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尖叫里没有多少痛苦、恐惧或者绝望，纯粹是被吓得魂飞魄散。短短两秒的喊叫声，却把那种天塌下来似的惊骇，传了个淋漓尽致。

惊骇，快斗在心里反复默念，不是痛苦，不是恐惧，也不是绝望。

可这念头半点没让他好受些。

“侦探君！”他咬牙切齿地晃着浴室门的把手，指节都泛了白，“开门让我进去！”

门里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带着哭腔的“别！”，跟着又拔高了音量喊“你走啊！”。那声音里裹着的脆弱和紧绷，让快斗的下颌线绷得更紧，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刚要摸口袋掏开锁工具，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快斗吓得浑身一哆嗦，低咒一声猛地转身，下意识地挡在了浴室门前。

眼前是个小女孩，看起来和侦探君是同校的，草莓色的短发软乎乎的，眼神却跟她的手一样冷，身高才刚到他腰。快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记下来的脸，终于对上了名字——灰原哀。

“让开。”她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那声线跟名侦探简直一模一样，成熟得完全不像个小学生。

“他不会开门的。”快斗嘴上这么说，还是往旁边挪了半步，“不过你要是想试试就去吧。”

灰原哀斜眼剜了他一下，抬手重重地敲了三下门：“江户川君？”

咔哒。

快斗眨了眨眼。

……啥？

浴室门开了一条缝，灰原哀冲里飞快地挥了挥手，转头又给了快斗一个警告的眼神。等她整个人钻进去，门立刻“砰”地一声关上了，锁舌也跟着弹了回去。

快斗看着锃亮的门把手愣了两秒——这破锁他一秒就能开。他抬头时刚好对上阿笠博士的目光，老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催促：“我觉得你还是先走吧。”

快斗扯了扯头上工藤新一的鸭舌帽，把半张脸都藏在了帽檐底下。

他要是把耳朵贴紧点，能听见浴室里传来的小声交谈。再蹲低点，说不定就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可侦探君不想让他听见。

这念头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有点疼。

他没说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双手插进连帽衫口袋里，侧身从阿笠博士身边走了过去。快到玄关那扇坏了的门时，他脚步顿住了，心里像揣了团乱麻，纠结得不行。

“等他出来，”他背对着博士开口，不用回头也知道老头肯定在听，“告诉他，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

灰原哀盯着试管里旋转的榛色液体，率先打破了浴室里的沉默：“我本来以为，没有催化剂的话，你不会再出现任何形态变化了。没想到你总能超出我的预期。”

柯南没接她那句调侃，直截了当地问：“你的意思是，这不是那药搞的鬼？”

“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不是APTX4869。毕竟毒药可不会管什么性别规则。”她伸出手指，好奇地拨了拨柯南垂下来的长发，“而且从你的身体样本来看，你的细胞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换了性别。”

柯南皱着眉，不自在地把胳膊抱在胸前。

“再说了，”灰原哀挑了挑眉，眼神飞快地往下扫了一眼，“那药本来是设计成让细胞自我毁灭的，最多就是让身体变小，绝不可能凭空长出女性的生殖器官——顺便问一句，男性的那部分应该是消失了吧？”

柯南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了手掌里：“我变成女生了。我居然真的变成女生了。”

灰原哀的嘴角抽了抽，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变身的时候疼吗？”

“不疼，跟之前变小的感觉差不多，但……”他想起刚才的感觉，肩膀猛地缩了一下，“比那次要强烈得多，然后突然就停了，跟按了暂停键似的。”

“有意思。”灰原哀沉吟着，眼神像在看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她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柯南则眼巴巴地看着她——这可是灰原哀啊，她肯定能想出办法，或者至少给个科学解释吧？

可灰原哀却摇了摇头。

“我会去查这件事，但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柯南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重复：“更重要？”

灰原哀又皱了下眉：“你的身份，江户川君。”

对啊，要是身份暴露丢了小命，变不变女生根本无所谓。

好像他这辈子就逃不过这种破事。

灰原哀清了清嗓子：“工藤君，你得知道，有些事在你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还好办，可现在……”她伸手捻住一缕乌黑的长发，像是在思考什么。

下一秒，两人都瞪圆了眼睛——那缕头发居然在她手指间一点点变短了。

快斗快气炸了。

他拖着脚在人行道上磨磨蹭蹭，试图靠数步子转移注意力——七十一步，每步差不多一英尺，算下来他从阿笠博士家出来走了大概二十一米，离那个不让他进门的侦探君远了二十一米。可这破方法根本没用，怒火还是在胸口烧得他肺疼。

刚走到街角，就听见对面人行道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快斗抬头看去，一个小女孩正趴在爸爸怀里抽噎，男人温柔地摸着她焦糖色的头发，低声哄着：“好了好了，不怕了，没事了啊。”直到小女孩的哭声变成断断续续的 hiccup。

快斗别开了眼。

没事的，本来就是这样。他们本来就该各走各的，就算他差点为了侦探君被炸成碎片，就算最近几次见面侦探君没再拿麻醉针射他、用足球踢他，反而会笑着跟他聊两句，就算中森青子都把他当成了朋友，那又怎么样？

他还是个怪盗，工藤新一还是个侦探。

右手在口袋里碰到了手机，快斗下意识地掏了出来。解锁屏幕时，停留在上次聊天的界面。他无意识地往上翻，翻到了最顶那条——是他发的：“能见面聊聊吗？”

对了，快斗皱起眉，他好像一直没……

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到现在都没得到回答。

快斗猛地停住脚步，脸颊瞬间烧得发烫，他赶紧抬手按住脸，试图把那股热意压下去。他不能回答，在公园的时候不能，当时侦探君吓得脸色发白，细瘦的手腕在他手里抖得厉害；今早也不能，当时他站在自己卧室门口，眼神里全是被逼到绝境的慌乱。

现在更不能了，毕竟人家明显不想看见他。

快斗越想越窝火，工藤新一不是号称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吗？不是推理能力天下第一吗？

他怎么就看不出自己的心思呢？

快斗把额头抵在旁边的墙上，冰冷的石面贴在皮肤上，他闭紧眼睛，恨不得对着天喊一嗓子。

可最后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把满肚子的委屈和火气都压了下去，眼里重新燃起了不服输的斗志。

算了，旁敲侧击没用就没用吧。

他最擅长的不就是明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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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笠博士又把柯南的土黄色马克杯续满了，这已经是第二杯。他推过去的时候问：“你再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南叹了口气，手指抓了抓刚剪过没多久的短发，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热咖啡。“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灰原哀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手指在胳膊肘上快速敲着，像是在算什么复杂的公式。

“再跟我说一遍。”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柯南又叹了口气，只想赶紧回家瘫着。“都说过了，一开始是有点发麻，这次不一样，就痒了几秒，但那感觉是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的。剩下的你不都看见了？”他把袖子撸到掌心，用布料垫着马克杯的杯壁，又喝了一大口暖到胃里，“能不能别纠结这个了？反正都没事了，就当没发生过不行吗？”

“它可能还会复发。”灰原哀挑了下眉，“以你的运气，肯定还会再来。你那该死的好奇心去哪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柯南又灌了口咖啡，故意避开她的目光，含糊不清地对着杯子嘟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灰原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很快又挺直脊背，别过了脸。

“哦！对了！”阿笠博士突然一拍右手的掌心，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柯南和灰原都转头看他。“你的……朋友，留了个消息给你。”

博士说“朋友”两个字的时候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

柯南一口咖啡呛在喉咙里，赶紧把杯子往台面上一放，捂着胸口猛咳。他完全不管博士和灰原惊讶的目光，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不忘追问：“他说什么了？”

“嗯……我想想啊。”阿笠博士眨着眼回忆，“他说，他之前提的那个提议，还算数。”

柯南愣了几秒，突然低下头，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发出一声短促又带着点讽刺的笑。他的手指死死攥住马克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果然，那个小偷从来不会让他省心。

（我只是想帮你）

帮个屁。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柯南摘下眼镜，用掌心狠狠按着眼眶，盯着眼皮底下的一片漆黑放空。博士和灰原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重复。他跟着那稳定的节奏深呼吸，把过去三个小时里乱糟糟的思绪一点点捋顺，直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后颈上像是被红色视线锁定的触感、无处不在的危险、那场像发烧梦一样的诡异变身——都被归置成一条条清晰的线。

终于，他能冷静下来思考了。

无数念头在脑子里炸开，每一个都十万火急，每一个都需要他立刻去处理。但最后抓住他全部注意力的，只有那个小偷。

怪盗基德，那个浑身是戏、藏着无数秘密的家伙，手里说不定握着他急需的信息。而且对方摆明了想让他用那个提议，那副故作高尚的样子，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伪装，还有那根本藏不住的破绽……

这次没有该死的自尊心在作祟，也不用硬撑着摆出侦探的架子躲开。柯南发现自己居然开始认真考虑那个提议了。

那个提议，还算数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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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次郎爷爷，你居然不信任我，太伤我心了！”快斗脸朝下趴在蓝鹦鹉酒吧擦得锃亮的吧台面上，声音黏糊糊的，“我还以为你最疼我了呢。”

吧台对面，寺井黄之助正拿着布擦鸡尾酒的杯子，头也不抬地说：“我不会给你酒的，少爷。你还没成年呢。再说了，你看起来就像刚从别的酒吧喝了一圈回来。”

“喂喂喂，我可是滴酒未沾，血液里的酒精浓度是零好吗！”快斗趁着寺井转身放杯子的功夫，飞快地抓起老人留在台面上的威士忌一口闷了，还不忘强调，“零！”

寺井转回来的时候，盯着那个空杯子看了好半天，又抬头看向快斗。快斗一脸无辜地回视他。

“少爷！这杯子刚才还是满的！你是不是——”

快斗突然伸手摸了摸寺井的额头，语气担忧：“吉次郎爷爷，这杯明明是你自己喝掉的啊，我亲眼看见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寺井又低头看了看空杯子，脸上写满了迷茫：“我刚才……喝了吗？”

他明智地没有再续杯，只是把空杯子收了起来。这可把快斗气坏了。

“说不定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哦。”快斗盯着吧台面上那片焦糖色的杯垫，撇着嘴说。下一秒他又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哎，不然这样吧，你去后面休息室歇会儿，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我来帮你看店怎么样？”

“我还没那么老。”寺井语气平淡，稳稳地站在吧台后面没动。他终于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快斗身上，“少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突然这么想喝酒是为了什么？”

快斗把胳膊往吧台上一搭，手指敲着光滑的漆面：“我下次的魔术秀，必须得做到惊天动地。”

“……和以前一样？”

“不一样！你根本不懂！”快斗嘴里发出模拟爆炸的音效，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不小心把一个烟灰缸扫下了吧台。他眼疾手快地在半空接住，让烟灰缸在指尖转了个圈，“这次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场秀。”

“哦？那是为什么，说来听听？”

快斗张了张嘴，琢磨了一会儿，干脆大声宣布：“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会来看，我要让他的目光全程都放在我身上。”

寺井的眉毛一下子挑到了发际线：“哦？”

“是啊。”快斗故意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惆怅的样子，“之前我还想玩点含蓄的，结果根本没用，只能放大招了。”

寺井没纠结快斗用的那个“他”，只是迟疑地问：“含蓄？”

“就是恶作剧啊，小暗示之类的。”快斗挥了挥手，“我本来觉得这很对他的胃口，毕竟他是个侦探嘛。结果我完全错了。就算全世界的科学家找遍整个宇宙，也找不到比他更木头的东西了。”

话是这么说，快斗的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真是个蠢货。”

“少爷。”寺井突然露出了非常担忧的表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居然对白马探是那种心思。”

刺耳的警报声在快斗脑子里炸开。他指尖的烟灰缸“啪嗒”一声掉回了吧台。门口的陶土花盆不知道被什么碰了一下，摔在地上碎了。

快斗瞪着寺井，满脸的不敢置信，刚才脑子里还想着侦探戴着心形头套的可爱样子，瞬间被白马探那张欠揍的脸取代了。

“白马探？！”快斗尖叫起来，“什么跟什么啊！不是他！绝对不是！”

寺井一脸困惑，又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真的不是？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他呢。”

“鬼才会喜欢白马探！”快斗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笑了两声，“要是我真喜欢他，我还不如直接自我了断算了。”

“这么说，你确实喜欢那个人？”

快斗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闪过月光下那个带着笑意的侧脸，闪过两人针锋相对又默契十足的斗嘴，闪过侦探对着小狗露出的温柔笑容，闪过自己熬夜研究侦探过去的采访视频，只为了把伪装做得更像的夜晚，还有那次侦探慌慌张张伸手想接住差点摔下去的他的样子。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轻声说：“对，我喜欢他。”

他又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所以这场魔术秀，必须做到完美。”

“凶手是厨子！”

“才不是厨子，明明是女佣！”

“小兰，听我的行不行，我才是侦探。凶手就是厨子。”

“厨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

“那才是他的高明之处！”

柯南扒拉着碗里的牛肉，耳朵自动过滤掉毛利父女的争吵，筷子夹起块肉吹了吹，慢悠悠送进嘴里。电视屏幕原本正切到左文字侦探紧锁眉头的特写，却突然滋啦一声，画面扭曲成了一片雪花。

毛利小五郎骂了句脏话，立刻扑过去对着机顶盖哐哐拍了两下，画面总算又清晰起来。

“柯南君！快告诉这个老顽固，凶手肯定是女佣！”小兰拽了拽柯南的袖子。

柯南叼着筷子抬头，脸上挂着小孩特有的懵懂笑容：“我觉得那个太太看起来怪怪的哎。”

“毛都不懂的小鬼头。”毛利小五郎嗤了一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扒拉自己的饭。柯南耸耸肩，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继续低头吃饭，把父女俩的争论当成了背景音。

“别吵了！要揭晓凶手了！”小兰突然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柯南抬头看向屏幕，左文字侦探正举起手，指尖距离指向凶手只剩最后一秒。背景里的交响乐陡然拔高，满是紧张的悬念——

画面猛地一跳，换成了新闻主播坐在玻璃台后的脸。

毛利小五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滚动字幕不嫌事大地告诉他们，《左文字侦探：七面鬼宅》临时插播紧急新闻。柯南却把空碗推到一边，凑到胡桃木餐桌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主播身后的大屏幕上，高清镜头正对准一个熟悉的身影——怪盗基德单膝跪在红木展示柜上，一只手按着帽檐，嘴角勾着标志性的坏笑。

“怪盗基德刚刚向日卖电视台投递了最新预告函，这次还附赠了几只装饰天鹅！”主播的话音刚落，柯南的后裤兜就传来一阵震动。

他眨了眨眼，慢吞吞摸出手机。锁屏界面上跳出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他特意加了蠢萌颜文字备注的那个号码。

消息只有四个字。

“来赴约吧。”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