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晚风和错题本

六月的晚风总算带了点凉意，卷着香樟树的气息，漫过教学楼后的小巷。

许知薇背着书包，脚步刻意放慢了些。她的余光里，江译的身影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刚打完晚自习后的加时赛，篮球在他手里转着圈，偶尔碰到墙壁，发出“咚、咚”的轻响，像敲在她的心尖上。

这是他们“偶遇”同行的第三周。

最初是一次晚自习结束，她收拾书包慢了些，走出教学楼时，正好撞见他抱着篮球从操场过来。他说“刚好顺路，一起走？”，她红着脸点了头，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挣脱束缚。

后来，好像就成了默契。他总会在晚自习后多待十分钟，等她一起穿过那条种满香樟的小巷。

“今天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你听懂了吗？”江译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把篮球抱在怀里，脚步放慢，和她并排走着。

许知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晚自习最后一节物理课。那道题她确实没听懂，下课想问老师，却看见江译被一群男生围着讨论，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敢上前。

“没、没有太懂。”她小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

“我就知道，”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笃定，“那道题的受力分析绕了个弯，我给你讲讲？”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在巷口的路灯下站定，从书包里翻出物理错题本和笔。灯光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的脚边。

他翻开本子，指尖点在一道题上，开始低声讲解。晚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说话时，气息轻轻落在纸页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混着皂角香，一点点钻进许知薇的心里。

她听得有些走神，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写字时指尖微微用力，指腹泛着淡淡的粉色。

“这里，懂了吗？”他忽然抬头，视线撞进她的眼里。

许知薇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低下头，脸颊发烫：“嗯、嗯，懂了。”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眼底盛着路灯的光，亮闪闪的：“许知薇，你又没认真听。”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敢反驳，只能乖乖地重新看向错题本。他也没再打趣她，耐心地又讲了一遍，直到看见她点头，才合上本子。

“这个错题本你先拿着，”他把本子递给她，“里面有几道类似的题，你看看，不懂的明天问我。”

“可是……”她犹豫着，这是他的错题本，写得密密麻麻，还有很多他自己标注的思路，她舍不得弄脏。

“拿着吧，”他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反正我也快看完了。”

她只好接过来，指尖碰到本子的封面，还带着他的温度。

两人重新往前走，小巷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偶尔掠过的风声。快到分岔口时，江译忽然说：“下周六下午有篮球赛，你来吗？”

许知薇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带着期待的神色。

“我们班和三班打，很重要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怕她拒绝。

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雀跃，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犹豫：“那天……好像要补课。”

其实没有补课，她只是怕，怕自己坐在场边，目光太过炽热，会被他看穿那份藏不住的喜欢。

他眼里的光暗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哦，这样啊，那太可惜了。”

分岔口到了。他往左，她往右。

“那我先走了。”他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江译，”许知薇忽然鼓起勇气叫住他，“错题本……我会好好保管的。”

他回过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嗯，我相信你。”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许知薇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错题本。她轻轻翻开，里面的字迹工整有力，偶尔有几处用红笔标注的“笨蛋”，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哭脸，大概是他自己做错时写的。

她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她抱着错题本，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晚风吹起她的发梢，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唱一首秘密的歌。

那时的她以为，这本错题本会是一个开始。她会借着问问题的由头，多靠近他一点，会攒够勇气去看那场篮球赛，会在某个合适的瞬间，把藏在素描本里的心意，悄悄告诉他。

可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转了个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