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塔放下托盘里的瓷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哈德里安到底出了什么事,斟酌了半天措辞,刚要出声——
“蒂塔!他醒了吗?!”
一声炸雷似的男声突然撞进门来,哈利被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床沿摔下去。米尔塔气得想当场给声音的主人来个恶咒。她当然爱丈夫,可有时候这家伙干的事,真能让她一脚把人踹出城堡。比如现在,好不容易让刚经历过一场劫难的孩子放松下来,这一嗓子差点没把人魂儿吓飞。
下一秒,一个浑身沾满泥点子的男人撞了进来,脸上还挂着灿烂得晃眼的笑,手里攥着个玻璃小瓶。哈利眨了眨眼,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位不是个勋爵吗?他印象里,巫师界名门望族的勋爵们,哪个不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身上连个褶皱都找不到,一个个傲慢又冰冷,就像卢修斯·马尔福那样。可眼前这位……活脱脱像只刚在泥坑里打过滚的金毛寻回犬,跟他第一次见面时那副沉稳模样判若两人。
“亲爱的,小声点!你要把哈德里安吓坏了——还有,你怎么脏成这副德行?”米尔塔转过身,叉着腰看向自家丈夫。
伊卡洛斯脚步一僵,对着妻子无声地口型道歉,又转向哈利,露出个讨好又抱歉的笑,抬手挥了个清洁咒,身上的泥点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刚把正骨药剂配好,过来的路上……呃,被新来的艾瑟龙小马驹给扑了。”他挠了挠头,耳朵尖都红了,活像个闯了祸的学生。
米尔塔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满是宠溺:“动物们就爱黏着你。”
哈利皱起眉,忍不住问:“艾瑟龙?那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知识盲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急需几车书来救命。希望这对夫妇能让他去他们的藏书阁转转。
伊卡洛斯挑了挑眉,有点意外:“你不先问我是谁,反倒关心艾瑟龙?”
“也想问你是谁。”哈利坦诚地说。
庄园主人笑出了声,这孩子倒是不怕他,刚才那声炸雷似的招呼都没把他吓哭,倒是难得。就是不知道这份坦然能维持多久。
“艾瑟龙是一种类似飞马的魔法生物,栗色皮毛,对巫师很友好。跟普通飞马不一样的是,它们的皮毛能防火,跟龙鳞差不多。”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伊卡洛斯·佩弗利尔。”
哈利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有露出半分警惕或畏惧,反而依旧是那副好奇的模样。
伊卡洛斯心里有点意外。一般人听到佩弗利尔这个姓氏,要么是敬畏,要么是避之不及,这孩子倒是淡定。
“很高兴认识您,先生。”哈利的语气带着几分拘谨,跟米尔塔自我介绍时的状态一模一样。他实在搞不懂,这对夫妇为什么好像在等着他露出反感的表情?不就是个姓氏吗?他对佩弗利尔家族的历史一窍不通,而且他们救了自己,在他心里就是好人。就算外界说他们是黑巫师又怎么样?死神早就跟他说过,不能仅凭魔法属性评判一个人。
伊卡洛斯摆了摆手:“别这么见外,叫我伊卡洛斯就行。”别人叫他“先生”总让他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十岁,虽说他确实活了不少年头,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哈利却更纠结了。让他直呼一个名门勋爵的名字?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以前在德思礼家,他连邻居的名字都不敢随便叫,对成年人一律称“先生”或“夫人”,对同龄人也只敢叫姓氏。到了霍格沃茨后稍微放开了点,但也没这么随便过。
米尔塔看出了他的为难,打圆场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舒服就行。”她瞪了丈夫一眼,示意他别逼孩子,好不容易孩子不害怕他们了,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又把人吓跑。
哈利刚要开口说自己还是习惯叫“先生”,门外走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一连串骂骂咧咧的诅咒,听得他眼睛都直了。
“该死的飞路网!伊卡洛斯!你死到哪里去了?!”
米尔塔的左眼皮突突直跳。
“我们在哈德里安的房间!阿彻!”伊卡洛斯扯着嗓子喊,刚说完就被妻子狠狠肘击了一下肋骨,疼得他嗷呜一声叫了出来。
“我是不是得提醒你们俩,这里有个病人需要静养?”哈利觉得佩弗利尔夫人说不定能用眼神放恶咒,她现在瞪着丈夫的眼神,简直能把人烧出两个洞来。
伊卡洛斯揉着肋骨小声道歉,耳朵却竖起来听着走廊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米尔塔挥了挥手,用魔力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个一脸狼狈的男人,头发乱得像鸡窝,长袍上还沾着不少飞路网的灰烬。他先对着米尔塔道了声歉,才转向床上的哈利,脸上满是困惑。
他走到床的另一侧,对着哈利露出个温和的笑:“看来我们的小病人醒了。感觉怎么样,哈德里安?”
“我没事。”哈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说完才皱了皱眉。这么多年被人忽视、被人揪着弱点欺负,让他养成了习惯——对外只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一面,哪怕疼得要死,也要硬撑着躲到没人的地方再处理。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得快点好起来,没必要硬扛。
“……就是动得太厉害的时候,会有点疼。”他犹豫着补充道。他没说谎,只是没说全——除了肌肉拉扯的疼,胸口还时不时闷得发慌,像是有块石头压着。
对面的治疗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隐瞒。如果哈利转头看一眼那对夫妇,就会发现他们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知道了。你吃过东西了吗?”治疗师一边问,一边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喝了点汤。”是真的好喝,可惜不能多喝,不然他的胃就要造反了。等会儿说不定可以问问佩弗利尔夫人,能不能等胃舒服点再给他盛一碗。
“很好。”治疗师直起身,把魔杖举到他面前,“我要给你施个诊断咒,看看恢复得怎么样了,没问题吧?”
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阿彻挥动魔杖念出咒语,静静等待着诊断列表浮现。他接过突然出现在哈利面前的羊皮纸,快速扫过上面的检查结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恢复得不错。之前断骨已经完全愈合,淤青也差不多消了,伤口没有感染迹象。”
哈利刚松了口气,想起自己胳膊上那些不该存在的骨头,连忙追问后续。
阿彻却没等他开口,继续念着报告:“营养药剂起效了,你手臂里额外长出来的骨头终于停止增生。”
哈利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终于能有两条正常的胳膊了!
昏迷的时候倒还没觉得什么,可清醒着没法用右手的日子实在憋屈。他偷偷攥了攥左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阿彻把羊皮纸随手放在床头桌,转身看向哈利,声音依旧温和清晰,不绕弯子的性子正合哈利心意。
“接下来还需要再消除几处多余的骨头。前两晚你体内药剂混杂,没法一次性清理太多,现在可以多处理几块。喝完生骨灵后,还要不要无梦安眠药剂?”
“要的,麻烦您了。”哈利乖乖应下,又忍不住追问,“先生,我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彻底康复?总不能一直躺床上吧。”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长期卧床的准备,嘴上还是忍不住犯嘀咕。
“整个治疗过程大概还要一两周,之后得坚持喝一段时间强化骨骼的药剂。”阿彻说着突然转头看向佩弗利尔家主,“老家伙,我让你带的药剂拿来了吗?”
哈利当场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位治疗师居然敢直呼纯血家族的家主为“老家伙”?要么是他们关系好到没边,要么就是这位先生嫌命太长。他紧张地看向佩弗利尔先生,等着看对方发作,却只见老人家翻了个白眼,半点怒意都没有。
“拿了拿了,你这没大没小的混小子。”佩弗利尔先生没好气地递过去一个小药剂瓶。
阿彻接过瓶子晃了晃,检查完里面的药剂才满意点头:“勉强合格。”
“勉强合格?!”佩弗利尔先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这可是我亲手调配的完美药剂!完美!”
阿彻挑了挑眉,那副居高临下的表情活脱脱就是翻版的斯内普,看得哈利心里直发毛——这两人该不会是亲戚吧?
“让你得意尾巴翘上天?想都别想。”
佩弗利尔夫人忍不住笑出声。她丈夫是巫师界公认的魔药大师,平日里骄傲得很,也就阿彻敢这么怼他,时不时敲打下也好省得他飘得找不着北。她估摸着阿彻多半是觉得好玩才故意这么说的。
哈利看着眼前这幕,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一直觉得纯血贵族个个戴着面具,端着架子,哪能想到他们私下里居然会像普通人一样拌嘴打闹。他试着脑补了下马尔福和扎比尼像同龄人那样说笑的场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尴尬得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别理他,哈德良。”阿彻一本正经地对哈利说,“他总觉得自己的魔药天下第一,那自负的劲头都快赶上霍格沃茨城堡大了。”
哈利心里门儿清,对方是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紧张接下来的去骨治疗。不得不说,这招还挺管用,他紧绷的肩膀确实放松了不少。
“好了,我开始了。”阿彻举起魔杖,“过程可能有点奇怪,但绝对不会疼,放心。”
哈利点点头。他早就知道去骨不会疼——当年洛哈特那档子事已经给他上过一课了。只是这些人不知道他的过去,他也懒得解释,乖乖躺好就行。
看着阿彻的魔杖点过自己的右腿,多余的骨头一块块消失,哈利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魔法真他妈酷。
自从踏入巫师界,他经历了不少糟心事,却从来没后悔过成为巫师,更没后悔过接触魔法。哪怕见过那么多黑暗和死亡,他依然觉得魔法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就像死亡曾经说的那样,魔法就是魔法,本身就是奇迹。
治疗快结束时,哈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治疗师的全名。他深吸一口气,祈祷这次别再出糗,小声问道:“先生……您的全名是?”
“阿彻·毕晓普。”阿彻刚好完成最后一块骨头的消除,往后退了一步,夸张地鞠了个躬,“随时为您效劳。”
哈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滑稽动作逗得笑出了声。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景让他想起了韦斯莱双胞胎,心里又酸又暖。酸的是恐怕再也见不到那对活宝了,暖的是居然还有人能让他想起他们——在他心里,双胞胎一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佩弗利尔夫妇听见哈利的笑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终于愿意卸下防备了,看来他们没白忙活。米塔更是忍不住开始幻想,要是能把哈利留在身边,看他和庄园里的动物玩耍,看他像普通孩子一样奔跑嬉闹该有多好……
阿彻递来生骨灵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思绪。哈利捏着鼻子灌下药剂,刚咽下去就皱起了脸,那表情在米塔眼里可爱得不行,可哈利自己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刚喝的药吐出来。
阿彻给哈利的右腿打上石膏固定时,佩弗利尔先生已经叫来了家养小精灵,端着一杯橙汁快步走了过来。他太清楚生骨灵那股恶心味了,必须得用甜饮压一压。
哈利看见橙汁眼睛都亮了,接过杯子就往嘴里灌,活像见了救命稻草。
“好了,石膏可以拆了。”阿彻用魔杖轻点石膏,念了句咒语,白色的石膏瞬间化作光点消失。
“这段时间别用右手太用力,骨头还没长结实。强化药剂暂时还不能给你喝。”
哈利试着活动了下右手,没了石膏的束缚反而觉得有点不习惯,整条胳膊都软乎乎的,使不上劲。可他看着空荡荡的手臂,心里只剩对魔法的惊叹——这玩意儿简直无所不能。
哈利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喝那瓶药剂了。
据他所知,那药的作用是让骨头变得比之前更结实。但魔药和咒语的原理完全不一样——咒语可以精准作用在某个部位,魔药却是全身性的。要是他现在喝下去,所有骨头都会变硬,包括那些已经畸形的部分。
那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明白了,阿彻先生。”哈利低声说。
阿彻听到这个称呼,脸上露出一抹笑,还故意瞥了眼佩弗利尔家主,欣赏着对方那副被背叛的表情。他在心里暗爽,看来小哈德良从来没叫过伊卡洛斯的本名,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他从包里又摸出一瓶药剂,递给哈利时还特意朝老巫师甩了个得意的眼神,摆明了就是故意气他。
哈利接过小玻璃瓶,抬着那双绿眼睛看向治疗师,眼神里写满了“这是什么”。
“上次你睡了那么久,不全是药剂的缘故,主要是你之前的身体耗损太严重。这次不会了,有两个原因。”阿彻解释道,“第一,这瓶无梦安眠药剂比两天前那瓶温和很多;第二,你睡了那么久,身体已经恢复不少了。所以你不用担心错过明天的早饭。”
哈利点点头,仰头把药剂喝了个干净,又端起果汁灌了两大口,才冲掉嘴里那股怪味。
阿彻转身把一张羊皮纸递给老夫妇:“这是他的用药时间表。先从高浓度营养剂和强化剂开始,等他适应了再换成温和款。另外他还需要接种几种疫苗,魔法界和麻瓜的都要。看起来他的魔力一直在超负荷运转,勉强撑着不让他生病。”
最后那句话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想让孩子听见,免得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伊卡洛斯和米尔塔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每天三次,早饭前、晚饭前和睡前各一次。接下来四五个月,尽量让他少食多餐,中间可以加些水果和燕麦当点心。等身体好些了再慢慢加量。”
阿彻顿了顿,又补充道:“别给他吃太油腻的东西,他现在的肠胃还扛不住。”
哈利躺在枕头上,听着三个大人讨论自己的身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以前从来没被人这么细致地照顾过,反而有点不自在。
等阿彻离开后,哈利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感觉药剂的效力已经开始发作了。他刚想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突然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
是米尔塔。她正拿着一条厚毛毯,动作轻柔地帮他把肩膀掖好。
“睡吧,孩子。”伊卡洛斯的声音难得放得很轻,生怕吓着他。
“要是半夜醒了就叫我们。”米尔塔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温柔。
哈利的心猛地一跳,赶紧把脸埋进被子里,含糊地应了声“晚安”。他才不要让这两个陌生人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哪怕对方是他的远亲也不行。
米尔塔和伊卡洛斯对视一眼,忍不住低笑出声。他们轻轻带上门,临走前还不忘说了句“明天见”。
回到自己的房间,米尔塔换上鹅黄色的睡裙,坐在床边慢悠悠地编着长发,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你说他会不会冷?要不要再给他加条毯子?这里的晚上就算是夏天也挺凉的。”
伊卡洛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亲爱的,他没事的。今天晚上气温不算低,说不定他热了还会把毯子踢开呢。”
“可小孩子不是比大人更容易怕冷吗?”米尔塔系好发辫,转头看向丈夫,眼神里全是担忧。
“米尔塔——”
伊卡洛斯的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的温度突然骤降。他脸色一变,米尔塔也立刻从衣柜里抓出两件长袍,两人迅速披上,整理好仪容。
空气静得能听见心跳声。没过多久,房间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家伙总爱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来人拉下兜帽,用那双深邃的黑眼睛打量着夫妻俩,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低音弦。
“孩子们,我们该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