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和米尔塔夫妇俩瞪着眼睛，脸上满是茫然。死神没法怪他们这幅表情——他刚扔了颗炸雷在他们面前。

有时候他总忘了，那些在他看来稀松平常的事，对凡人来说要么惊世骇俗，要么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就像现在，这对夫妻还处在宕机状态，但死神心里门儿清，用不了多久他俩就得对着他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明知道接下来要挨骂，他还是一屁股坐进了旁边的沙发里，哪怕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赶紧溜之大吉。

说出去都好笑。他可是死神啊，一个不老不死的存在，居然会怕自己的造物发火？

伊卡洛斯先回过神，偷偷瞥了眼身边还没缓过来的妻子，才硬着头皮开口：“主人，您能再解释一遍吗？阿德里安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没错，”死神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小阿德里安来自未来，是我把他带过来的。”

米尔塔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她当然知道魔法能做到许多匪夷所思的事——让人飞上天，接骨疗伤，甚至能把死人从地府拉回来。按说时空穿梭能实现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时间转换器早就存在了。可时间转换器最多只能倒回二十四小时，运气好撑死也就两三天，再久就不行了。

但能随心所欲地操纵时间，听起来再酷炫，也藏着要命的风险。这种力量足以让巫师们争得头破血流。更别说死神还提过，时间跳跃本身就极度危险。

可怜的孩子。

米尔塔忽然抓住了重点，声音平静得吓人：“您把他带过来的时候，他是受伤的？”

死神心里咯噔一下，警惕地扫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伤得重吗？”

他又点了点头，动作慢了半拍。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尤其是当他察觉到这位老女巫的魔力开始躁动时——那感觉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正吐着信子瞄准猎物。不止他感觉到了，伊卡洛斯已经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了和妻子的距离。

佩弗利尔夫人闭紧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差点失控的魔力。她知道主人大概不是故意让那孩子受伤的，作为不朽者，他总忘了凡人有多脆弱。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该无视自己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

等魔力终于安分下来，她猛地睁开眼，两道怒火腾腾的视线钉在裹着黑袍的死神身上。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压低了声音吼道，生怕吵醒楼上刚睡熟的孩子，天知道那小家伙有多需要休息。

“我——”

“您差点害死他！”米尔塔根本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伊卡洛斯明智地缩在一边，这么多年夫妻相处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凑上去纯属找死，搞不好还得挨上几个恶咒。

“我只是——”

“万一时间跳跃把他的灵魂撕碎了怎么办？”光是想到那种可能性，米尔塔就控制不住地心慌。她知道死神没有恶意，但他做的这件事实在是蠢到了家。

“我承认我不该忘了阿德里安终究是凡人，”死神的声音弱了下来，被两道怒视逼得有些不自在，“但我当时觉得他肯定能撑过去……大部分情况下。”

他是真的愧疚。一想到小阿德里安刚被送来时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皱眉头。他当时只看到了孩子体表的伤口，觉得都是些皮外伤，撑过时间跳跃肯定没问题。可他忘了，骨头断了、神经受损、内脏出血这些内伤，根本不是时间跳跃能扛得住的。

说起来，孩子受伤这件事也算好坏参半。坏的是小家伙遭了罪，好的是佩弗利尔夫妇这下能明白，阿德里安在原来的世界过得有多糟，肯定会用心帮他疗伤。死神不是不能亲自治好那孩子，但他心里没底，总怕自己哪里没弄对。

接骨疗伤、处理内脏出血和皮外伤对他来说不算难事，破除诅咒更是手到擒来。可神经修复是他的短板——那是他妹妹魔法夫人的强项。魔法夫人对治愈魔法的掌控力远在他之上，不仅能治好时间跳跃带来的伤，连那孩子在亲戚家受的多年折磨留下的旧疾都能一并根除。但他不确定妹妹会不会帮忙思来想去，还是交给巫师们处理更稳妥。

难怪其他不朽者总好奇，他为什么宁愿天天忙着引渡灵魂，也不愿跟活人打交道。看看眼前这局面就知道了！活人实在太麻烦，娇气得像一碰就碎的玻璃，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伊卡洛斯烦躁地揉了揉脸，死神说要找他们谈话时，他绝没想到是这么个破事。他也觉得主人这次做事太鲁莽，完全没考虑后果，但他相信对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能说说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不信您只是心血来潮。”

“因为我不能看着我的造物受苦，”死神别开脸，目光飘向墙上的油画，试图躲开米尔塔那能杀人的视线，“而且他在原来的世界根本没有未来，没人会给他未来。”

他只希望这位老女巫别真的对他下咒。米尔塔的恶咒花样百出，就算他是不朽者，挨一下也得疼好几天。

伊卡洛斯皱着眉，和身边同样面色凝重的妻子对视一眼，刚才的怒火暂时压了下去。

"你说'没人会'是什么意思？"

夫妻俩心里都咯噔一下，预感到接下来的答案绝不会好听，但又必须问清楚。

"我不能透露太多未来的细节，但有件事可以告诉你们。"死神的声音平静无波，暗地里却松了口气——刚才差点就露馅了。毕竟佩弗利尔家的米尔塔发起火来，恐怖程度仅次于他那位魔法女士姐姐。"在又一场对抗黑魔王的战争结束后五六年，魔法界就会被你们口中的麻瓜发现。"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是那个小家伙参与过的那场战争。"

"你说什么？"伊卡洛斯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的骇然，"一个孩子？他是真的上战场拼杀了？"

凭什么让孩子去打成年人的战争？魔法界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不该被硬生生扯进这种残酷的厮杀里，把最后一点童真都碾碎。他越想越气，指节都攥得发白。

"那场最终决战时他已经成年了，但早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哈德良就被——叫什么来着？哦对，被当成士兵一样培养训练了。"死神有点好笑地发现，这夫妻俩完全没在意魔法界会被麻瓜发现这件事，反倒揪着孩子参战的事不放。大概这就是为人父母的优先级吧。

"什么？！"

米尔塔刚才的怒火彻底没了，只剩下满心的不敢置信。未来的魔法界到底是疯了吗？难怪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他总是紧绷着神经，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原来打小就被训练成这样了。不过她总觉得，那孩子身上的戒备不全是战争的锅，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不能——也不会——透露哈德良的过去，这些得你们自己去问他。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两场战争的中心人物，而且完全是身不由己。"

见夫妻俩刚要开口追问，死神又抢先补充："没错，格林德沃引发的那场战争之后，还有两场大战。"

他没说谎，是真的不想提自家主人的过去。这轮不到他多嘴，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再把主人惹毛了——现在哈德良已经够生气了，要是再把前尘往事抖出来，指不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想到自家主人现在还在纠结，到底该对他保持尊重，还是直接把他咒到十八层地狱再捞回来，死神就觉得有点好笑。毕竟哈德良还年轻，刚接过这个新头衔，有点手足无措也是正常的。等过段时间他就会明白，身为自己的主人，根本没必要怕他——除了几个有点疼的小恶咒，死神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行吧。"米尔塔知道，不管他们怎么追问，死神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这家伙固执起来跟块石头似的。于是她转而抓住另一个关键问题，"那战争呢？麻瓜发现我们之后又会怎么样？"

这个话题倒是安全。死神开始慢慢解释，战争会如何吸引麻瓜的注意，麻瓜会用他们的科技手段找到魔法界，再用那些恐怖的武器彻底摧毁他们。他刻意说得含糊，没必要让夫妻俩知道所有细节。

可即便如此，佩弗利尔夫妇的脸色还是越来越白。

他们太清楚麻瓜面对未知事物时会有多残忍了。几百年前，他们的不少祖先就是死在麻瓜手里。而且和其他巫师不同，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麻瓜近五十年的科技发展——那些武器的威力，足以把整个魔法界屠戮殆尽。

如果未来真的走到那一步，恐怕没有一个巫师能活下来。

死神说完后，米尔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那……那个未来，能阻止吗？"

"能。"

就这么一个字，简洁得让米尔塔想翻白眼。说了跟没说一样！

"怎么阻止？"伊卡洛斯追问。他实在不想看到死神描绘的那种地狱场景，必须想办法拦住那一切。被麻瓜发现，简直是魔法界最大的噩梦。

死神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他对自家主人有信心，哈利很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那个未来发生。当然，哈德良还需要大量训练，也需要有人支持他——这也是为什么死神把他送到佩弗利尔夫妇这里来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他偏心，想圆这对夫妇多年来想要孩子的梦，更不是想让自家主人能拥有一个家。绝对不是。

他的目光飘向哈德良熟睡的方向，小家伙经历了那么多事，此刻终于能安稳睡一觉了。路还长着呢，这孩子需要很多帮助。

"时机到了，你们自然会知道。"

死神收回目光，转向夫妻俩，语气难得带了点郑重："我想托付你们一件事——也算不上是任务。"

"我希望你们能照顾好那个孩子。"

伊卡洛斯和米尔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他们完全没想到死神会提出这种要求。不过米尔塔倒是暗爽，刚才还在发愁孩子康复后该怎么办，这下正好有理由把人留下来了。

"能问问为什么吗？"伊卡洛斯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死神分明是故意把哈德良送到他们家来的。

"因为这里更安全。我不想让某些人太早知道他的存在。"死神的语气沉了沉，"他在阻止那个未来这件事上，会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伊卡洛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庄园里多一个孩子好像也不错，说不定还能教教那孩子关于飞天马的知识——上次看他盯着马厩的样子，明明就很感兴趣。

"死神大人。"米尔塔突然想起之前的诊断结果，皱着眉问道，"哈德良身上的伤有一部分是战争留下的，那诊断报告里其他那些旧伤呢？那些又是怎么来的？"

死神的目光扫过桌上那瓶开得正好的鲜花，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之前就说过，那小家伙的过去我不能多提。但我可以告诉你，那绝非什么值得回味的好时光。”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对面的两个佩弗利尔家的孩子，语气难得带了点郑重：“你们心里大概已经猜出来他经历过什么了。我提醒你们，要是真打算问哈德里安的过去，一定要慢慢来，对他多些耐心。”

两兄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死神说得没错，他们早就隐隐猜到了那孩子可能遭遇过什么，一想到自己的猜测或许全中，胃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

“好了，你们歇着吧。等明天那小家伙醒了，我会过来找他聊聊。”死神补充了一句，免得他们明天看见自己跟哈利待在一块儿，又要慌神。

“您找那孩子做什么？”伊卡洛斯满脸茫然。他印象里自家主人除了在生灵濒死时才会开口，根本不会搭理活人啊……

“因为他是我的主人，这理由够不够？”死神挑了挑眉，“难不成我跟自己的主人说话，还要先经过你们同意？”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两个僵在原地的佩弗利尔兄弟。死神能想象出他俩下巴快砸到地上的蠢样，他这两个孩子，总能贡献出最有意思的表情。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