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结束后的那几天，天气一直阴着。
像是谁把整个城市装进了一个灰色的盒子里，光线不亮不暗，风不大不小，连时间都变得黏糊糊的，拖得人心里发慌。
苏明照常六点多起床，照常去学校，照常上早读、上课、晚自习。
只是——早读的声音比以前低了一点，课堂上偶尔会有窃窃私语，晚自习翻书的节奏也乱了。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东西。
成绩。
一、黑板上的倒计时变了
周一早上，早读前，有人把黑板右上角的“最后一门”擦掉，重新写了一行红字：
【成绩预计：本周五公布】
下面有人用小字补了一句：
【等待比考试更可怕】
班主任走进教室，看到那行小字，皱了皱眉，还是没擦，只在旁边写了四个字：
【保持平静】
粉笔灰落下来，教室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你说，这次成绩会不会按排名贴在走廊上？”
“肯定会啊，以前不都是这样？”
“那这次是不是还要写分班建议？”
“你听谁说的？”
“听隔壁班说的，他们班主任说这次成绩很重要。”
苏明坐在座位上，翻着语文书，耳朵却不自觉地往那边偏。
“分班建议”这四个字，像一块石头，被人丢进他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知道这次月考重要，也知道分班迟早要来。
但当这几个字真的被说出口，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他把视线从书页上移开，看向窗外。
操场边的树被风吹得晃，有几片叶子被卷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下去。
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回头，苏情晚把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在他桌上。
纸条上写着：
“别听他们瞎猜。
成绩还没出来，什么都不算数。”
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
他看完，把纸条折好，放进语文书里。
过了一会儿，他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
“我没在听。
只是在想——
如果这次没考好，你妈会不会让你多上两节补习班。”
他把纸条递过去。
她看完，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不会。”她用口型说，“她会让我上三节。”
他也用口型回：“那你要加油。”
她弯了弯眼睛：“互相。”
早读铃响，教室重新安静下来。
背书声在空气里一层一层地叠上去，把那些关于成绩和分班的窃窃私语压了下去。
但压得住声音，压不住心。
二、流言比成绩先到
那几天，学校里的流言像长了脚，从一个班跳到另一个班，从一楼爬到三楼。
有人说，这次月考的卷子已经全部改完，正在统计总分。
有人说，年级组已经开始拟分班名单，实验班要缩编。
还有人说，这次考得不好的，会被直接“请出”重点班，去普通班“冷静一段时间”。
每一个版本，都比前一个更吓人。
周二中午，食堂里吵得厉害。
“你听说没，这次数学特别难，年级平均分比上次低了十分。”
“真的假的？”
“我听我们数学老师说的。”
“那完了，我这次数学肯定凉了。”
“你凉什么，你上次不也考得挺好？”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苏明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吃了两口，对面的位置被人放下一个餐盘。
苏情晚坐下来，把围巾解开，露出半张脸。
“你听说了吗？”她把筷子放下，“这次数学平均分很低。”
“嗯。”他说，“听了。”
“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你每次都说还行。”
“那你想听什么？”
“想听——你说你考砸了。”她笑了一下，“这样我就可以平衡一点。”
“那你考砸了吗？”
“没有。”她说，“我只是觉得——没有上次好。”
“那也不一定是考砸。”
“你很会安慰人。”
“互相。”
她低头扒了一口饭，又抬起头：“你说，这次分班，我们还会在一个班吗？”
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
“你希望吗？”
“希望。”
“那——”她看着他，“我们一起希望。”
“嗯。”
食堂里的嘈杂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又退回去。
有人在讨论成绩，有人在讨论分班，有人在讨论周末要去哪里玩。
苏明慢慢吃着饭，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如果这次他没考好，被分到普通班，那以后很多东西，都会变。
比如，他和她，不再是抬头就能看见的距离。
比如，晚自习不能再传纸条。
比如，月考后的那杯四季春，可能要从“顺路一起去”，变成“特意约时间”。
而“特意约时间”，在高三这个词眼里，是很奢侈的。
“你在想什么？”她突然问。
“想——如果被分到普通班，会怎么样。”
“会有很多作业。”她说，“会有很多考试。”
“还有呢？”
“还有——”她想了想，“你会遇到新的同学，新的老师，新的座位。”
“你说得很轻松。”
“因为——”她看着他，“就算不在一个班，我们还是会一起喝四季春。”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
心里那点紧绷，却莫名松了一点。
三、家里的安静和学校的吵闹
那几天，家里出奇地安静。
没有电话催他寄钱，没有微信上一连串的语音，也没有“最近怎么样”“钱够不够”的关心。
这种安静，让他有点不习惯。
周二晚上，他回到家，已经快十点。
洗完澡，他坐到书桌前，把这周的错题本翻了一遍。
翻到一半，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你在干嘛？】
是她发来的。
【写错题。】
【这么努力？】
【互相。】
【你今天在学校听到什么了吗？】
【听到很多。】
【比如？】
【比如数学平均分很低。】
【还有呢？】
【还有——实验班要缩编。】
【你怕吗？】
【怕。】
【你呢？】
【我也是。】
【那我们——一起怕。】
【互相。】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流言聊到各自的状态。
她说，她妈这几天比平时更温柔，问她想吃什么，要不要买新的参考书，要不要请家教。
他说，他爸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问他这次月考感觉怎么样。
她问，你怎么回的。
他说，还行。
她说，你很会敷衍。
他说，互相。
聊天的最后，她发来一条：
【你说，成绩出来那天，会不会有人哭？】
【会吧。】
【那你会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哭也没用。】
【有用。】
【什么用？】
【说明你在乎。】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两个字：
【互相。】
放下手机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窗外的风比前两天大了一点，吹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外面很黑，远处的路灯在雾气里晕成一团团光。
他在窗玻璃上，用手指轻轻写了两个字：
“一起。”
一擦就掉。
但他知道，这两个字，已经写进了他心里。
四、分班流言的升级
周三下午，年级组在广播里发了一条通知：
【本周五下午三点，各班班主任将在本班公布本次月考成绩及排名，请同学们按时参加。】
通知很短，却像一块石头，丢进了整个年级。
教室里炸开了。
“这么快？”
“不是说要下周吗？”
“完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什么时候做好过？”
“你别戳穿我。”
苏明坐在座位上，看着黑板上的“本周五公布”，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几天的等待，都被压缩成了一个具体的时间点。
三点。
周五下午三点。
他把视线从黑板上移开，看向窗外。
操场边的树被风吹得晃，有几片叶子被卷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下去。
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回头，苏情晚把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在他桌上。
纸条上写着：
“还有两天。
我们再一起紧张两天。”
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四季春杯子。
他看完，把纸条折好，放进语文书里。
过了一会儿，他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
“还有两天。
我们再一起偏两天。”
他把纸条递过去。
她看完，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点疑惑：“怎么偏？”
他用口型说：“比如——少做一套卷子。”
她笑了一下，用口型回：“那你先。”
“互相。”
五、考前的“偏一点点”变成考后的“等一点点”
那几天，他们之间的“偏一点点”，从行动变成了等待。
不再是多睡半小时，不再是提前下班，不再是少上一节补习班。
而是——在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互相递一张纸条。
在食堂里，坐在一起吃一顿普通的午饭。
在晚自习前，说一句“早”。
在晚上，发一条“你在干嘛”的消息。
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像一根根细线，把他们从那团关于成绩和分班的乱麻里，轻轻拉出来一点。
周四晚上，晚自习结束前，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了一句：
“明天成绩出来，大家别有太大压力。考得好的，继续保持；考得不好的，也不要灰心。”
这句话，大家都当客套话听。
但走出教室的时候，苏明还是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
“别有太大压力。”
只是——说归说，他知道，这很难。
晚上回到家，他洗完澡，坐到书桌前。
手机震了一下。
【明天加油。】
是她发来的。
后面跟了一个“！”。
他盯着那个“！”看了两秒，打字：
【明天一起。】
【一起。】
他把手机放下的时候，心里那种乱七八糟的紧张，突然安静了一点。
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什么压住了。
像是有人在他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你不是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外面很黑，远处的路灯在雾气里晕成一团团光。
他在窗玻璃上，用手指轻轻写了两个字：
“明天。”
一擦就掉。
但他知道，这两个字，已经写进了他心里。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成绩出来那天，他会去学校。
不为别的。
只为了那句——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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