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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脆弱的平静(1)

罪碑

第五章 脆弱的平静

2011年11月的河边村,已经是一派深秋景象。田野光秃秃的,只剩下收割后留下的玉米茬。白杨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剩下的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干枯的响声。

李白英在县城一家小超市找到了工作,每月一千五百块,管中午一顿饭。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骑自行车四十分钟到县城,晚上七点才能到家。累,但心里踏实。

回家的这一个月,家里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李子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冷言冷语,但也不热情。父女之间维持着一种礼貌的疏离,像两个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王大川还是老样子,沉默寡言。他包了村里的十亩地,种小麦和玉米。农闲时在附近打零工,一天能挣八十。李永辉从广州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湖南姑娘,叫小芳。两人在县城租了房子,小芳在服装店卖衣服,李永辉在物流公司当搬运工。

变化最大的是李永煌。他大四了,正在准备考研。周末回家时,会和母亲说几句话,虽然依然简短,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敌意。

“妈,超市工作累吗?”

“不累,就是站着时间长。”

“注意休息。”

“知道了,你学习也别太拼。”

这样的对话,对李白英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李永煌带回一个消息:他报考了西京理工大学的研究生。

“好,好!”李子竖难得地露出笑容,“西京好,首都!你要是考上了,爷爷去西京看你!”

“爹,您不是说想去西京看看天广门吗?”李白英趁机说,“等永煌考上了,咱们全家一起去。”

李子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点点头:“到时候再说。”

那天晚上,李白英做了几个好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气氛难得地融洽,李永辉讲在广州的见闻,李永煌说考研的复习进度,王大川偶尔插几句话,李子竖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李白英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温暖。也许,真的可以重新开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然而,平静只是表象。水面下,暗流依然在涌动。

第二天是星期天,李白英休息。上午她去村东头的地里挖红薯,路上碰见了张三炮的邻居王婶。

“白英啊,回来啦?”王婶笑着打招呼,眼神里却藏着探究。

“嗯,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女人嘛,还是得有个家。”王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听说了吗?张三炮家出事了。”

李白英心里一紧:“什么事?”

“他儿子不是娶了个媳妇吗?跑了那个。后来又娶了一个,花了十万彩礼。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个也有问题,是个骗子,结婚三个月就卷钱跑了。张三炮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房子都抵押了。”

李白英愣住了。她想起三年前在村口,张三炮局促的样子,想起他说“我儿子要娶媳妇,不能因为我坏了名声”。

“人啊,就是命。”王婶感慨道,“不过话说回来,张三炮也是活该。自己年轻时就不检点,带坏家风,这不就报应到孩子身上了?”

这话像一根针,扎进李白英心里。她勉强笑了笑:“王婶,我得去挖红薯了。”

“去吧去吧。”王婶摆摆手,又补充一句,“白英啊,你回来是对的。女人啊,名声最重要。名声坏了,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孩子。”

李白英几乎是逃着离开的。挖红薯时,她的手一直在抖。王婶的话像咒语一样在她脑子里回响:“名声坏了,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孩子。”

她想起李永辉离婚,想起李永煌在学校受的委屈,想起父亲在村里抬不起头。都是因为她,都是她的错。

中午回家,李子竖不在。王大川说,他去村委会了,商量重修村口石桥的事。

“爹还是这么热心。”李白英说。

“嗯,村里有事都找他。”王大川顿了顿,“不过……我听说,这次修桥筹款,有人说了闲话。”

“什么闲话?”

“说爹管钱,不放心。还说……还说咱们家名声不好,让他避嫌。”

李白英手里的红薯掉在地上:“谁说的?”

“不知道,传出来的。”王大川叹口气,“你也别往心里去,农村就这样,嚼舌根的人多。”

但李白英没法不往心里去。她想起父亲一辈子要强,当了二十多年村干部,没拿过公家一分钱。现在老了,却要因为她的缘故,被人怀疑人品。

下午,李子竖回来了,脸色阴沉。李白英给他倒茶,他看都没看她一眼。

“爹,桥的事怎么样了?”王大川问。

“不干了。”李子竖生硬地说,“让别人干去吧。”

“为什么?您不是一直想修那座桥吗?”

“想有什么用?”李子竖冷笑,“有人说了,我李子竖管钱,大家不放心。既然不放心,我就不管了。”

李白英的心揪紧了。她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晚上,李子竖在堂屋里喝酒,一个人,一杯接一杯。李白英想去劝,被王大川拉住了。

“让他喝吧,他心里憋屈。”

李白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这个六十五岁的老人,曾经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之一,现在却因为女儿的缘故,连为村里做点事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一刻,李白英忽然很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管不住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把整个家庭拖入耻辱的深渊。

十一月底,李永煌回家拿厚衣服。李白英给他收拾行李时,发现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李永煌和几个同学在一起,笑得很开心。其中一个女孩,和他挨得很近。

“永煌,这是你同学?”李白英小心翼翼地问。

李永煌脸一红:“嗯,我们班的。”

“挺漂亮的。”李白英试探着说,“你们……”

“妈,您别瞎想。”李永煌抢过照片,“就是普通同学。”

但李白英看得出来,儿子看那个女孩的眼神不一样。她心里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儿子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担忧的是,如果那个女孩知道了他们家的事,还会愿意和永煌在一起吗?

“永煌。”她犹豫着开口,“你在学校……没跟同学说你家里的事吧?”

李永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妈,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问问。那个女孩,她知道咱家……”

“不知道!”李永煌打断她,“我告诉她,我爹是工人,我妈……我妈在超市工作。”

“那她要是问起……”

“她不会问的。”李永煌的声音很冷,“妈,我的事您别管。您只要……只要别让村里人知道我去哪上学,别让人知道我考研究生的事,就行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李白英头上。

“为什么?”

“为什么您不知道吗?”李永煌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要是让人知道您是我妈,我在学校还怎么待?那个女孩要是知道了,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李白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看着儿子,这个她拼了命供出来的大学生,这个她全部的希望和骄傲,此刻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瘟神。

“永煌,妈对不起你。”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

李永煌别过脸:“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知道,我知道。”李白英连连点头,“妈明白。你放心,妈不会给你丢脸的。”

李永煌走了,带着他的行李和照片。李白英站在门口,看着儿子骑自行车远去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王大川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

“别哭了,孩子不懂事。”

“他不是不懂事。”李白英擦着眼泪,“他说得对。是我,是我拖累了他。”

“别说傻话。”王大川难得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他妈,没有你,哪来的他?”

就这一句话,让李白英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靠在丈夫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王大川僵硬地站着,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的背上。

这是结婚二十多年来,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十二月初,天气越来越冷。李白英在超市的工作很辛苦,每天站十个小时,腿都肿了。但她不敢抱怨,因为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一千五百块钱。

李永辉和小芳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去。小芳是个腼腆的姑娘,话不多,但很勤快,来了就帮着做饭洗碗。李白英看得出,儿子很喜欢她。

“妈,我们打算明年结婚。”一天晚上,李永辉对她说。

“好啊,需要多少钱?妈想办法。”

“不用,我自己攒了点,小芳家也不要彩礼,简单办办就行。”

李白英心里一酸。她知道,儿子不要彩礼,是因为不想让她为难。

“那怎么行,结婚是大事,该办的还是要办。”

“真不用。”李永辉说,“妈,您别操心。我现在一个月能挣三千,小芳两千,我们俩攒一年,够办酒席了。”

李白英看着儿子,这个曾经因为她而离婚的男人,现在终于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她既欣慰又愧疚,复杂的心情让她说不出话来。

李子竖对李永辉的婚事很上心,专门去县城看了小芳一次,回来很满意。

“姑娘不错,本分,勤快。永辉啊,这次要好好过日子。”

“知道了,爷爷。”

“婚礼要在村里办,让大家都看看,我们老李家的孙子又成家了。”

李永辉犹豫了一下:“爷爷,我想在县城办,简单点。”

“那怎么行?”李子竖皱眉,“在村里办,热闹。我李子竖的孙子结婚,不能悄没声的。”

“可是……”李永辉看了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李白英明白儿子的顾虑。在村里办婚礼,来的客人多,闲话也多。那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会在儿子的婚礼上再次被提起。

“爹。”她鼓起勇气开口,“要不就听永辉的,在县城办吧。省事,也省钱。”

李子竖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你是怕丢人吧?”

李白英的脸一下子白了。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子竖的声音陡然提高,“我李子竖的孙子结婚,凭什么要偷偷摸摸?我就要在村里办,大办!让所有人都来看看,我们老李家又添新人了!”

“爹,您别生气。”王大川赶紧打圆场,“在村里办就在村里办,听您的。”

李子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那眼神,让李白英不寒而栗。

那天夜里,李白英失眠了。她想起儿子第一次结婚时的情景,想起白英哭着离开的样子,想起那些难听的闲话。如果这次婚礼再办砸了,永辉会不会恨她一辈子?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走到院子里。冬夜的天空很干净,星星又多又亮。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认星星的情景。

“那是北斗七星,像不像个勺子?”

“那是银河,王母娘娘用簪子划出来的,隔开了牛郎织女。”

那时的父亲多么慈祥,会把她抱在腿上,会给她讲故事,会在她睡着时轻轻给她盖被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堂屋的门开了,李子竖披着衣服出来,看见她,愣了一下。

“大半夜不睡觉,又坐这儿干什么?”

“睡不着。”

李子竖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也抬头看天。两人沉默地坐着,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爹。”李白英轻声开口,“永辉的婚礼,能不能……”

“不能。”李子竖打断她,“这事没商量。”

“可是爹,您想过没有,在村里办,那些闲话……”

“闲话?什么闲话?”李子竖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只要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闲话?”

李白英低下头:“爹,我知道我错了。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能不能……”

“过去?”李子竖冷笑,“有些事,过不去。你妈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子竖,咱们闺女命苦,你别太为难她。我答应她了。可我也答应过你爷爷,要守住李家的清白。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在颤抖,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痛苦。

“爹,我改,我一定改。”李白英急切地说,“我以后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好好过日子。我伺候您,伺候大川,等永煌考上研究生,等他结婚生子,我给他带孩子。爹,您给我个机会,行吗?”

李子竖看着她,眼神复杂。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苍老,皱纹深得像刀刻。

良久,他叹了口气:“白英,不是爹不给你机会。是有些事,做了就回不了头了。你在外面那些年,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吗?他们说李子竖的闺女是破鞋,说老李家祖上缺德,才出了这么个孽种。我走在村里,都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爹,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李子竖站起来,背对着她,“族谱已经修好了,你的名字在上面。以后李家的子李后代,翻开族谱,都会看到你的名字。他们会问:这个李白英是谁?为什么她的名字后面什么都没有?那时候,我怎么跟后人解释?”

他摇摇头,走进了堂屋,留下李白英一个人在院子里。

夜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李白英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白英,妈不怪你。妈只希望你过得好。”

可是妈,我过不好。我这一辈子,都过不好了。

十二月中旬,村里开始传一个消息:李子竖被选为村里的“道德之星”,要上村里的光荣榜。

消息是王婶告诉李白英的,在村口的代销点。

“白英啊,你爹可真是了不起。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当上道德之星。听说全村就选了三个人,你爹是其中之一。”

李白英心里五味杂陈。父亲一辈子重视名誉,这个“道德之星”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荣誉。可是,一个女儿名声扫地的父亲,真的配当“道德之星”吗?

晚上吃饭时,李子竖的心情明显很好,多喝了两杯酒。

“光荣榜就设在村委会门口,红底黄字,可气派了。下个月就挂牌,还要开表彰大会。”

“爹,恭喜您。”王大川说。

“恭喜什么,都是虚名。”李子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意,“不过话说回来,做人啊,就得堂堂正正。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直,到老了才能有这样的荣誉。”

他看了李白英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李白英低下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第二天,李白英去超市上班时,听见几个同事在议论。

“听说了吗?河边村选了个道德之星,是个老头子,女儿在外面当小三。”

“真的假的?女儿那样,老子还能当道德之星?”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花钱买的。”

“要我说,这种人就该撤了,太讽刺了。”

李白英的脸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几巴掌。她低着头匆匆走过,却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那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收银时算错账,被主管骂了一顿。整理货架时打碎了一瓶酱油,扣了二十块钱工资。下班时,她推着自行车走出超市,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家,李子竖不在。王大川说,他去村委会开会了,商量表彰大会的事。

“爹很高兴。”王大川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这么高兴。”

李白英苦笑。父亲高兴,可她呢?她觉得这个“道德之星”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晚上,李子竖回来了,脸色却不像白天那么好看。

“怎么了爹?”王大川问。

“没事。”李子竖生硬地说,但脸色铁青。

李白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第二天她从王婶那里听说了原因。

原来,在昨天的村委会上,有人提出了异议。说李子竖家风不正,女儿行为不端,不适合当道德之星。虽然最后投票还是通过了,但这件事让李子竖很没面子。

“你爹当场就发火了。”王婶绘声绘色地说,“拍着桌子骂:我李子竖一辈子清清白白,没做过一件亏心事!我女儿的事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得那些人哑口无言。不过啊,这事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李白英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父亲最在乎的就是名誉。这件事对他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晚上,李子竖没有回家吃饭。王大川去找,发现他在老槐树下喝酒,一个人,一瓶白酒已经下去大半。

“爹,回家吧,天冷。”

“回什么家?”李子竖醉醺醺地说,“我还有家吗?我的家早就让我那个不争气的闺女给毁了!”

“爹,您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李子竖站起来,摇摇晃晃,“我李子竖,当了二十三年村干部,没拿过公家一分钱,没干过一件亏心事。可现在呢?现在连个道德之星都有人说不配!为什么?因为我生了个好闺女!一个不要脸的破鞋!”

他的声音很大,在寂静的冬夜里传得很远。周围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有人推开窗户往外看。

王大川赶紧扶住他:“爹,咱回家说,回家说。”

“我不回家!我要让全村人都听听,我李子竖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东西!”

李白英站在自家门口,听着父亲的怒骂,浑身冰冷。她想冲出去,想跪在父亲面前,求他别说了。可她的脚像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最后,是几个邻居出来,帮着王大川把李子竖扶回了家。李子竖一路还在骂,骂女儿,骂命运,骂那些说闲话的人。

那一夜,李白英没有睡。她坐在厨房里,看着灶膛里微弱的火光,心里一片冰凉。

她知道,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她和父亲之间,隔着的已经不是代沟,而是一条鲜血淋漓的深渊。

第二天,李子竖酒醒了,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但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李白英小心翼翼,生怕再触怒父亲。

十二月十八日,离悲剧发生还有四天。

那天是星期天,李白英休息。上午,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李永煌打来电话。

“妈,考研初试时间定了,一月七号。”

“好,妈知道了。你复习得怎么样?”

“还行。”李永煌顿了顿,“妈,我……我交了女朋友。”

李白英心里一紧:“是照片上那个女孩?”

“嗯。她叫李晓雨,西京人。”

“西京人?那……她知道咱家的情况吗?”

“不知道。”李永煌的声音低了下去,“妈,我想带她回家过年,您看……”

李白英的心跳加快了。儿子要带女朋友回家,这是好事。可是,如果那个女孩知道了他们家的事,还会愿意和永煌在一起吗?

“永煌,你跟她说了咱家……”

“没说。”李永煌打断她,“妈,我想等考研结束了再说。如果考上了,我去西京读研,也许……也许就能离开这里了。”

这话像一把锤子,砸在李白英心上。儿子想离开,离开这个让他蒙羞的家,离开她这个让他丢脸的母亲。

“妈,您别多想。”李永煌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想有个新的开始。”

“妈明白。”李白英强忍着眼泪,“你带她回来吧,妈给她做好吃的。”

“谢谢妈。”

挂了电话,李白英呆呆地站着。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温暖。她想起儿子小时候的样子,想起他甜甜地叫她“妈妈”,想起他说“妈妈做的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可现在,儿子要离开了,要去西京,要开始新的生活。而那个新生活里,可能没有她的位置。

中午,李子竖从村委会回来,脸色很难看。李白英给他倒茶,他看都没看她一眼。

“爹,怎么了?”王大川问。

“怎么了?还不是那些闲话!”李子竖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有人说我那个道德之星是花钱买的,有人说我家风不正不配。还有人说得更难听,说我女儿在外面卖,我当爹的也不管管!”

李白英的手一抖,茶壶差点掉在地上。

“爹,您别听他们胡说。”王大川说。

“我倒是想不听,可他们说给我听啊!”李子竖激动地说,“今天在村委会,王老五那个混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李会计,你闺女回来了,可得看紧点,别再出去丢人了。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

李白英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想起王老五,那个和父亲一向不对付的人。父亲当村干部时,曾经因为宅基地的事和他吵过架。现在,他找到机会报复了。

“我李子竖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气!”李子竖捶着桌子,“我女儿再不争气,也是我女儿,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这话让李白英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么多年,父亲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维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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