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叼着第三颗柠檬硬糖，眼睛黏在茶几上的糖碗上打转。等会儿趁大人不注意，抓一把塞口袋里应该不难——反正这帮大人根本没工夫看他。

准确来说，没人看他。

韦斯莱夫妇正围着金妮和罗恩嘘寒问暖，这倒也正常，毕竟罗恩刚经历了一场惊魂。哈利早上已经跟罗恩抱过了，那拥抱又急又用力，不像韦斯莱夫人那样快把他骨头勒断，却反倒更戳心窝子。罗恩的注意力也全在妹妹身上，半点没分给旁边戳着的自己，哈利倒也不觉得委屈。

斯内普和麦格教授的视线则钉在邓布利多身上。哈利能理解麦格教授顾不上自己，毕竟她正跟邓布利多据理力争，要把自己和韦斯莱家的几个小崽子赶紧送去校医院。

至于邓布利多……他的注意力不知道飘去了哪儿。表面上看他在听属下汇报，可那标志性的闪烁眼神总透着心不在焉，视线还总往麦格教授身后的架子瞟——那上面摆着一堆精致小摆件和古董武器。哈利估摸着，那些鎏金雕花和银剑确实够勾人的。

心不在焉好啊。哈利最擅长利用别人的分心了，以前躲达德利就全靠这招。多捞点糖更是稳赚不赔，毕竟这柠檬糖正帮他压下嘴里残留的那股绿不拉几的脏水味。

刚才他试着帮麦格教授说话，想赶紧去校医院，结果只换来了院长担忧的眼神。其实他哪是在乎伤口，纯粹是想赶紧冲个澡——那池绿水他现在想起来都犯恶心。真要让庞弗雷夫人给他处理那些划伤，他倒也不介意。

哈斯蒂蒂显然对这帮人的磨磨蹭蹭很不满，哈利能感觉到它在自己肚子里绕了两圈，气鼓鼓地爬到肩膀上。其实那个蛇语缩小咒比他想象的简单多了，哈利甚至有点庆幸蛇魔法都能这么省心，没费多大劲就把哈斯蒂蒂缩到了不到一英尺长。唯一的小插曲是哈斯蒂蒂本来想缩到能站在他肩膀上的大小，可哈利坚持要它能藏进衣服里——总不能现在就把一条小蛇介绍给朋友和老师吧？那还不得被全校八卦成斯莱特林继承人转世。

就算只跟哈斯蒂蒂待了没多久，哈利也绝不会用它换任何东西。但他实在不想再被卷进斯莱特林继承人的破事里，低调点总归没错。

哈斯蒂蒂倒是挺赞同这个想法，还用蛇语嘶嘶地说，就该多发挥他斯莱特林那面的本事。哈利不反对，只要能保住这辈子最久的那个拥抱——带着鳞片的、独一无二的拥抱。

当然，还有多捞点糖。他已经在心里盘好了偷糖计划，等下就找机会下手，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哈利趁着斯内普又阴阳怪气地怼了一句，众人纷纷侧目吐槽的空档，悄悄往糖碗挪了挪屁股。结果手还没碰到碗，两颗柠檬糖就滚进了他手心。

他抬头慢腾腾地扫了一圈，以为会对上斯内普那双冰碴子似的眼睛，却撞进了一团暖融融的火光。福克斯低低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他赶紧把糖收起来。凤凰羽毛扫过手背的触感刚好盖住了他把糖塞进口袋的动作，简直是完美掩护。

哈利盯着腿上的凤凰，心里有点痒痒，琢磨着能不能趁没人注意摸一把它的背。之前碰到它的时候，那温度和柔软的羽毛实在太舒服了。

等麦格教授和邓布利多终于达成协议时，福克斯已经安安稳稳蹲在了哈利膝盖上，时不时发出几声像猫呼噜似的轻鸣。哈利被它蹭得眼皮直打架，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麦格教授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她和斯内普要负责把韦斯莱家的孩子们送去校医院，留下哈利跟邓布利多单独谈话。看她那表情，简直想把邓布利多那句“我必须坚持”喂给一条成年蛇怪。哈利明智地没说自己口袋里就藏着一条愿意帮麦格教授出气的小蛇。

他才不会承认，麦格教授护犊子的表情，加上罗恩被带走时回头担忧的眼神，让他胸口暖乎乎的。肯定是凤凰的体温太烫了，跟他没关系。就连弗雷德和乔治趁乱揉了两把他的头发，也绝对没让那股暖意更浓。

哈斯蒂蒂在他领口嘶嘶地抱怨，说这只火鸡不能吃就算了，还敢抢它的窝，哈利的心跳也绝对没因此快半拍。

他更不会承认，哈斯蒂蒂那句“你开心就好”的蛇语，让他肩膀上最后一点紧绷感也消失了。至于福克斯好像有点得意自己把他哄得这么乖——这种感觉他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笃定。不过哈利敢打赌，这只凤凰绝对知道他衣服里藏着一条小蛇。

邓布利多可能还不知道，但他那意味深长的微笑，总让哈利觉得等下聊完天，校长大人肯定什么都清楚了。可哈利不想先开口，冲进校长办公室报信的时候，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说真的，赫敏要是在这儿，非得吐槽他们办事效率低到离谱。哈斯蒂蒂觉得被冒犯了，哈利却只想摆烂。

“安静点更利于思考，不是吗，哈利？”

“是的，教授。”哈利语气轻飘飘的，视线还黏在福克斯的后脑勺上。

邓布利多裹着薰衣草色的长袍往前倾了倾身，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也更利于谈心。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孩子？”

哈利摇了摇头，飞快地跟邓布利多对视了一眼又移开——德思礼家的教育告诉他，不敢对视就是心虚，就是软弱。“没有了，先生。”

“比如，那堆落石是怎么正好砸中蛇怪、汤姆和那本日记的？”

“建筑质量太差吧，赫敏之前好像这么说过。”哈利耸耸肩，故意说得轻描淡写，“那些地道本来就不结实，还脏得要命。我就躲在一边，等蛇怪乱撞的时候趁机拽着金妮跑了。汤姆忙着抢日记，根本没工夫理我。我其实什么都没做。”

“话不能这么说，哈利。勇敢只是一半的胜利，懂得何时该勇敢，才能真正扭转乾坤。可惜的是，那些坍塌的碎石彻底封死了通路，我们没法下去一探究竟。”

“确实可惜，校长。”哈利在心里补了句——要是把那条精通斯莱特林魔法锁，还能把落石弄得连魔法都打不通的蛇怪也算进“可惜”里的话。

邓布利多轻轻“嗯”了一声，抬头望了会儿天花板，才透过半月形眼镜低头看向哈利。“不过今晚的时机，倒是格外眷顾你，我的孩子。”

哈利点点头，脑子里却忍不住嘀咕——这算哪门子眷顾？明明是那条护崽护到炸毛的蛇怪发了疯。

“罗恩说这是波特家的专属运气，校长。”

“哦，没错，我太了解波特家的运气了。”邓布利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直到福克斯在哈利膝上叫了一声，还啄了啄他的手指催着继续顺毛，那笑容才柔和下来，“你和神奇动物的缘分倒是真不浅。”

“大概吧。”哈利从乱糟糟的刘海下偷瞄了眼福克斯，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福克斯真的超厉害。”

“确实如此。”邓布利多忽然话锋一转，“不知道你对我桌上的另一位小家伙，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哈利瞬间僵住。他知道自己这反应跟直接承认没两样，根本不用转头去看——桌上那只松松盘着却显眼得要命的，除了哈斯蒂蒂还能是谁。

正瞪着眼呢。

他借着乱发的遮挡飞快抬眼，确认邓布利多既没被石化也没死透，才松了口气，伸手就想去把蛇怪抓回来塞回口袋里。

可他忘了膝上还蹲着只凤凰。

福克斯立刻炸了毛，扑棱着翅膀尖叫起来，最后干脆直接蹲到了他头顶上。哈斯蒂蒂却纹丝不动，还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

哈利不敢随便乱动——他可不想被凤凰的爪子抓成鸡窝头，要是让罗恩看见，指不定要拿“鸟窝”这个梗笑他一学期。他只能抱着胳膊，也狠狠瞪回去。

这是瞪，绝对不是赌气撅嘴。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还偷偷嘶了一声。

“哈斯蒂蒂！你能不能别这么显眼！”

“还不是因为这只蠢山羊！他居然说你撒谎！”

哈利眨了眨眼。“他没说啊……”他特意集中精神用蛇佬腔跟哈斯蒂蒂对话，生怕不小心漏了馅，“而且我确实在撒谎。”

“重点不是这个！”哈斯蒂蒂的尾巴差点扫翻桌上的墨水瓶，“他是校长！他本该亲自送你去校医院！至少也该往密室那边赶，而不是坐在这里看着学校乱成一锅粥！主人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绝对不会！”

听出她的嘶声比平时低沉，哈利知道这是蛇版的碎碎念。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怕晃掉头顶的凤凰，晃了晃手指示意她过来。

让他惊喜的是，哈斯蒂蒂居然真的慢悠悠爬了过来——虽然爬得歪歪扭扭，还一边爬一边骂骂咧咧，但这已经够他谢天谢地了。

“可怜的主人，太惨了。霍格沃茨都堕落成这样了，还有那个冒牌继承人。就连格兰芬多都会难过的！居然不把学生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呸！”

她“啪嗒”一声滑进哈利的口袋，还在里面继续嘀咕。哈利抬头看向邓布利多，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吞咽声，手却不自觉地按在了微微蠕动的口袋上。

“我在密室里遇到她的，她帮我探路了。”

“我知道了。”

“她帮了大忙，还说汤姆是个蠢货。”

“很好。”

“她想跟我一起出来，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密室里太可怕了，隧道塌之前就已经够吓人了。”

“哈利。”

“而且……暑假有个朋友陪着，好像也不错。”哈利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都能听出里面的颤抖。

邓布利多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几乎被房间里仪器的滴答声和福克斯整理羽毛的沙沙声盖过。“你好像太轻易就信任她了。”

“我们一起对抗了那个小黑魔王。”

“是啊，那想必是一场恶战。但创伤催生的友谊，未必都是健康的，孩子。”

“我和赫敏不就是打退巨怪之后成了朋友？”哈利学着佩妮姨妈八卦时挑眉的样子，故意挑了挑一边眉毛。他倒要看看校长敢不敢说赫敏是坏影响——他自己都承认，从赫敏那儿学了不少好习惯，虽然也跟着罗恩学会了摸鱼下棋，但更多的是泡在图书馆里啃书的劲头。

邓布利多显然看懂了他的挑衅，明智地转了话题：“话虽如此，但霍格沃茨的允许宠物名单里，可没有有毒的蛇。”

“她是草蛇，无毒的，通常生活在水边，吃蝾螈、蟾蜍和蜥蜴。”哈利说得理直气壮——这都是赫敏教他的。那天他因为被当成斯莱特林继承人辗转难眠，赫敏直接拉着他泡了一晚上图书馆，用她最擅长的方式安慰他。现在他对蛇类的了解，比这辈子任何时候都多，顺便还知道了赫敏会因为热巧克力里加了棉花糖的额外糖分愧疚，但过了午夜就会破功。

“哦？恕我直言，我记得苏格兰可没有草蛇。”

“有带纹草蛇。”哈利刻意没抱胳膊，免得显得太叛逆。

“可她身上没有黑色斑纹？”

哈斯蒂蒂立刻从口袋里探出头，对着邓布利多嘶嘶吐信。邓布利多立刻闭上了嘴。

哈利连眼都没眨一下，面不改色地说：“那是她的敏感点。”

他觉得这场师生之间的对视还能再持续半小时，要不是麦格教授忽然推门进来——那气场和时机，跟斯内普简直如出一辙。

“庞弗雷夫人在礼堂外碰到了韦斯莱兄弟，发现她最关心的病人居然不在场，气得不行。好像有人在我们回来前就给她发了守护神报信，真是奇怪。我是奉医疗翼的命令来带波特先生回去的——按照规定，涉及受伤学生的指令，优先级比校长的命令还高。”

“啊，米勒娃。你说得对，幸好哈利并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才没有。”哈利咬着字把话蹦出来，两个大人终于分出一丝注意力转向他，却依旧没停下互相瞪视的动作。“我运气好着呢！那塌下来的屋顶根本没碰着我，连血都快止住了。”

哈利忽然想到，赫敏以后说不定也能制造出这种死寂。有点像他和罗恩说出特别蠢的话时，赫敏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纠正他们，却又恨不得让他俩在自己的愚蠢里自暴自弃的那种沉默——但眼前这股沉默锋利多了，只是那刀刃似的气压没冲着他来而已。

“行了。”麦格教授朝他挥挥手，对他头发里窝着的那只魔法鸟视而不见，大方得离谱。“波特先生，跟我走，我们得去见校医。”

哈利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完全没打算反抗麦格教授这种语气。他再怎么浪，自保的本能还是有的。

“等等。”邓布利多却像是把自保本能丢在了一边。麦格教授的眼神已经开始冒火，背也挺得比平时更板正，他却依旧笑得眼睛发亮。“我们得先把那条蛇的事处理完。”

“我觉得它死在城堡底下埋得严实，就已经算是处理完了，阿不思。”

“他说的是哈斯蒂蒂，教授。”哈利感觉自己的袍子被扯了扯，哈斯蒂蒂从他口袋里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它的嘶鸣异常轻柔，哈利完全听不出里面的意思。哈利抬手时，它顺着口袋爬出来缠上他的手腕，借力跳上了他的肩膀。

下一秒哈利就慌了神——头发里的鸟突然收紧爪子，轻轻刮过他的头皮，疼得他忍不住皱眉。不过很快，红羽闪烁的鸟和绿鳞滑腻的蛇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起转过头看向麦格教授。

麦格教授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明白了。”

“没错。我刚跟哈利说，蛇不在学校允许饲养的宠物清单里。”哈利没提邓布利多故意漏了“毒蛇”这茬，他体内的斯莱特林血统告诉他，现在说这个纯属添乱。

麦格教授转过身，长袍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契约兽不算在宠物范畴里，阿不思。而且是时候让全校都知道，什么‘斯莱特林继承人’的鬼话全是胡说八道。作为他的院长，我明天放学前就会把契约兽的注册文件送到你桌上。波特先生，走了。让校医等着可不是明智之举。”

哈利借着凤凰福克斯温柔地从他头顶飞开的空档，偷偷回头瞥了邓布利多一眼，却完全读不懂对方的表情。离开时邓布利多冲他笑了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哈利总觉得，笑容不该是这个味道。

哈斯蒂蒂收紧缠在他手腕上的身子，哈利不再多想，快步跟上麦格教授的脚步。现在显然是麦格教授更重要，他得拼尽全力才能跟上对方的步伐，两人沿着楼梯穿过走廊，一路沉默。

这种沉默也算不上真正的安静，霍格沃茨从来就不是个能彻底静下来的地方。哈利一直觉得这座城堡是活的，和女贞路四号那种死气沉沉的房子完全不一样。每一条走廊、每一间屋子都透着若有似无的低语，他在别的地方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他甚至觉得这不全是魔法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这里的烟火气——要是石头能说话，每一块砖都能讲出一箩筐故事来。

尤其是那些会移动的楼梯，说不定能讲出两个版本的故事。

他们正走在一段移动楼梯上，哈利敢肯定，麦格教授一开始就选了条能通往厨房的路，却在楼梯转到一半时突然停下，精准卡在了楼梯开始变换方向的前一秒。

她扶着被几百双手磨得发亮、颜色也浅了好几度的橡木栏杆，等着楼梯调整路线，哈利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的路肯定是去医疗翼最快的捷径。

麦格教授总说别得罪校医，可哈利一点都不意外，霍格沃茨本身也不想得罪麦格教授。

尤其是生气的麦格教授。

哈利学着她的样子，把微微发颤的手搭在栏杆上，霍格沃茨的暖意顺着掌心渗进他的血管里，他的目光却黏在麦格教授长袍扫过地面的地方，不敢挪开半分。

“说谢谢，小崽子。”

哈斯蒂蒂突然从他袖口滑出来，缠上他的小臂，脑袋昂得高高的，完全不怕麦格教授的注视。哈利吓得一哆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栏杆。

“啊？”

哈斯蒂蒂吐了吐信子：“跟族长说谢谢。她把你从老山羊身边带走，带你去拿药，还允许你留下我。她是个好族长，戈德里克肯定会满意的。说谢谢。”

哈利的指节攥得比哈斯蒂蒂洞穴里的鹿骨头还白。他不是不同意哈斯蒂蒂的话，完全不是——只是麦格教授还在气头上啊，说不定是在气他，更多可能是气邓布利多，但他真不想撞枪口上。

“波特先生。”

哈利又哆嗦了一下，猛地抬头：“是，教授？”

麦格教授叹了口气，这次哈利没再发抖，全靠哈斯蒂蒂收紧了缠在他手腕上的身子稳住心神。可他还是不敢抬头看她，楼梯上的地毯花纹突然变得无比有趣，那些圈圈绕绕的纹路里，半点火气都没有。

“今年我在很多地方都疏忽了你，但有一点——不，是两点，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楼梯稳稳停在目的地，震动比平时轻了不少，麦格教授却没立刻往前走，只是半转过身，让哈利能更清楚地看到她——他是从黑袍下摆露出来的那双靴子看出来的。

“我非常希望你当时能带上一个靠谱的老师——”说到这儿，两人心照不宣地停顿了一秒，都觉得洛哈特根本算不上“靠谱”“老师”这两个词“——而且我对密室这件事确实很生气，但你绝对是个合格的格兰芬多，我为你骄傲。”

哈利猛地抬起头，撞进麦格教授那双疲惫却依旧带着灼热光芒的眼睛里。“您、您为我骄傲？”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尖。

麦格教授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原本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些。

“你为朋友挺身而出，在危难面前从未退缩——这才是真正的格兰芬多品质。”她的手覆了上来，掌心贴着他还留着褪色伤痕的指节，也贴着他面前磨得发亮的木桌。哈利能感觉到她指腹上常年握魔杖磨出的硬茧，粗糙又温暖。

“我指的不只是密室那件事。过去这几个月，你顶住了全校大半学生的异样眼光，直面那些流言蜚语和恶意刁难，比多数人做得都好。我知道光靠关禁闭和扣分，根本拦不住那些长舌鬼嚼舌根，但我可没手软，逮到一个就罚一个。”

“您真这么做了？”哈利猛地抬头，眼睛亮了点。

“当然，波特先生。说不定最近我扣的分，比斯内普教授还要多。”麦格教授眼角和嘴角都藏着点促狭的笑意。

哈利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赶紧低下头，用乱蓬蓬的头发挡住脸——他可不想让教授看见自己这副傻样。麦格教授见状收回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却又轻轻放在了他低垂的头顶上。哈利和缠在他胳膊上的哈斯蒂蒂瞬间都僵住了。

“这就说到我的第二点了，波特先生。不管之前有谁掌握过蛇佬腔，现在这项能力完完全全属于你。哪怕它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我还是很高兴看到你敢在人前承认并使用它。这绝对是格兰芬多的勇气。”

哈利赶紧摇头，下意识躲开了教授的手。他哪敢在人前用蛇佬腔啊，邓布利多不算，上次在麦格教授面前脱口而出那一句，纯粹是太惊讶了，根本不算主动使用。

可哈斯蒂蒂完全不吃他这套，顺着他的胳膊缠到肩头，用鼻尖一个劲蹭他的颧骨，像是在抗议他的谦虚。

“瞧见没？不愧是骄傲的领袖。快说谢谢，小崽子。”

哈利忍不住笑出了声，抬起两根手指顺着她翠绿的鳞片滑了下去。他从发丝缝隙里偷偷瞥了眼麦格教授，看见她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这才敢开口问出憋在心里的疑问。

“您真的不介意吗？我是说……”怕教授误会，他赶紧补充，“就算没有那些流言，当着别人的面说他们听不懂的话，好像也挺不礼貌的。”

“我相信你会妥善处理这类情况，波特先生。更何况，我总不能阻止你和一个能给你靠谱建议、还能让你听得进去的家伙说话吧？至少从你对密室事件的描述来看，它的建议确实有用——哪怕给出建议的是条蛇。”

哈利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什么：“哈斯蒂蒂让我谢谢您。”

麦格教授挑了挑修剪整齐的眉毛：“哦？倒是个明智的建议。谢我什么？”

哈利回想了一下：“谢谢您把我从校长那儿拉去治疗，还安排哈斯蒂蒂留在我身边。”

麦格教授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双手拢进了长袍袖子里。“波特先生，这两件事都是我作为学院院长的职责所在。”见他要开口反驳，她又抢先补了一句，“不过，不客气。”

哈利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他实在太累了，连假装平静的力气都没有。可笑容刚绽开一点，就又黯淡下去。麦格教授对他这么好，还为他骄傲，可他却在撒谎。哈利藏在破破烂烂的长袍袖子里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但是教授，哈斯蒂蒂其实不是我的契约兽——”

“波特先生。”麦格教授的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哈利下意识低下头盯着石板地面，没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赞许，“我从没想过要对一个波特说这话，但有些时候，就让别人保持他们的看法吧。”

哈利愣在原地，看着麦格教授转身离开。她走到楼梯底端时，还拍了两下扶手，这才迈步走下台阶。

直到哈斯蒂蒂在他耳边嘶嘶地催促，哈利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了上去。经过扶手时，他学着麦格教授的样子也拍了两下，掌心传来一阵温暖的、混合着肉桂和铁锈的触感，他脚下一绊，差点摔下去，好不容易才跟上教授的脚步。

哈斯蒂蒂在他肩头发出一阵震动，像是在笑——哈利之前都不知道蛇也会笑。“你的院长很不错，连主人都会认可的。她很照顾你这个小崽子。”

哈利偷偷瞥了眼走在前面的麦格教授，忍不住笑了：“何止不错，她简直超厉害。你该看看她只用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些调皮的学生当场安分下来的样子。说不定对某些人来说，她比斯内普教授还可怕。斯内普还得靠阴着脸凑过去施压，她只要往那儿一站就行。”

“锐利的目光本身就是绝佳的武器。”

哈利斜了眼缠在自己肩头的小家伙——这可是只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石化甚至杀死的蛇怪。“合着你接下来要开始教我礼仪和礼貌了？”

哈斯蒂蒂要么是没听出他的调侃，要么就是故意无视了，反正没接这个茬，哈利倒是松了口气。“那是当然。你的院长要教那么多小崽子，肯定忙得脚不沾地。我只需要教你一个——这是我作为养母的职责。”

说完，这只迷你蛇怪还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强调自己的话。

哈利笑着把她从肩头拿下来，让她缠在自己手腕上——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医疗翼了。他趁教授没回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鳞片，反正麦格教授就算看见了，应该也不会说出去。

“她确实很忙，不仅是格兰芬多的院长，还是副校长，还要教变形术。”

“那她肯定得有不少助手帮忙吧？”

“哪有什么助手啊？级长会帮着处理学院内部的事，别的就全靠她自己了。”

哈斯蒂蒂看看哈利，又看看前面的麦格教授，转头对着哈利嘶嘶道：“那也太辛苦了。连主人当年都有助手和高年级学生帮忙。”

哈利刚想接话，就听见前面的麦格教授清了清嗓子。他赶紧抬头，脸一下子红了——他居然忘了教授就在旁边。不过他没道歉，毕竟教授都允许他在她面前和哈斯蒂蒂说话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波特先生。”

“还有事？”哈利赶紧捂住嘴，脸更红了。他暗自祈祷自己刚才是用蛇佬腔说的这话，这样就只有哈斯蒂蒂能听见并嘲笑他了。可麦格教授抽动的鼻尖告诉他，这显然是妄想。

麦格教授的脸板得像块冰，哈斯提蒂也乖乖缩回了口袋里，可哈利还是能感觉到周围飘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太不公平了。

他刚从蛇怪的毒牙下死里逃生，硬生生凭着连自己都搞不懂的魔法跟那只千年巨兽成了朋友，还亲手把那个还没长成型的黑魔王挫骨扬灰，最后扛着半条命的金妮跑过了大半个城堡的走廊。他现在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骨头缝里全浸着疲惫。

这时候他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麦格教授清了清嗓子，声音压过了哈利在心里的碎碎念：“最后一点。出于感谢和基本的礼节，我觉得有件事我拖得太久了。”

哈利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麦格教授又叹了口气，哈利实在搞不懂她在叹什么。他现在对巫师界的规矩门儿清，甚至还专门列了个小本子，把不懂的问题攒着问罗恩——可这次他敢肯定，自己没漏掉什么潜规则。

“我要向你道歉，波特先生。”麦格教授的语气难得放软，“去年关于魔法石的事，我没有听你的劝告，是我疏忽了。我至少该派人去查一查的。既然我自己都没做到一个负责任的老师该做的事，也就没资格指责你行动时不带上老师。”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笃定：“我向你保证，波特先生——我有种预感，这种事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下次我一定会听你把话说完。”

她朝哈利笑了笑，那笑容很奇怪，不像邓布利多的笑那样满是悲伤，却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有，我很高兴除了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之外，还有人在替你操心。”

哈利眨了眨眼，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收到成年人的道歉——还是他最敬重的老师之一。

麦格教授很体贴地没提他泛红的眼眶，低头看向从哈利口袋里探出头的小蛇：“据格兰杰小姐说，你这活儿可不轻松。但还是要谢谢你，哈斯提蒂小姐。你是横斑草原蝰对吧？我相信你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

说完这话，他们的院长利落地转身，黑袍扫过地面，带着恰到好处的威严走出了校医院的大门——那架势要是让斯内普看见了，怕是要嫉妒得脸都绿了。

“把嘴合上，小崽子。”哈斯提蒂的声音从口袋里传出来。

“她刚才在这儿吗？我跟你说那些的时候——”

“不在。她没听见。”

哈利摸了摸口袋里的小蛇，眼神里满是向往：“哈斯提蒂，我长大了也要像她那样。”

小蛇歪了歪脑袋：“想成为那样的人也不算坏。”

“总比当什么冒牌魔王强。”

“还有那些蠢得像驴的家伙。”

“波特先生！”校医院里传来庞弗雷夫人的喊声。

哈利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笑，快步走了进去。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校医院，但绝对是第一次笑着进来的。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