落地了大半。

至少人还活着。

可紧接着，一股无名火蹭地就窜了上来。

他妈的，那小子跑英国去干什么？！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