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一直觉得中也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他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人情味——纯粹得让人没法否认。
哪怕中也的过去裹着层厚厚的迷雾,太宰也从来没怀疑过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这些年他早把中也摸得门儿清,知道他会怎么应对麻烦,藏着什么样的心思。那股子认准了就撞南墙的死心眼,是太宰永远学不来也懒得学的。
而太宰就爱看他露出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就像现在。
两人趴在冰冷的屋顶上,粗糙的硌得胸口发疼。太宰故意爬了小半个身子压在中也身上,伸手去调他手里的狙击枪。
没错,他们在练打靶。
中也从来都是个糙人,打架全靠异能和一双拳头,别说用枪,连沾都懒得沾。跟太宰这种能用枪绝不动手的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可越是这样,太宰越要逼着他练。从最需要冷静的长射程武器开始。
毕竟这个训练计划是太宰提给首领的,最后跑腿的活儿自然也落回了他头上。
“把眼睛贴紧瞄准镜。”太宰说着就伸手想去掰中也的脸。
中也浑身瞬间绷紧,那股子抗拒都快从毛孔里渗出来了。
“老子凭什么不能用重力直接捏死他们?”他咬着牙低声骂,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却还是被太宰接了话茬。
“用狙击枪杀人干净,快准狠,比你一拳一拳砸省事儿多了。”
“老子用拳头照样能把活儿干得漂亮!”中也往旁边挪了挪,枪托狠狠顶在肩膀上。
“不对不对。”太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把枪往他颈侧又凑了凑,“拿太远了后坐力能震碎你的肩——不过这枪的后坐力倒也没那么夸张就是了。”
“行了行了,老子知道了!”中也咬着后槽牙,“大不了老子用重力抵消后坐力不就完了?”
“不行哦。”太宰的手忽然按在中也后颈上,异能发动的瞬间,中也感觉浑身的重力异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我要是把你异能封了,你总不能靠蛮力扛后坐力吧?乖,好好练。”
中也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却挣脱不开太宰的手。
太宰的眼睛忽然瞥向手腕上的表,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了。”
下方狭窄的巷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瘦得像竹竿似的小孩慌慌张张地跑着,怀里还抱着个帆布包——看那鼓囊囊的样子,正是刚从港口黑手党的仓库里偷出来的毒品。
中也透过瞄准镜看清那孩子的脸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脸上满是不敢置信:“老子才不杀小孩!”
太宰挑了挑眉:“哦?中也也有下不去手的时候?”
中也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像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太宰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他是羊的人?”
那个中也三个月前才脱离的组织。
中也猛地挣了一下,差点把枪怼到太宰脸上。太宰按住他后颈的手又加了几分力,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中也,这是首领的命令。你该知道违抗命令的下场。”
可这套说辞没用。中也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子里的小孩,手指搭在扳机上,却始终没动。
太宰换了个思路。
“你觉得他被抓回去会怎么样?”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首领不会放过偷东西的老鼠,要么被活活折磨死,要么被卖到人口贩子手里,一辈子生不如死。”
“总比死在我手里强!”中也的声音都在抖。
“你开枪的话,他至少死得痛快。”太宰的手慢慢覆在中也的手上,指尖轻轻搭在他的食指上,“而且你要是抗命,遭殃的就是你自己。我们是搭档,我不想看你被首领惩罚。”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
中也的手指猛地一颤,扳机被扣下的瞬间,枪声在空旷的屋顶上炸开。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打破了巷子里的寂静。
一枪爆头,干净利落。那孩子连痛苦都没来得及感受就没了气。
太宰等着中也一拳砸过来,预想中的疼痛却没落下。屋顶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中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脱力似的松开了枪。
太宰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暗叹。明明枪法准得离谱,却偏要跟人近身肉搏,放着省心的路不走。
可中也显然没心思琢磨这些。他撑着膝盖跪坐起来,猛地往屋顶边缘一扑,扶着墙干呕起来。
太宰一点都不意外。他早就没了这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可中也不一样——这小子的心比谁都软,共情能力更是强得离谱,杀了个孩子,怕是要在心里难受好久。
中也吐得直不起腰,抬起头时,眼神死死盯着下方巷子里的尸体。那眼神里翻涌着愤怒和痛苦,像头被惹毛的小兽。太宰正欣赏着他这副鲜活的样子,脸上忽然挨了重重一拳。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等太宰醒过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他躺在冰冷的屋顶上,身边空无一人。
巷子里的尸体也不见了。
后来太宰还是想办法把这事给圆过去了,倒也没费多大劲。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中也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股化不开的怨气。直到某天两人出任务时,中也才终于开口问他。
“你早就知道那孩子是羊的人?”
太宰靠在墙上,指尖转着一把匕首:“不知道,看到他才认出来的。”
中也没说话,可太宰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愧疚和怨恨的气息。
他愧疚自己杀了曾经的同伴,却也清楚太宰说的没错——那孩子就算不死在他手里,也活不了多久。
羊早就散了,剩下的要么死了,要么成了街头的老鼠。那个孩子偷黑手党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没了活路。
中也忽然转身就走,背影绷得像张弓。太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笑。
他就是喜欢中也这副样子,鲜活,带着人该有的所有情绪。不像自己,早就成了个没心没肺的怪物。
至少他们是搭档,太宰不会让他一个人扛着这些。
秋夜的风裹着潮气往衣领里钻,中原中也把外套又紧了紧,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根本没必要杀他,放句狠话不就够了?”
“没有余地。”太宰治的声音冷得像路边结的薄冰,没有半分转圜的意思。本该把尸体带回给首领交差的,要不是中原中也把那小子埋了,他犯不着动用关系去擦屁股。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几周前那股滔天的恨意早已经散得差不多,只剩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怎么能冷血成这样。”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太宰说不定还会往心里去,但对中原中也,他连挑眉的兴致都欠奉。
“我也搞不懂,中原君怎么能这么……像个人。”
他本来等着看红发青年跳脚炸毛,没想到对方却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随即又低下头盯着湿漉漉的柏油路,脚步都慢了下来。
太宰治挑了挑眉,难得陷入了思考。
他第一次见中原中也的时候,绝对不会用“共情”两个字形容这家伙。那时候的中原中也,除了打架就是炸毛,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可相处久了才发现,这家伙的温柔总是藏在最奇怪的地方。
比如他之前笃定,中原中也绝对不会在倾盆大雨里捡流浪狗。
结果他被狠狠打了脸。
“你听见没?”中原中也猛地停住脚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转身四下张望。
太宰治侧耳听了听,右边垃圾桶里传来一阵细细的呜咽声。
“没听见。”他故意装糊涂。
“你耳朵是摆设啊?里面明明有东西!”中原中也不等他抗议,已经踩着积水快步走了过去。
“没必要在雨里耽误时间,我们该走了——”
“反正都湿透了!”中原中也头也不回地打断他,伸手掀开了垃圾桶盖。
太宰治靠在路灯杆上,看着中原中也像只掏垃圾的浣熊似的探身进去,腰腹抵着冰凉的金属桶壁,折腾半天后怀里抱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直起身。那东西蔫头耷脑的,还发出细细的低吼,活像块浸了水的破布。
“这玩意儿算动物?”太宰治故意找茬。
“是狗!你眼瞎啊!”中原中也把小狗往怀里又拢了拢,干脆脱下外套裹住它,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挥拳就能砸穿墙壁的黑手党干部。
这下太宰治看清楚了,那确实是只狗,黑糊糊的毛贴在身上,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他瞬间就预感,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太平。
“犯得着浪费精力救它?”太宰治跟在快步往前走的中原中也身后,语气里满是嫌弃,“看这样子,离死也不远了。”
“它还活着!”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别废话,要么帮忙要么滚蛋。”
太宰治耸耸肩,反正他倒要看看中原中也能把这只小麻烦精折腾成什么样。大不了明天一起去给首领交差的时候,顺便把这狗的事儿当笑话讲。
“我说过不准你进我公寓的吧?”中原中也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侧身给太宰治让开了门。两人踩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中原君怎么能这么狠心?外面可是暴雨天,你连流浪狗都救了,总不能把我扔出去吧?”太宰治笑得一脸无辜。
“你又不是狗。”中原中也咕哝着,踢掉湿透的鞋子和裤子,随手扔在玄关的篮子里。
两人换了干衣服,总算没再往地板上滴水。中原中也翻衣柜的时候,发现太宰治藏在他衣柜最里面的备用衣服,顿时气得磨牙。太宰治靠在门框上,笑得肩膀直抖。
最麻烦的还在后头——至少对中原中也来说是这样。
太宰治瘫在厨房的操作台上,看着中原中也调试着水槽里的水温,小心翼翼地把小狗放进去。刚才还蔫头耷脑的小家伙,这会儿倒是不怎么发抖了,还在水里轻轻晃了晃尾巴。中原中也用沾了肥皂的手指仔细梳理着它的毛,把粘在毛上的泥垢一点点洗干净,溅了一身水也毫不在意,甚至还笑出了声。
洗完之后,太宰治才看清这狗的毛根本不是黑色,而是深棕色。它甩了甩身上的水,把中原中也的衬衫溅得都是水痕,尾巴却摇得跟小马达似的。
“太宰,去拿毛巾。”中原中也一边给狗擦着身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不——”
“快去!”
太宰治撇撇嘴,还是乖乖去拿了毛巾。
等中原中也开始给狗吹干毛的时候,太宰治就悄悄溜出了客厅。窗外的暴雨还在肆虐,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他忍不住想,要是中原中也没把这狗捡回来,这会儿它估计已经在垃圾桶里冻僵了。
他霸占了中原中也的第二个浴室洗澡,听见外面传来倒狗粮的声音。果然,中原中也的 pantry 最底层藏着狗粮,这家伙嘴上不说,背地里肯定一直在喂公寓后面的流浪狗。
二十分钟后,太宰治故意把热水都用完了,瞥见橱柜里放着的新绷带,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屋里异常安静,只有雨声还在哗哗作响。走进客厅,就看见沙发边上露出半截手臂。他走过去一看,中原中也仰躺在沙发上,跟平时睡觉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胸口多了个小小的毛团——那只小狗正蜷在他下巴底下,睡得正香。
太宰治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次的笑容没有半分伪装。
他想,中原中也这样,倒真的挺像个人的。
中原中也不是没为“人”这个身份挣扎过,那些日子才是最难熬的。
中原中也拼了命想证明自己属于人类,可太宰治却觉得,自己早就不配被称为“人”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中原中也是看不起他这点的。
第一次看到中原中也露出挣扎的迹象,是在和魏尔伦那场恶战之后。中原中也开始把自己关起来,连门都不肯出。
那时候太宰治没时间管他,忙着跟首领收拾烂摊子,帮中原中也洗白罪名,把那场灾难的影响压到最小。
一个月后,中原中也通过了评估,总算能重回任务现场,当然得跟太宰治搭档——毕竟他还是个“不稳定因素”。但经此一役,中原中也在地下世界彻底打响了名号,那个单枪匹马毁掉半个街区、引发大规模破坏的男人。
换作别人早就飘了,可中原中也却只觉得烦躁。
太宰治从没问过原因,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为了让中原中也重新适应黑手党的生活,上头给了他们一个简单的任务:暗杀一个只有几个保镖的目标。计划是中原中也解决保镖,太宰治负责审问,等目标没用了就一枪崩了他。
再简单不过的任务。
可中原中也好像完全没听懂这个安排。
两人分头行动后,太宰治带着目标横穿港口,拐进了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
那家伙早吓破了胆,口水混着眼泪糊了一脸,跪坐在地上拽着太宰的裤腿哭嚎,求他别开枪。太宰看着这副软骨头的样子,只觉得索然无味——至少有点骨气的对手还能让审问过程多几分趣味,这种货色连开口嘲讽的价值都没有。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开场白,对方就已经五体投地开始磕头求饶。
太宰懒得再耗下去,抬枪就扣动了扳机。枪声在空旷的港口里撞出几声回响,那男人瞬间没了声息,软塌塌地倒在地上,鲜血很快在身下晕开一片。
等会儿警方迟早会发现尸体,不如干脆把场面做足,让这成为一次足够醒目的警告。他抬脚踹了踹对方沉重的尸体,将人翻了个面,又对着胸口补了两枪,最后狠狠一脚跺在那男人的下巴上。
骨头碎裂的脆响,比刚才的枪声还要让他觉得悦耳。
太宰扫了眼四周,按照计划,中原中也这会儿该带着解决掉的三个喽啰过来汇合了。可空地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本该横在这里的三具尸体更是不知所踪。
他皱了皱眉,凝神细听——港口的风声里,混着熟悉的斗殴声,是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
不对,中原中也的打法从来不是这样。
太宰没有把枪插回枪套,而是枪口朝地举着,子弹上膛,借着集装箱的掩护快速移动,想要看清搭档那边的状况。
可那三个本该被中也解决掉的喽啰挡得严实,他只能隐约看到中也的衣角。其中一个举着撬棍,狠狠砸向中也的后背;另一个戴着横滨明令禁止的指虎,一拳接一拳地往中也脸上招呼。
太宰一边瞄准一边纳闷,中原中也怎么会让这群杂鱼占到上风?他没多想,接连扣动扳机,两发子弹精准地打在那两人的后脑勺上。
尸体像两块破布似的砸在地上,太宰终于看清了躺在血泊里的中原中也。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肿得老高,还在不断往外渗血,脸上、脖子上全是青紫的淤伤,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喘息声。
太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胳膊,红发青年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失落——和太宰每次自杀失败时,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你到底在搞什么?”太宰蹲下身,无视鞋底沾到的血迹。
中也没有看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头顶没有星星的夜空,没说话。
“你故意让他们打的?”太宰又踹了他一脚,“严格来说,这也算自残吧?”
“我才不像你那样变态。”中也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块,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他挣扎着想抬起手,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只能看着自己胳膊上密密麻麻的淤伤,眼神里的失落更重了,甚至还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太宰忽然懂了。
这家伙是故意挨揍,想看看自己会不会流血,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扛住疼痛,会不会就这么死透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不管伤得多重都能爬起来。他想确认自己的血是不是红的,想确认自己还算是个人。
太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流了不少血,再躺着不动,说不定真的会死。”
这话是骗他的。以中原中也的恢复力,这点伤就算放任不管,撑到天亮都没问题,甚至能自己爬回黑手党总部。但他知道,这是中也想听的答案。
果然,中也紧绷的肩膀垮了下去。原来他真的会流血,真的可能会死——至少他还算是个半吊子的人类。
“怎么样,中原?要不要跟我回去?”
中也沉默了几秒,才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动作稍微大了点,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太宰伸出手,看着地上那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红发青年,忽然觉得对方此刻无比真实。
中原中也向来是个黏人的家伙,尤其是在用过污浊之后。
太宰注意到,每次中也解除污浊后,总会下意识地想靠近他,却又会刻意拉开距离,至于原因,他从来没问过。卧床休养的那几周还好,等他能下床了,就会找各种借口和太宰产生肢体接触——可能是递东西时指尖相碰,可能是一拳砸在他脸上,又或者是在把他揍趴下之后,别扭地伸手拉他起来。
这些都是中原中也的日常操作,没人知道他那些刻意的触碰背后藏着什么情绪,至少太宰猜不透。他从来没解释过为什么触碰会带着留恋,没过多久又会恢复成那个炸毛的样子。
但这次不一样。
太宰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哪怕两人只是牵牵手也好,可中也在这次污浊之后,却刻意避开了所有和他接触的机会。
卧床的时候,中也没反对太宰留在房间里陪护,可等他能下床后,太宰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这次任务,太宰本来打算趁机弄清楚,搭档到底在别扭什么。
他故意试探了好几次,每次碰到中也的手,对方脸上都会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却又会立刻抽回手,一言不发地躲开。
太奇怪了。
太宰还注意到,这次的中也格外邋遢。以前每次用完污浊,他总会精心打扮一番,证明自己没事,可这次他连收拾一下的念头都没有。身上穿的还是上次任务回来后随手换上的T恤和运动裤,皱巴巴的沾满了灰尘,头发也乱糟糟地翘着,完全没了往日里光鲜亮丽的样子。
太宰跟着他回了家,中也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瞪着他骂:“你没别的地方可去?滚远点行不行?”
“不行哦。”太宰笑着推开他,径直走进了公寓,“我现在没别的地方要去。”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幅画面——太宰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中也在公寓里上蹿下跳,把卧床那几天没收拾的东西挨个归置好。他的动作又急又乱,像是在用体力劳动强行压下身体里的疼痛和烦躁。
太宰从没见过中也这幅样子。往常这个时候,中也早该端着碗热饭,硬塞到他手里逼他吃了,可今天他连厨房的门都没碰一下。
中原中也好像瘦了?
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太宰看着中也对着干净的窗户玻璃反复擦拭,忍不住开口:“中原,你在干嘛?”
中也回头瞪了他一眼,眼底下的乌青几乎要垂到下巴,红血丝爬满了眼白,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打扫,不像你这个废物只会瘫着。”
绕圈子解决不了问题,太宰知道中原中也吃软不吃硬,干脆开门见山。
“你到底怎么了?”
中也擦玻璃的动作猛地顿住,转过头一脸茫然:“哈?”
太宰指了指他脸上的伤,又指了指他刻意拉开的距离:“别跟我装傻,中原。你一直在躲着我,我最近连一句嘲讽都没说过。你这副被人揍了一顿的样子也就算了,偏偏还……”
太宰治没再往下说,他知道中原中也已经听明白了。换做平时,那家伙就算只剩最后一点骄傲,也会梗着脖子把他的指责驳回去,可今天显然不是能拌嘴的场合。
太宰治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步朝搭档走过去。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落地窗,活像只被逼到死角的野兽,明明浑身都炸着毛,却连爪子都没能亮出来。他肌肉绷得紧紧的,肩背线条像拉满的弓弦,反常地没发出一句嘲讽。
“别躲,中也。”
太宰治的声音里没了往常的戏谑,冷得像窗外吹进来的风。
中原中也果然停下了动作,太宰治猜不透他是累得懒得反抗,还是骨子里已经放弃了挣扎。当他伸手把人圈进怀里时,中原中也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紧接着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软塌塌地靠在了他身上。两人一起摔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太宰治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目光越过肩膀看向窗外横滨的天际线,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中也,你最近到底在别扭什么?”
中原中也深吸了口气,粗重的呼吸扫过太宰治颈侧的皮肤,嘴唇贴着他的衣领,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是污浊……那玩意儿缠了我好几个月,荒霸吐一直在我脑子里吵个没完。”
太宰治低低应了一声:“哦,原来如此。可我的异能能把这些都抵消掉,你为什么……”
他突然顿住了。
中原中也没说话,太宰治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他想听对方亲口说出来,于是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怀里的红发青年,怕他已经睡过去了。
过了好半天,中原中也才断断续续地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人间失格’是唯一能让我觉得自己还像个人的东西……你的触碰能让那些噪音消失,连带着疼痛也一起不见了,可是……”
“可是什么?”太宰治追问。
又是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吸,中原中也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不可能永远待在我身边啊,蠢货。你一周自杀八次,又整天神神叨叨的鬼样子,谁知道哪天就彻底没影了。我总得提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不然下次再触发污浊,我岂不是要被荒霸吐吞掉?”
太宰治一时语塞。中原中也说的是实话,他这些年确实一直在找活着的意义,和中也搭档不过是漫长人生里的一段插曲。可搭档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哪怕平时互相看不顺眼,却总能精准戳中对方最在意的地方。
“我是没个定性。”太宰治承认了,膝盖已经被地板硌得发疼,“但至少现在我还在,污浊发作的时候我会帮你压制。我没打算立刻就死,就算哪天我真走了,也不会让你再独自面对那玩意儿……中也?”
他又推了推怀里的人,却只换来对方脑袋往他肩窝又蹭了蹭的动作——中原中也已经睡着了。
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散落在额前的红发拨开。这家伙有时候真的麻烦透了,比他策划过的所有自杀计划都要棘手,却又偏偏鲜活得要命。
那点属于人类的温度,就像黑夜里唯一的火光,而太宰治这只扑火的飞蛾,注定要追着这束光,直到把自己烧得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