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二十年,在高原的风雪与暖阳交替中悄然溜走。
营区的梧桐树叶绿了又黄,家属楼窗台上的格桑花,依旧年年岁岁地开着,只是当年那个亲手栽花的年轻军医,眼角爬上了细密的皱纹,鬓边也添了几缕银丝。苏晚晴早就从外科主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偶尔会被医院请去做技术指导,更多的日子,是守着那间装满了回忆的小屋,侍弄花草,等着那个晚归的人。
陆霆骁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他没能穿上更高级别的军装,却把一辈子的时光,都耗在了这片高原的训练场和边防线上。他的背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挺拔,走路时膝盖会隐隐作痛,那是常年在雪地里留下的病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像鹰隼般锐利,看向苏晚晴时,又会温柔得像高原的春水。
陆思军早已接过了他的枪。军校毕业后,他主动申请回到高原,成了特战连的一名年轻军官。如今的他,也成了父亲,有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名叫陆念国。小家伙和他小时候一样,最爱穿着迷你迷彩服,在营区的操场上追着战士们跑,嘴里喊着“我要像爷爷和爸爸一样,守边疆”。
退休仪式那天,营区里格外热闹。陆霆骁穿着笔挺的军装,胸前挂满了军功章,站在主席台上,接受着年轻战士们的敬礼。风拂过他的鬓角,吹起那些花白的头发,苏晚晴站在台下,看着他,眼里满是泪光,也满是骄傲。
仪式结束后,陆思军牵着陆念国走过来,父子俩对着陆霆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陆念国仰着小脸,脆生生地喊:“爷爷,你真厉害!”
陆霆骁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摸着孙子的头,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厉害的不是爷爷,是这身军装,是脚下的这片土地。”
苏晚晴走上前,递给他一杯温水。陆霆骁接过水,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是二十多年来熟悉的温暖。
“以后,不用再熬夜等我巡逻回来了。”陆霆骁看着她,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意。
苏晚晴点了点头,眼眶泛红:“是啊,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退休后的日子,过得缓慢而惬意。
陆霆骁不再需要听着军号声起床,却依旧保持着早起的习惯。每天天刚亮,他就会牵着苏晚晴的手,沿着营区的小路散步。路边的白杨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年轻战士们训练的口号声,那声音里,有他熟悉的热血与激昂。
他会带着苏晚晴去看雪山,去看界碑。坐在雪山脚下的草地上,看着漫山遍野的格桑花,他会给她讲当年巡逻时的故事,讲那些惊心动魄的任务,讲那些牺牲的战友。苏晚晴就靠在他的肩上,静静地听着,偶尔伸手,替他拂去落在头发上的草屑。
陆思军和妻子工作忙,陆念国就常常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小家伙的到来,给这个安静的小屋添了不少热闹。陆霆骁会带着他去训练场,教他踢正步,教他打军体拳,嘴里念叨着“军人的后代,就得有军人的样子”。苏晚晴则会在厨房里忙碌,做小家伙最爱吃的红烧肉,看着一老一小在院子里追闹,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有一天,陆念国突然仰着小脸问陆霆骁:“爷爷,你后悔吗?一辈子待在这么苦的地方。”
陆霆骁愣了愣,转头看向身边的苏晚晴。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笑了笑,摸了摸孙子的头:“不后悔。你看,这里有雪山,有格桑花,有你奶奶,还有我们守护的家。”
苏晚晴听到了,转头看他,眼里满是温柔。
年轻的时候,她也抱怨过,抱怨他总是缺席家里的团圆饭,抱怨他总是带着一身伤痕回来,抱怨他把太多的时间给了军营,给了边关。可如今,看着身边这个鬓角染霜的男人,看着他眼里的坚定与温柔,她突然明白,他守的从来不是什么冷冰冰的土地,而是千千万万个像他们这样的家。
那年冬天,高原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雪下了三天三夜,把整个营区都裹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陆霆骁和苏晚晴窝在暖烘烘的屋里,围着炉子烤红薯。红薯的香气弥漫在屋里,窗外是漫天的风雪,屋里是暖融融的灯火。
陆霆骁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苏晚晴。
苏晚晴愣了愣,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崭新的银戒指,和当年他求婚时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当年委屈你了,连个像样的戒指都没有。”陆霆骁看着她,眼里带着歉意,也带着浓浓的爱意,“这二十年,谢谢你,陪我守着这片高原。”
苏晚晴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伸出手,让陆霆骁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戒指有点凉,却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
“不委屈。”她看着他,声音哽咽,“能陪你守着这里,守着我们的家,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陆霆骁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炉火跳跃着,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映着他们鬓边的霜雪。
窗外的雪还在下,风却渐渐小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陆念国已经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着了,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
陆霆骁和苏晚晴相视一笑,眼里满是岁月静好。
他们的青春,献给了高原的风雪;他们的爱情,藏在了军营的灯火里;他们的余生,将会在这片他们守护了一辈子的土地上,慢慢老去。
鬓角染霜雪,相守共余生。
这世间最浪漫的事,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