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刚拐进公寓楼下的小广场,奥斯汀就看见母亲站在单元门口的路灯下。米白色的围裙还没摘,边角沾着点面粉,大概是烤面包时蹭的。她的眉头锁着,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视线像探照灯似的扫过路口,看见那抹白时,肩膀突然松了松,快步迎上来。
“奥斯汀·格里芬!”母亲的声音带着点压不住的颤,手先落在他胳膊上,摸了摸,又去理他汗湿的头发,“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我从六点就站在这儿等,电话也没个影儿——”
“对不起妈妈。”奥斯汀跳下自行车,手指绞着车把套,“车坏了,在外面修了好久……”他没提那些混混,也没说那些难听的话,只是抬头看着母亲,蓝眼睛里还带着点傍晚没褪尽的红,“我认识了个新朋友,就在修自行车的地方,我们聊了会儿。”
母亲的眉头舒展了些,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新朋友也得先打个电话回来。饿坏了吧?艾格尼丝阿姨炖了牛肉,就等你了。”她的语气软下来,拉着他往楼道走,“什么样的新朋友?下次带家里来玩?”
“他……可能不太习惯来这儿。”奥斯汀含糊地说,想起蜘蛛尾巷的灰和斯内普总低着头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发紧。
晚饭的香气早就在公寓里漫开了。艾格尼丝系着格子围裙,正把最后一盘烤土豆端上桌,看见他进来,就默默收拾好厨房回到自己的保姆房
奥斯汀洗完手坐下,牛肉炖得软烂,土豆吸足了汤汁,是他最爱的味道。可他扒拉着意面,总想起斯内普家那扇吱呀作响的门,还有巷子里若有若无的霉味——他每天坐在树底下,到底吃什么呢?
“在想什么?”父亲放下刀叉,擦了擦手,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两张橘红色的票,轻轻放在桌上,“下周六的棒球赛,城南体育馆的,你不是念叨了好久?”
奥斯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是他最喜欢的球队,上次跟父亲提过一嘴,没想到他记着。票面上印着球员挥棒的剪影,边缘还带着点油墨香。
“给你的。”父亲推了推票,“你可以找个好朋友一起去,不过得跟家里说清楚地方,不准再像今天这样让人担心,听见没?”
“好朋友……”奥斯汀捏着那张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面,脑子里突然跳出斯内普的脸——额前油腻的黑发,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藏在阴影里、偶尔会亮一下的眼睛。
他会愿意去吗?体育馆那么亮,那么多人,和蜘蛛尾巷完全不一样。他会不会觉得吵,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怎么了?”母亲给他夹了块牛肉,“没有想一起去的朋友?”
“有!”奥斯汀猛地抬头,声音有点急,“我有个朋友,我想……我想请他去。”
父亲挑了挑眉,笑了:“那挺好。记得提前跟人家说,别临时变卦。”
奥斯汀用力点头,把票小心地折起来,塞进衬衫口袋,紧贴着心口的地方。布料下的票根有点硬,硌着皮肤,却让他心里踏踏实实的——像揣着个会发光的秘密。
晚饭后他趴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路灯把影子拉得长长的。明天去蜘蛛尾巷,该怎么开口呢?直接把票递给他?还是先问问他喜不喜欢棒球?
他想起斯内普看赛车时,指尖悬在车顶上不敢碰的样子,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时发抖的肩膀,想起他说“老霍金斯能修”时,声音里藏着的笃定。
也许……他会愿意的吧。
奥斯汀摸了摸口袋里的票,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夏末的凉,吹得他心里痒痒的,像有颗种子在悄悄发芽。
明天一定要问出口。他想。
晨光透过公寓的蕾丝窗帘,在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奥斯汀正踮着脚往帆布包里塞棒球票,指尖刚碰到那两张橘红色的纸片,就听见妈妈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带着点刚沏好的伯爵茶的温软:“奥斯汀,过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捏着票的手紧了紧,转身看见妈妈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本棕色封皮的笔记本。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毛开衫,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是典型的格里芬家女主人模样——温和,却总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怎么了妈妈?”奥斯汀把背包往身后藏了藏,指尖还在发烫。
妈妈翻开笔记本,指尖点在某行字上:“看看这个——今天上午十点,数学辅导课,记得吗?上周就跟你说过,戴维斯先生特意调整了时间。”她抬眼看向他,蓝眼睛和他的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些了然,“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数学辅导……”奥斯汀的肩膀垮了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他确实忘了,满脑子都是蜘蛛尾巷的梧桐树下,那个抱着旧书的瘦小身影,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要不要去看棒球赛”。
“下午还有钢琴课,两点到四点,佩奇小姐可不喜欢迟到。”妈妈合上笔记本,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司机已经在楼下了,纳特太太刚做了三明治,火腿加切达奶酪的,你在车上吃。”
楼梯下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管家在提醒司机已经就位。奥斯汀低头看着自己的运动鞋,鞋面上还沾着昨天蜘蛛尾巷的灰——他本来打算今天去之前擦干净的。
“可是妈妈,我昨天跟……跟朋友说好了今天要去的。”他的声音有点闷,像被羊毛衫捂住了似的,“他可能在等我。”
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是那个修自行车时认识的新朋友?”她的语气软了些,“我知道你想守约,但课已经约好了,总不能让老师空等。这样好不好?下午钢琴课结束后,让司机送你过去一趟,跟他解释一下,顺便……邀请他来家里喝下午茶?”
奥斯汀摇摇头。他想象不出斯内普坐在自家客厅的丝绒沙发上,面前摆着银质茶具的样子——那太奇怪了,像把巷子里的野草栽进精致的花盆里。
“我还是自己跟他说吧。”他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固执。
妈妈没再坚持,只是把一个牛皮纸包递给他:“纳特太太的三明治,拿着。晚上回来我让厨房做点司康,你要是想送给他,也方便。”
奥斯汀接过纸包,指尖碰到妈妈的手,温温的。他转身往楼下走,背包里的棒球票硌着后背,像块小小的、发烫的石头。
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黑色的宾利在晨光里泛着哑光。奥斯汀弯腰坐进去,把三明治放在腿上,看着窗外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市中心的红砖建筑渐渐变成整齐的排屋,然后是开阔的公园,离蜘蛛尾巷越来越远。
他掏出那张棒球票,指尖在球员挥棒的剪影上摩挲。斯内普会等他吗?还是会觉得,自己也像那些路过蜘蛛尾巷的人一样,只是图个新鲜,玩腻了就消失了?
车驶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光。奥斯汀把票重新折好,塞进衬衫口袋,紧贴着心口的地方。
等下午下课,他一定要去。就算只能说上一句话,也要告诉他:不是故意不来的。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轻声问:“先生,需要现在打开三明治吗?”
奥斯汀摇摇头,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心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西弗勒斯。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