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一路都在纠结,先是怕去夷陵,后来又怕回莲花坞,可真看到江澄和温情重逢的模样,他心里那点小雀跃压都压不住。江厌离之前只跟江澄说要带他们回来,压根没提温情会同行——还是温情把治疗方案说清楚后,大家才反应过来,她必须跟着才能给魏无羡治伤。
所以当魏无羡转身扶着温情走下马车时,江澄眼睛亮得能烧起来的样子,让魏无羡觉得这一路的折腾都值了。江澄耳尖泛红,规规矩矩地作揖,恭请温情入莲花坞。温情也屈膝回了个礼,看得魏无羡差点笑出声。他好像见过温情行这种礼,但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对着江澄。平时她跟别的修士打交道,都是行修士礼,唯独对江澄,会突然切换成大家闺秀的模式,跟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温情判若两人。
“温姑娘说能帮阿羡缓解疼痛,只是治疗可能要花些时日。”江厌离轻声解释道。
“那是自然。”江澄想都没想就应下,“温姑娘想住多久都可以,云梦江氏欠你们天大的人情。”
温情闻言却别开脸,语气带着几分愧疚:“不是的……你们不欠我们什么。当初的事……”
“当初的事,是我们遭袭时,你们救了我们。”江澄打断她,目光转向一旁的温宁,“尤其是温宁,你帮魏无羡把我从莲花坞救了出来,我能活到今天,全靠你。”
他又对着两人深深作揖:“你们永远都是云梦江氏最尊贵的朋友。”
温宁慌忙回礼,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在报答魏公子的恩情……不必如此客气的。”
魏无羡一拳捶在他胳膊上:“你早在教化司就把人情还清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救了我哥的命,救了江氏的根,别跟缩头乌龟似的躲着。还有,别再叫我魏公子了!咱们不是朋友吗?”
温宁脸更红了,耳根子都透着粉色,好半天才小声应道:“那……那好吧,魏无羡。”说完还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改口了。
魏无羡咧嘴一笑:“走,我带你逛逛莲花坞。”
温宁立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意思——咱得给江澄和温情腾地方,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他忙不迭点头,跟着魏无羡往坞里走。
头几个时辰一切都好。魏无羡记得温宁箭术不错,就拉着他去了新弟子练射风筝的场子。没了金丹后,魏无羡也就箭术还能拿得出手,两人当场比了一场,看得小弟子们连声叫好。最后魏无羡险胜,毕竟温宁后来摸透了风筝的飞行规律,箭法越来越准,差点就反超了。
温宁显然对莲花坞的景色惊叹不已,两人坐在池边剥莲子,互相扔着逗乐,还凑在一起密谋怎么才能让江澄和温情捅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他们从码头往回走时,魏无羡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猛地按住胸口,咬着牙想硬扛过去。
“魏……魏无羡,你别硬撑!”温宁吓得立刻扶住他,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往屋里搀,“你的房间在哪?我去叫我姐……”
没几分钟,魏无羡就躺在床上,看着温情把银针一根根扎进他胸口。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可这次的疼痛消解得比上次快多了。痛感褪去后,胸口只剩下一片奇异的平静——跟金丹没了之后的空落落有点像,却又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好些了?”温轻声问道。
魏无羡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完全不痛了,还是只是缓解了?”
“还有点隐隐的疼……在这儿。”他用两根手指按在胸口,离心脏约莫两寸的地方,“不过已经好多了,就像肌肉拉伤似的,不碍事。”
温清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我之前说过,得慢慢试才能找准最适合的施针位置。”
“嗯。”魏无羡又应了一声,突然叹了口气,“温情,对不起。”
温情皱起眉:“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做那件事……取我金丹的时候。我后来看到你哭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的。”
温情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你后悔吗?”
“不后悔。”魏无羡扯出个苍白的笑,“一点都不后悔。看着江澄一点点把江氏重建起来,再痛都值了。”
“那我也不后悔。”温情合上本子收起来,“我是讨厌那样伤害别人,可你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是自愿帮你的,我本可以拒绝,是我自己选的路,跟你没关系。”
魏无羡沉默了几秒,缓缓点头。
“还有,你也不欠我们的。”温情又补充道,“我之前跟江澄也说过,我们救了你们,可你们也救了我们。你以为仙门百家会让我们安安稳稳活下去吗?是你们云梦江氏的人来牢里接的我们,说你们这对双雄开恩,就算是温氏余孽,也该给条活路,让我们回夷陵的村子里过日子。”
“他们没资格这么说你们。”魏无羡皱起眉,语气冷了几分。
“我没往心里去。他们也有亲人死在温氏手里,恨一个群体总比承认不是所有人都该为仇恨买单容易。”温情说着拔下最后一根银针,“能坐起来吗?”
“能是能……”魏无羡撑着身子坐起来,头有点晕,“但我不想动,就想躺着歇会儿,趁现在不痛赶紧睡一觉。”
“行,我去跟你哥和阿姐说一声,让他们别来打扰你。”
魏无羡点点头:“谢谢你,温情。”
温情起身走了,魏无羡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就被开门声吵醒。他睁开眼,就看到江厌离端着个托盘走进来。江厌离见他醒了,连忙放轻声音:“对不起阿羡,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没事。”魏无羡打了个哈欠,“就算在阎王殿,闻到你做的汤我也得醒过来。”
江厌离温柔地笑了笑,在床边坐下。魏无羡撑着身子坐起来,她才轻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魏无羡接过师姐递来的托盘,碗里盛着浓汤和白饭,旁边还温着一壶茶。
“挺好的,就是偶尔还有点疼,不过无伤大雅。温情姑娘真是神人,这医术没话说……”他话锋一转,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总在想,以后该怎么办?”
江厌离正给他整理桌角的布巾,闻言动作一顿:“阿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垂着眼,视线死死钉在青瓷碗里打转的汤面上,不敢去看师姐担忧的眼神。
“我是说,我以后该怎么活?”他的声音带着点发颤,“我这辈子除了当修士,从来没想过别的出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可金丹没了就是没了,除非用怨气伪装成灵力,否则根本瞒不住。要是你和江澄遇到危险,要我拼命,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怨气。可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装下去吧?”
他喉结滚了滚,一口汤咽下去,堵得胸口发闷。
“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滑下来,“所以我不敢告诉蓝湛。他是我最好的知己,是最懂我的人。我们本该并肩走同一条路,锄奸扶弱,无愧于心。他是第一个和我一样,把这些话刻进骨子里的人。我当然爱江澄,可他不一样,他心里装的是整个莲花坞。这不是坏事,他有他的道,我懂。可我和蓝湛……”
“你曾经在心里描绘过和他的未来,是吗?”江厌离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魏无羡用力点头,手背胡乱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擦越多。
“可现在我走不了那条路了。我怕……我怕告诉他真相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变了。我怕他再也不想……”
江厌离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攥了攥。
“我不敢替含光君打包票,但我总觉得,他不会是那样的人。”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可纸包不住火,他早晚都会知道的。与其一直藏着掖着,不如摊开来说清楚,两个人一起商量以后的路,难道不比你一个人扛着轻松吗?”
“我不知道……”魏无羡的声音已经哽咽,“万一他不要我了怎么办?”
“那万一他还是一样待你呢?”江厌离又紧了紧他的手,“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魏无羡先是点头,随即又用力摇头,眼眶通红:“可他值得更好的。他该有个能和他并肩同行,一起守着那些信念的知己,而不是我这样的废人。”
“阿羡,含光君值得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不是你能替他决定的。”江厌离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背,“只有他知道真相之后,才能做出选择。就算你不能再和他并肩作战,你们心里守着的东西,从来都没变过啊。就算不能同行,你也可以站在他身后,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我想告诉他的……”魏无羡吸了吸鼻子,“可我就是怕……”
“怕不是丢人的事。”江厌离抬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泪,“含光君性子虽冷,却最是心善,也最懂分寸。他会敬重你的牺牲,不会因此就看轻你。听师姐的,说了就好了,总比你一个人钻牛角尖强。”
魏无羡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温热的汤碗里。
“师姐说得对,上次把真相告诉你们之后,我确实轻松多了。”
“不急,你要是还没准备好,就再等等。”江厌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通了再说也不迟。”
“嗯。”魏无羡端起汤碗,小口抿着,“师姐,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厌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熟悉的皂角香。
“傻孩子,我们三个,本来就该互相扶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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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就是百家围猎,金光瑶已经连轴转了大半个月,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半年来,他跑遍了大江南北,光是和各世家的长老们扯皮开会,就耗光了他大半精力。期间还遇过五次刺杀,其中一次差点得手。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围猎结束后能睡个昏天暗地。好在蓝曦臣已经提前发来邀约,等围猎结束就邀他去云深不知休养几天——那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放下所有防备,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的地方。
兰陵金氏的风气倒是渐渐好了起来。金子轩那句“以身作则”不是空话,这些日子下来,关于金光瑶出身的流言蜚语虽然没彻底消失,却也收敛了不少。大家见他除了兢兢业业打理宗门事务,对兄长金子轩更是恭恭敬敬,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揪着他的过去不放了。
不算完美,但也足够了。
金光瑶瘫在金子轩房间的软椅上,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他自己都没察觉,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位兄长面前这么放松了。明明一开始还处处提防,生怕露出半分不妥。可金子轩这人,就像朵养在温室里的白牡丹,明明身处最污浊的泥沼,却还保留着最纯粹的天真。他是真的把金光瑶当亲弟弟疼,这种毫无保留的善意,任谁也没法拒绝。
“居然提前三天就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了!”金子轩的声音里满是惊喜,“我就知道交给你准没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金光瑶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
“给我说说具体安排吧?”金子轩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金光瑶这才撑着扶手坐直,从开幕仪式开始,事无巨细地讲起了整个围猎的流程,包括最后的百花宴。
“放心,全程我都会跟着你。”他补充道,“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开幕射艺赛,非要我上场不可。”
金子轩皱了皱眉:“射艺赛是年轻子弟们的场子,你是金氏二公子,本该去露个脸的。”
金光瑶叹了口气。这事他们已经吵过好几回了,他说自己作为围猎的总协调,该留在后台调度,不该下场参赛。可金子轩咬死了不放,说别的世家的子弟都去,他也不能缺席。最后好歹谈妥了,围猎正赛他不用参加——他的修为确实还不够高,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金子轩说等围猎结束就陪他修炼,这话倒是让他心里暖了一下。
可射艺赛是死命令,金子轩说蓝忘机、聂怀桑还有魏无羡都会上场,他不能搞特殊。金光瑶实在拗不过,上次去云梦的时候特意拉着魏无羡请教箭术。他在清河的时候学过点皮毛,可一想到要在百家面前给金子轩丢脸,就连做梦都在冷汗。好在魏无羡不仅箭术了得,教起人来也颇有耐心,三天下来,金光瑶的箭术总算能见人了,这才勉强答应参赛。
讲完流程,金子轩突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问:“那……江姑娘那边,安排好了吗?”
金光瑶挑了挑眉,差点笑出声:“兄长说的是哪方面?”
金子轩耳尖泛着浅红,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半天憋出一句:“守孝期过了,我想着……”
“哦——”金子瑶立刻明白了,眼睛弯了弯,“这倒是个提亲的好时机。记住,挑她独处或者只和江家兄弟在一起的时候说,别在大庭广众下问,免得她碍于面子不好拒绝。”
金子轩连连点头,神色稍缓:“好,谢了。我打算趁围猎的时候,约她出去走走。”
金子瑶本来想说宗主们不会下场,转念又想到他们多半会在山上观望,倒不如顺便问问蓝曦臣要不要同行——他们俩独处的时间太少了。他看着兄长那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挺好的,没什么不妥。兄长放心,她肯定会答应的。”
金子轩挠了挠头,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借你吉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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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靠在莲花坞的船舷上,望着水面发呆,怎么也不敢相信射日之征已经结束半年了。明明每一天都过得像熬了一个世纪,怎么攒起来才六个月?
可日子就是这么快,他们现在已经在去兰陵的路上了。
他本来就对这场围猎兴趣缺缺,和江澄吵了快一个月都没吵出结果。不去吧,是不给金家面子;用诡道吧,丢的是云梦江氏的人,还得耗损自己的灵力;跟着其他弟子打酱油?那不等于昭告天下,他已经没法正常修炼了吗?
还是江厌离出面把这事定了:“你不如问问含光君,能不能跟着他?”
魏无羡一拍大腿,这主意绝了!虽然他知道师姐是想让他趁机跟蓝忘机坦白,可这法子确实两全其美。蓝忘机夜猎根本不需要他帮忙,他全程划水也没人会觉得奇怪,而且蓝忘机肯定不会让他用诡道。到时候他还能趁机跟蓝忘机撒娇耍赖,说全靠他护着自己。
再说了,能跟蓝忘机待几天,心情都能好上不少。两个月前师姐邀蓝忘机来莲花坞小住,他拉着人逛遍了云梦的大街小巷,逼着人尝了不少本地小吃,那几天过得别提多开心了。
只要有蓝忘机在,日子就比前一天好过。就算没他在,现在也比以前强多了。温情和温宁在莲花坞住了一个月,虽然他偶尔还是会心口发闷,但比起之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江澄明明想让他们多住些日子,可温情说夷陵还有人等着她,还是走了。不过后来她和江澄倒是通了好几封信,魏无羡觉得这事有戏。
他们是第一个到兰陵的宗门,姑苏蓝氏晚了一个小时才到。江厌离刚下船就被虞夫人拉去喝茶了,其他人互相见礼之后,魏无羡立刻朝蓝忘机挥了挥手:“蓝二哥哥,围猎的时候带我一个呗?”
蓝忘机眉头微蹙,声音冷得像冰:“围猎各算各的宗门成绩,你跟着我算什么?”
“嗨,江澄逼我答应了不许用诡道,我都快忘了怎么用剑了,”魏无羡举着三根手指作保证,“我就跟着你蹭蹭,绝不拖你后腿,全靠你护着我了!”
蓝忘机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魏无羡立刻把这当成了同意,乐颠颠地凑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就是射箭赛,魏无羡看见金子瑶也在场上,松了口气。他知道金子瑶为了这场比赛紧张了好久,上次来莲花坞的时候,他们俩还天天泡在靶场练箭。他挺喜欢金子瑶的,尤其是对方把那个榆木疙瘩兄长教得开窍不少,而且师姐也对他印象很好。只是金子瑶小时候没打好基础,修为一直不高,魏无羡知道仙门子弟有多看重这个,也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怕比砸了。
他正想着,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你怎么也在这儿?”
是金家的一个子弟,魏无羡有点印象,好像射日之征的时候见过。
金子瑶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语气自然:“兄长觉得,作为金家二公子,我该来参加开场赛。只不过后面围猎还要我打理,就没法下场了。”
“打理?”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看你是怕比输了丢面子吧?”
魏无羡火一下子就上来了。金子瑶性子太软,肯定不会在这些世家子弟面前和人起争执,他可忍不住。
“你闭嘴吧!”魏无羡往前站了一步,挡在金子瑶身前,“这场围猎全是金子轩公子一手安排的,要是没有他,你连猎都没得打!”
“魏公子,没事的,”金子瑶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多谢你为我说话,可是……”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那人拔高了声音,“云梦江氏就是这么教你跟同辈说话的?”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魏无羡翻了个白眼,“我本来是觉得,人该先予尊重,直到对方证明自己不配。可你倒好,刚开口就达标了——”
“魏公子,别再说了。”金子瑶清了清嗓子,语气比刚才硬了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只是堂兄跟我开玩笑,不必当真。”
他脸上还是那副带着梨涡的笑,可魏无羡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玩笑。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射日之征的时候,这家伙把逃跑的百姓锁起来杀了,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金公子,别生气,”金子瑶转向那人,“魏公子只是替我抱不平。他之前还陪我练了好久的箭,就是为了今天能表现得好点。”
“哦?”那人嗤笑一声,“那倒是射给我们看看,看看你们俩到底配不配得上尊重。”
魏无羡刚要开口,对上金子瑶那张隐忍到快绷不住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简直要把兰陵金氏的那些破规矩恨到骨子里。好好的江家大小姐,放着莲花坞的好日子不过,嫁进这满是算计的龙潭虎穴做什么?!
他甩甩头压下心头的烦躁,目光落回场中央的金子瑶身上。只见对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尽,才稳稳拿起长弓,将箭搭在弦上。魏无羡后脊不自觉绷紧——他还记得金子瑶离开莲花坞时,箭术已经练得相当不错。
弓弦嗡鸣一声,箭羽划破空气,稳稳钉在靶心正中央。
金子瑶肩头那股石头似的紧绷感瞬间卸了下来,转身对着看台上的各宗宗主躬身行礼,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几声掌声。
“就这点本事?”金子勋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金子瑶却像是没听见他的挑衅,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堂弟若是觉得我的箭术不够看,不如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金子勋一把抄起自己的弓,足尖一点便跃到空中。离地足足三丈高的地方,他手腕连动,三支箭几乎是同时离弦,竟全钉在了同一个靶心上。台下的掌声顿时热烈了不少。
“好箭法。”金子瑶跟着鼓起掌来,语气真诚得挑不出错。
可这谦逊有礼的态度非但没让金子勋收敛,反倒让他的冷笑更盛。他凑到金子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刚好够周围几个人听见,却绝不会传到看台宗主们的耳朵里:“那是自然。你还是回去舔你哥的靴子吧,打猎这种事,得让真本事的修士来。”
“蓝湛!”魏无羡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借我你的抹额用用!”
蓝忘机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里写满了“你怕不是疯了”,连一个字都懒得回应。
“行行行,我懂了。”魏无羡哈哈笑着摆手,“下次再说。”
他慢悠悠地解开缠在小臂上的护腕,随手往眼睛上一绑,刚好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接着他从箭囊里抽出五支箭,搭在弦上,对着台下扬声道:“不是想看真本事修士怎么射箭?看好了!”
他侧耳听着周围怨魂窃窃私语,感受着空气中漂浮的怨气,指尖微捻便将一缕怨气注入每一支箭中。“瞧瞧这个怎么样。”
五支箭几乎同时离弦,精准钉在靶心,刚好把金子勋射中的三支箭齐刷刷劈成了两半。
金子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既然你这么能耐,不如全程蒙着眼打猎?”
“没问题啊。”魏无羡爽快应下,却一把扯掉了眼上的护腕,补了句,“不过我可不想错过看含光君射箭的样子。”
蓝忘机轻嗤一声:“你们两个都很荒唐。比试箭术不必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伎俩。”
他说着抬手搭箭拉弓,只听嗡的一声,箭羽稳稳钉在靶心。“这样便足够了。不必再做多余之事。”
“哎哟蓝湛,可别把我和他归为一类啊。”魏无羡故意垮着张脸装委屈,心里却清楚蓝忘机的用意——这是给后面的各家子弟台阶下,免得大家被逼着也要搞些花活。果然,接下来上场的聂怀桑连靶心都没沾到,气氛反倒轻松了不少。
众人顺着山道往山上走时,魏无羡早把刚才和金子勋的那点过节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跟在蓝忘机身边,心里盘算了八百句开场白,却又觉得哪句都不对劲,纠结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