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苏明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差点以为今天还是周末——没有考试，没有卷子，只有一杯四季春和一个坐在窗边的人。
但睁开眼，看见书桌上摊着的准考证和昨晚整理好的文具袋，他就知道，今天不是。
今天是第二天。
一、比昨天更冷的早晨
六点多，天还没完全亮。
他洗漱完，随便吃了两口面包，背上书包出门。
楼道里比昨天更安静，好像连早起的邻居都默认今天是“需要保持安静的日子”。
走到路口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公交站牌。
她已经在那里了。
还是那件米白色的大衣，只是围巾换成了灰色的，大概是觉得昨天那条浅蓝的太显眼。
“早。”他走过去。
“早。”她抬头，眼睛里有一点红血丝，“你昨晚几点睡的？”
“十二点多。”他说，“你呢？”
“一点。”她叹气，“我妈说，最后一晚要再巩固一下。”
“巩固成这样？”
“巩固成——我现在脑子有点疼。”
他笑了一下：“那你今天考试的时候，别把脑子写上去。”
“那写什么？”
“写‘我妈说再巩固一下就睡’。”
“……你学我。”
“互相。”
公交车来的时候，天刚亮一点。
车上比昨天更挤，大概是大家都不敢迟到。
他们挤在后门附近，抓着同一根扶手。
车一晃，她的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抱歉。”她小声说。
“没事。”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你昨天睡得好吗？”
“还行。”他说，“就是梦到自己在做数学卷子。”
“……”她忍不住笑出声，“那你挺惨。”
“你呢？”
“我梦到自己在写作文。”她说，“题目还是《偏一点点》。”
“那你写什么？”
“写——我妈说再做一套就睡。”
“那你这次梦里的作文，可能会得高分。”
“为什么？”
“因为阅卷老师一看就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
“你学我。”
“互相。”
车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脸上的兴奋感比昨天少了一点，疲惫多了一点。
有人打着哈欠，有人边走边翻单词本，有人戴着耳机听听力。
“今天两门。”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你紧张吗？”
“比昨天好一点。”他说，“你呢？”
“比昨天差一点。”她叹气，“因为我知道考试是什么感觉了。”
“什么感觉？”
“就是——你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要假装自己很清醒。”
“那你今天要加油。”
“你也是。”
“互相。”
他们一起走进校门。
二、英语：耳机里的听力和心里的小剧场
上午是英语。
进考场前，走廊里全是戴着耳机的人。
有人把音量开得很大，连路过的人都能听见听力里的对话；有人小声跟着读，嘴里飞快地蹦出一个个单词。
“你听了吗？”她问。
“听了一点。”他说，“你呢？”
“听了一整晚。”她说，“听到我现在脑子里全是那个女声。”
“哪个女声？”
“就是听力里那个。”她模仿了一下，“‘M: Hi, Linda… W: Hi, Tom…’”
“你学得挺像。”
“那当然。”她得意，“我昨晚听了五遍。”
“那你今天应该没问题。”
“希望吧。”
进考场的时候，监考老师提醒：“手机、耳机全部关机，放到讲台上来。”
大家像缴械一样，把手机和耳机放在讲台上，堆成一小堆。
苏明把耳机摘下来，放在手机上面，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把某一部分自己，也交了出去。
听力开始前，教室里安静得连翻纸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提示音：
“This is the English listening test…”
他下意识坐直了一点。
听力的语速比平时练习的稍快一点，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他一道一道听下去，偶尔有一两句没完全听清，就先在答题卡上做个记号，准备后面再回来改。
做到最后一篇长对话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有一瞬间的分散。
耳机里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他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她发的那句：
【明天继续一起紧张。】
他差点笑出声。
好在这一瞬间很短，他很快把注意力拉回来，继续听。
听力结束的时候，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后面的单选、完形、阅读，他按部就班地写。
做到完形的时候，他又愣了一下。
那篇文章讲的是一个人从“只会按别人安排的路走”，到“开始为自己做选择”的故事。
里面有一句话：
“He realized that he didn’t have to follow the only road everyone else thought was right.”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两秒，脑子里突然冒出她的声音：
“你不是只有一条路。”
他笑了一下，在旁边空白处写下两个字：
“偏一点点。”
写完，又赶紧划掉——怕被老师当成标记。
英语考试结束铃响的时候，他还有十几分钟。
他把完形和阅读又检查了一遍，改了两个不确定的选项。
合上笔的时候，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刚从一场很长的梦里醒来。
三、中午：疲惫的食堂和不太对的答案
中午的食堂比昨天更吵。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对答案。
“你完形选什么？”
“我第一题选B，你呢？”
“我选A……”
“完了，我可能错了。”
“别慌，我也不确定。”
苏明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吃了几口，有人在他对面放下餐盘。
“又见面了。”她说。
“又见面了。”他说。
“你听力怎么样？”她问。
“还行。”他说，“最后一篇有一点没听清。”
“我也是。”她说，“有一道题我完全靠蒙。”
“那你蒙对了吗？”
“不知道。”她叹气，“等成绩出来再说。”
“你怕吗？”
“怕啊。”她说，“但怕也没用。”
“有用。”他说，“说明你在乎。”
“你呢？”
“我也在乎。”
“那我们——”
“一起在乎。”他接话。
她笑了一下：“你最近很喜欢用‘互相’和‘一起’。”
“因为最近很多事，都是这样。”
她没说话，低头扒了一口饭。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你昨天作文写的，真的是‘我们一起’？”
“嗯。”他说，“怎么了？”
“没什么。”她笑了笑，“就是觉得——你胆子挺大。”
“你不也写了？”
“我写的是‘我终于学会为自己做一次选择’。”她说，“比你安全一点。”
“那你选了什么？”
“选——”她顿了顿，“选少上一节补习班。”
“真的？”
“打算。”她说，“等成绩出来。”
“那你要是没考好呢？”
“那就先不说。”她耸耸肩，“等下次。”
“你不怕一直等下去？”
“怕啊。”她说，“所以这次我要考好。”
“你很矛盾。”
“人本来就很矛盾。”她看着他，“你不矛盾吗？”
他没说话。
他当然矛盾。
矛盾在——明明知道前面的路很难，却还是想偏一点点，往她那边靠一靠。
四、理综/文综：被题淹没的下午
下午是理综/文综。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最可怕的一门——题量大，时间紧，一不小心就做不完。
进考场前，有人在走廊上小声祈祷：“希望物理别太难。”
有人说：“希望历史别出那种变态材料题。”
苏明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心里莫名有点发紧。
“你紧张吗？”她站到他旁边。
“有一点。”他说，“你呢？”
“比昨天紧张。”她说，“因为我知道，这一门很容易做不完。”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做选择，再做大题。”她说，“不会的先跳过。”
“你平时不都是从头做到尾？”
“平时可以。”她说，“考试不行。”
“那你今天要改变习惯？”
“对。”她说，“我在试着偏一点点。”
他笑了一下：“那我也偏一点点。”
“怎么偏？”
“先做自己擅长的。”他说，“不按顺序。”
“那我们——”
“一起偏。”
考试开始铃响的时候，教室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卷子发下来，他先扫了一眼整张试卷。
题目比平时练习的稍微灵活一点，但不算太偏。
他按刚才说的，先做自己最擅长的部分，再回头啃那些麻烦的题。
做到物理大题的时候，他卡住了。
那道题给了一个很复杂的装置图，看起来像实验题和计算题的混合体。
他在草稿纸上画了三遍图，写了一堆公式，还是觉得少了一个条件。
脑子里突然闪过她说的那句：“你可以先跳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答题卡上先空着那道题，继续往下写。
做到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他看了眼时间——只剩二十分钟了。
心里一紧，他加快了速度。
最后五分钟，他回头看那道空着的物理题。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能的解法——把刚才忽略的一个小条件，和另一个公式结合起来。
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算。
数字有点大，他算了两遍，才确定答案。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铃响了。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感觉手心都是汗。
走出考场的时候，走廊里比昨天更吵。
有人直接趴在栏杆上：“完了，我物理最后一题没写。”
有人说：“我历史材料题乱写的，老师看到可能会气死。”
“你呢？”她走到他旁边。
“还行。”他说，“有一道题差点没写。”
“哪道？”
“物理最后一题。”
“我也是。”她说，“我最后五分钟才想起来怎么做。”
“那我们——”
“一起差点没写。”她笑了一下，“也算一起。”
五、晚上：比考试更累的是对答案
晚上回到家，已经快七点。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坐到书桌前。
手机震了一下。
【你到家了吗？】
是她发来的。
【到了。】他回。
【你今天怎么样？】
【还行。】
【你呢？】
【还行。】
【你理综/文综做完了吗？】
【做完了。】
【你呢？】
【做完了。】
【那我们——】
【一起做完了。】
【你学我。】
【互相。】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考试聊到中午的鸡腿，从鸡腿聊到明天的最后一门。
十点多，她发来一条：
【我妈刚刚问我，这次月考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说？】
【我说——还行。】
【然后呢？】
【然后她就开始说，这次要是考不好，就说明我最近心散了。】
【你怎么回？】
【我没回。】她说，【我只是点头。】
【你不想说点什么？】
【想说。】她说，“想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试错成本。】她打出这几个字，又删掉，重新打了一句：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好？】
【等我有足够的底气。】她说，“比如——这次考得不错。”
【那你要是没考好呢？】
【那就再等。】
【你不怕一直等下去？】
【怕啊。】她说，“所以这次我要考好。”
【你很矛盾。】
【人本来就很矛盾。】她发了一个叹气的表情，“你不矛盾吗？”
他没说话。
他当然矛盾。
矛盾在——明明知道前面的路很难，却还是想偏一点点，往她那边靠一靠。
过了一会儿，她发来一条：
【你今天有没有为自己活一点？】
【有。】他想了想，【中午吃了一份鸡腿饭。】
【……这也算？】
【算。】他说，“平时我只吃青菜。”
【那你今天很贪心。】
【贪心一点，说明我想活得更好。】
【你学得很快。】
【互相。】
【那——】
【明天继续一起紧张。】
【一起。】
他放下手机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窗外的风比昨天更大了一点，吹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外面很黑，远处的路灯在雾气里晕成一团团光。
他在窗玻璃上，用手指轻轻写了两个字：
“一起。”
一擦就掉。
但他知道，这两个字，已经写进了他心里。
不管这次月考结果怎么样，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考完之后，他会去那家奶茶店。
不为别的。
只为了那杯四季春。
只为了那个约定。
也只为了——
在所有可能被改变的东西里，先抓住一个，不会变的。
哪怕只是一杯奶茶。
哪怕只是一句——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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