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哈德里安坐在了那张熟悉的橡木桌对面——他曾经不共戴天的死敌就坐在他对面。
他腿上的护树罗锅梅里已经冷静下来,正蜷成一团打着小呼噜。盘在他手腕上的蛇也安分了不少,惬意地享受着主人指尖的抚摸,时不时吐一下信子。
沉默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压得哈德里安喘不过气。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僵局:“那个……”
“嗯?”汤姆·里德尔抬了抬眼,深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
“你会蛇语。”哈德里安直截了当地说,指的是刚才他亲眼看见里德尔唤那条名叫塔纳托斯的蛇过来的场景。
“而你养了一只魔法生物当宠物。”里德尔的语气带了点指控,眼神扫过哈德里安腿上的护树罗锅,显然还在为刚才计划失败的事耿耿于怀,把这笔账算在了梅里头上。
“是朋友。”哈德里安纠正道,指尖轻轻揉了揉梅里的小脑袋。小家伙听见“宠物”两个字,立刻不满地吱哇叫了一声,扑棱着小短腿抗议。“这两者天差地别。”
里德尔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哦?愿闻其详。”他是真没看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儿吗?
“宠物只是你需要照顾、偶尔陪玩的生物,或许你会喜欢它们,但仅此而已。”哈德里安低头看着腿上的小不点,嘴角弯起一点温柔的弧度,“可朋友不一样。朋友是和你灵魂相连的存在,会在你需要时挺身而出,懂你的所有别扭和委屈,也会在你犯傻时毫不留情地踹你一脚。”
他抬眼望去,看见对面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少年皱起了眉,眼神里写满了困惑,仿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或许他是真的不懂。哈德里安心里忽然一沉。邓布利多好像说过,里德尔从来没有朋友,只有一群趋炎附势的追随者。
他想起邓布利多给他看的那些记忆片段——里德尔身边永远围着一群人,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嘴上把他捧得天花乱坠,背地里却因为他的混血身份嗤之以鼻。而里德尔那么敏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哈德里安忽然有点心疼眼前这个少年。他总觉得自己的童年够孤独了,可里德尔明明被那么多人簇拥着,却比他还要孤独。那种深入骨髓的、连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的孤独,他简直不敢想象。
难道塔纳托斯会成为里德尔的精神寄托,也是因为这份孤独吗?
“里德尔。”他等对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过来,才轻声问道,“你有朋友吗?”
他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
里德尔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权衡要不要说实话,最后还是随意地耸了耸肩:“没有,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话半真半假。他注意到佩弗利尔这人向来直来直去,如果想继续和他维持良好的关系,坦诚一点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这件事?打死他也不会说。就算他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想拥有朋友的可笑念头——当然,现在早就没有了——也早就被他亲手掐灭了。
“可你有塔纳托斯。”哈德里安轻声反驳。
里德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塔纳托斯只是宠物,不是朋友。”佩弗利尔到底想说什么?在他看来,交朋友纯粹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用来巩固自己的势力,毕竟只有手里握有足够的力量,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任人欺凌。
一想到学期结束后可能会面临的命运,他心里就涌上一股苦涩。佩弗利尔多幸运啊,不用像他一样担心哪天就死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变成一堆无名尸体里的其中一具,连名字都会被人遗忘。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认输。他接近佩弗利尔的计划才刚开始,怎么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哈德里安看他脸色变来变去,识趣地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刚想开口说别的,就被里德尔打断了。
“你口袋里为什么会藏着魔法生物?”里德尔的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他记得霍格沃茨的校规里写得很清楚,学生只能携带指定的宠物入学,像护树罗锅这种不在名单上的生物,根本不允许带进学校。
“因为梅里不喜欢和我分开。”哈德里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实在不忍心把它一个人留在家里,就……偷偷把它带进来了。”
里德尔盯着眼前这个银发少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好奇。佩弗利尔居然把这个小家伙藏了快一个月都没被发现,这本事可不一般。尤其是他还总把护树罗锅藏在长袍口袋里,要不是有那些总跟着他的阴影帮忙打掩护,恐怕早就暴露了。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件事做点什么。
哈德里安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里德尔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算计,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吧,你想怎么样?”
里德尔愣了一下,假装疑惑地歪了歪头:“佩弗利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我见过你这种眼神。”哈德里安翻了个白眼,“你肯定在想怎么用这件事拿捏我。说吧,要我做什么,你才愿意帮我保守梅里在霍格沃茨的秘密?”
他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进过斯莱特林,但有时候他的思路和蛇院学生简直如出一辙。毕竟能在魔法界混到他这个地步,没点心眼早就死八百回了。
哦?佩弗利尔居然也有蛇的一面?里德尔心里暗爽,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天使般的迷人笑容:“别这么垂头丧气的,我不会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只是想请你和我一起上草药课,以后的作业也多帮我辅导辅导。”
他在心里差点乐开了花,感觉自己简直是被幸运女神眷顾了。刚才还以为计划彻底泡汤了,没想到转眼就送上门一个新机会。
这样一来,既能补上自己草药课的短板,保住全优的成绩,又能名正言顺地待在佩弗利尔身边,简直是一举两得。
哈德里安的翡翠色眼睛眨了眨,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里德尔会让他加入他的所谓“骑士团”呢,没想到居然只是这点要求。
等等,他好像连里德尔的骑士团有没有成立都不知道。邓布利多从来没说过里德尔是哪一年把追随者正式命名为沃尔普吉斯骑士的,说不定连老邓自己都不清楚这个细节。只知道到里德尔六年级的时候,骑士团已经成了气候。
“就这?”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不然呢?”里德尔笑得一脸无辜,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把佩弗利尔拉到自己这边。
他摇着头,试图把纷乱的思绪理清。里德尔还只是个十三岁——马上就要十四岁——的少年,不是那个后来与他死斗多次的黑魔王,说到底也只是个学生。
就算这学生为了达成目的,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对别人痛下杀手,那也还是学生。
他当初拼尽全力回到过去,不就是为了阻止那个噩梦般的未来重演吗?现在送上门的机会,正好能让他盯着里德尔的一举一动,防止他打开密室放出蛇怪,更能掐灭他制作魂器的念头。
这买卖不亏。
汤姆盯着佩弗尔那双失焦的绿眼睛,总觉得对方这会儿魂都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像是在掂量着保持沉默的代价。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开口询问时,佩弗尔忽然回过神来,方才的迷茫被一种近乎坚硬的决绝取代。
“成交,里德尔。”
黑发巫师脸上立刻绽开了柴郡猫似的笑容,哈德良看着那笑容,忽然有点后悔——他该不会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吧?
***
“都准备好了?”哈德良看着堵在院长办公室木门前的三个朋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好了好了!”奥利维亚率先应道。
“嗯。”埃里奥尔点头,脸色比平时沉了些。
“大概……算准备好了吧。”阿瓦隆挠了挠后脑勺。
话音刚落,四人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第一个上去敲门。哈德良翻了个白眼,干脆自己走过去,抬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进来”,他推开门,示意朋友们先进去,自己跟在最后。
他们之前来这里选过选修课,对办公室里到处摆着的盆栽再熟悉不过。整面墙几乎被落地窗占满,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窗台上摆着好几盆开得正好的花。浅棕底带深黄纹路的地毯铺了满地,和米白色的双人沙发、单人扶手椅色调刚好相配。樱桃木书架靠墙而立,塞满了书籍和几摞羊皮纸,正中央是一张同色系的大书桌,院长埃弗雷特教授正坐在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进来。
三个朋友径直冲向了看起来最舒服的双人沙发,哈德良则挑了书桌旁的单人扶手椅坐下——没必要跟他们抢沙发,这位置正对教授,说话也方便。
“找我有事?”埃弗雷特教授看着四个学生一起上门,语气里带着点好奇。等她瞥见沙发上的三个孩子齐刷刷转头看向哈德良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果然。
哈德良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这三个家伙要把自己推出来当发言人。谁让主意是他出的呢,认了。
“是关于阿尔法德·布莱克的事。”
他这话一出口,教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记得,是你发现他,把他送到医务室的,对吗?”
“是我,”哈德良点头,“之后我也帮忙处理了他的伤口,有空就会去医务室看他。”
教授的紫眸里闪过一丝赞许:“你做得很好,佩弗尔先生。是布莱克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恢复得不错。”哈德良连忙解释,“但我们发现,老师们好像一直查不出是谁下的手,所以就想帮忙找出那个凶手。”
他说话时,能感觉到身后三个朋友都在拼命点头附和。
“哦?”教授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们有线索了?”
这次开口的是阿瓦隆:“是的,教授。”
“是朱利安·福利!”埃里奥尔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平时温和的脸上此刻满是怒容,“是他对布莱克下了恶咒,把人丢在走廊里不管。”
埃弗雷特教授的眉头猛地扬起:“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雅培先生。你们有证据吗?”
“我们问过案发走廊里的肖像画,”奥利维亚连忙补充,“它们说听到了布莱克的惨叫,还有福利的笑声。第二天福利和他的狐朋狗友路过时,肖像们还听到他在炫耀,说给那个‘蛇崽子’一点颜色看看。”
她说到“颜色看看”时,特意用手指比了个引号,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不屑。
“我的天……”教授低呼一声。
“不止这些,”哈德良接话,“还有肖像说,当时有个级长听到了福利的炫耀,跑去告诉了一位教授,那位教授说会处理,但直到现在,福利不仅没受任何惩罚,反而活得比谁都自在。”
埃弗雷特教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语气却依旧平稳:“你们知道,那位级长报告的是哪位教授吗?”
“邓布利多教授。”
听到这个名字,教授的紫眸里瞬间燃起怒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抽出魔杖,施了个守护神咒。一只优雅的小天鹅从杖尖飞出,哈德良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天鹅造型的守护神。
“去找加兰尼斯教授,让他到校长办公室门口等我。”
小天鹅微微颔首,扑扇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佩弗尔先生,克伦威尔小姐,普威特先生,雅培先生,跟我来。”
哈德良和朋友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他们没想到教授会这么雷厉风行。哈德良心里却偷偷乐了——要是能借此挫一挫邓布利多的名声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行,只要能让校长打消让邓布利多接任下一任校长的念头,怎么都值。
***
校长办公室里,年迈的校长正对着羊皮纸皱眉,忽然感觉到魔法结界传来波动——有两位教授带着四个学生在外面。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挥了挥,解开结界,心里充满好奇。
等看清进门的学生里站着谁时,他浅棕色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埃弗里特教授和加拉尼斯教授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一个带着喘息的声音先打了招呼,紧接着那人转向跟在后面的四个孩子。
“普威特先生,克伦威尔小姐,阿博特先生……还有佩弗利尔先生,真是稀客。不知诸位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校长阿曼多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他实在想不通这几个平日里最拔尖的学生怎么会集体跑到他这儿来。该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是这事。
“我也正想问呢。”魔药课教授低沉柔滑的声音插了进来,他挑着那道浓黑的眉毛,看向刚才打电话叫他过来的同事,语气里带着点不满。
“行了埃弗里特,别卖关子了。”
埃弗里特瞥了这位急脾气的同事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你急什么”,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四个孩子的发现。她说起孩子们想要帮忙找出真凶的心意,说起他们展开的调查,还有调查出来的结果——唯独没提阿不思也参与了这件事。埃弗里特觉得这事最好等阿不思本人来了再说,免得传出去出岔子。
说到自己学院的孩子们为了受伤的同学挺身而出、行动果断时,她眼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阿曼多听完,心里又是佩服又是羞愧。十几个十三岁的孩子能破的案子,他们这群成年巫师女巫却束手无策。说句实在话,他和其他老师都忘了,城堡里的画像几乎能看到所有发生的事。
之前他们认定那条走廊里没有画像,干脆连画像都没去问过,完全忘了走廊周围的其他过道里还挂着不少画像。
不过就算拿到了这份调查结果,他还是得找那个格兰芬多学生过来问问,听听他的说法——当然还有阿不思本人。
一听说可能是格兰芬多的学生伤了他学院里年纪最小的小蛇,加拉尼斯琥珀色的眼睛里立刻燃起了怒火。
“我一点都不意外,邓布利多的狮子们总爱没事找事欺负我的蛇。”他语气尖刻,“我倒要看看这次他又要找什么借口护着他那群宝贝狮子。”
加拉尼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公平的人。他确实会在学业上多关照自己学院的学生,但绝对不会像邓布利多那样明目张胆地偏心。他的学生犯了错,该罚就罚;魔药熬砸了,他会点明错在哪里;要是别的学院学生比他的蛇表现好,他也会毫不吝啬地夸奖,甚至还会给对方提些能更进一步的建议。
可邓布利多不一样,他放任自己的狮子们随心所欲,从来不知道该给他们设个底线。更别说他学院的学生欺负蛇院学生时,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其他学院的学生被狮子们的恶作剧整了,他也是这副德行。
加拉尼斯刚来霍格沃茨的时候,从来没恨过谁,也没什么恨人的理由。可自从来了这儿,邓布利多简直成了他的眼中钉,他天天都在祈祷各路神仙能把这人赶紧赶出学校。
阿曼多心情沉重地写了两张便条,一张给那个年轻的弗利,另一张给阿不思,让他们立刻到校长办公室来。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是那四个和受害者关系好的学生太心急,才下了草率的结论。可看着他们递来的调查记录,他心里清楚,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翻篇。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鼻梁,预感到接下来的对峙肯定会让他累得半死。等这事了结,他得泡一杯最浓的茶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