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没有尽头。
这是鸠煙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恐惧,是观察。没有阁楼的地板接住她,没有姐姐的膝盖作为缓冲。只有失重,漫长到诡异的失重,像被投入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然后,颜色和声音猛然灌入。
暗红。昏黄。无数拉门与回廊以违背物理法则的角度交错、延伸、折叠。三味线的弦音冰冷地拨动着空间的脉络,每一个音符都让景象变幻一分。
她摔在坚硬光滑的地板上,不是乱葬岗的腐土。冲击力让她滚了两圈才停下,校服裙摆翻起,膝盖擦破了皮。她坐起来,低头看了看渗血的伤口,伸手按了按。
不疼。
当然不疼。脑叶的那次损伤后,疼痛就成了书本上的概念,她只能通过观察他人的反应来模拟“应该感到疼痛”的表情。就像现在,她看着膝盖,脑海里浮现的是姐姐惊慌的脸,和急急翻找创可贴的样子。
“哎呀呀,”她轻声对自己说,“姐姐不在呢。”
那就自己处理吧。她撕下一截衬衫下摆,慢条斯理地包扎伤口,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一件手工作业。血渗出来,染红白布。她欣赏着那抹红色,仿佛那是别人身上的东西。
三味线的声音停了。
鸠煙抬起头。
她正坐在一个无比空旷的、由无数纸拉门和木廊构成的巨大空间中央。而她的周围——高高低低的廊檐上、拉门敞开的阴影里——站着,或坐着,六个“人”。
不,不是人。
左前方高处,一个穿着彩衣、头戴软帽的年轻男人,正用金扇半掩着嘴,七彩的眼眸里流转着毫不掩饰的、捕食者打量新奇玩物的兴味。他微微倾身,仿佛已经嗅到了她血液里与众不同的“香气”。童磨。
右前方,一个赤裸上身、刺青遍布的魁梧男人抱着手臂,眼神凶戾如猛兽,周身散发着实质般的压迫感。他盯着她,像在看一块碍眼的石头,随时准备将其碾碎。猗窝座。
左侧稍远的阴影中,一个身形佝偻、背着壶的怪异身影,壶身上的眼睛图案正咕噜噜转动着,紧盯着她。玉壶。
右侧廊柱旁,一个身材矮小、面容怯懦的老者蜷缩着,但他身侧隐约浮现着几道扭曲的、充满憎恶的虚影。半天狗的本体与分身。
正对面最幽暗的角落,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抱刀而立,六只眼睛在阴影中缓缓睁开,冰冷的目光如实质的刀锋刮过她的皮肤。黑死牟。
最高处的主位前,一个琵琶半掩面、长发垂地的女性静静跪坐着,手指仍搭在弦上,如同这诡异空间的化身。鸣女。
而正前方最高的主位上,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垂眸俯瞰。他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梅红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永恒的、足以冻结灵魂的虚无。鬼舞辻无惨。
六位上弦,尽数在场。
鸠煙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不是恐惧的笑,也不是讨好的笑。是一种纯粹的、发现了“有趣之物”的愉悦笑容,灿烂得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她甚至举起还在渗血的膝盖,朝最近的那个七彩眼男人挥了挥:“早上好?还是晚上好?这里的光线真让人分不清时间呢。”
童磨的扇子放下了,他歪着头,笑容加深,声音甜腻如蜜:“哦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小姑娘?怎么进来的呢?是迷路了吗?需要我帮你……去往极乐吗?”
玉壶的壶身发出咕噜的声响,尖细的声音响起:“人类……闯入者……稀有……可以做成新的艺术品……”
猗窝座冷哼一声,杀气弥漫:“鸣女,怎么回事?”
半天狗的本体瑟瑟发抖,但他身侧那道“憎”的虚影却发出嘶哑的低吼:“杀了……碍眼……”
黑死牟沉默,六只眼睛微微眯起。
鸣女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根弦,空间微微震颤,仿佛在表示并非自己的失误。
鸠煙没理会这些声音。她撑着地板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目光径直越过所有上弦,落在那最高处的身影上。她歪了歪头,像是课堂上突然被点名的学生,带着点无辜的俏皮。
“您就是老板吧?”她说,语气轻松得像在便利店打招呼,“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一点——你们在讨论‘柱的围剿行动屡次失败,是否该改变策略’,对吗?”
死寂。
无限城的空气凝固了。连鸣女拨弦的手指都微微一顿。
猗窝座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人类,你——”
“我在想啊,”鸠煙打断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甚至向前踱了两步,仿佛这里是她的演讲台,“为什么一定要‘围剿’呢?猎鬼人之所以难对付,不是因为他们个体多强,而是因为他们有‘组织’呀。有后勤,有情报,有传承,有‘信念’这种麻烦的东西。”
她停住,转身,面对众鬼,双手一摊,笑容狡黠。
“所以,与其费劲去砍树,不如……往树根下倒点毒药?”她竖起一根手指,“比如,让他们最信任的鎹鸦网络,偶尔传递几条‘稍有偏差’的指令?或者,在他们收治伤员的‘蝶屋’附近,制造几起看似巧合的、针对药材来源的袭击?再或者——”
她的目光扫过童磨,又瞥向半天狗:“找点他们无法立刻下杀手的目标,比如,被鬼操控的无辜村民,或者……制造一些‘看似弱小可怜’的陷阱?让他们在‘拯救’和‘任务’之间犹豫那么一下下?犹豫,就会败北哦。”
每说一条,空间的温度就降低一分。不是寒意,是杀意。浓稠的、来自六位上弦的、同时锁定了她这个胆大包天人类的杀意。
玉壶的壶身兴奋地颤抖:“聪明……聪明的人类……更适合做成……”
半天狗的“憎”之分身发出低吼:“诡计……狡猾……”
猗窝座已经一步踏前,拳头捏得咯咯响:“无惨大人,让我碾碎这个——”
“闭嘴。”
无惨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眼皮,梅红的瞳孔锁定鸠煙。
只是被看着,鸠煙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变成了实质的胶水,沉重得让她呼吸困难。但她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
无惨只是微微抬了下手指。
鸠煙的身体就被无形的力量扼住脖颈,凌空提起!双脚离地,呼吸瞬间被剥夺。她能听到自己颈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人类,”无惨的声音平缓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恐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童磨的笑容变得玩味,七彩眼眸紧盯着她缺氧泛红的脸,仿佛在欣赏一朵濒死的花。猗窝座嘴角咧开残忍的弧度。玉壶的壶眼转动得更快了。半天狗的本体捂住了眼睛,分身却兴奋地颤抖。黑死牟的六只眼睛漠然注视着。
鸠煙的脸因为缺氧开始发紫,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漾着虚假活泼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甚至还在笑。她用尽力气,从被挤压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
“我……在说……让游戏……变得更好玩……的方法……”
“好玩?”无惨重复这个词,梅红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啊……”鸠煙的视野开始被黑暗吞噬,但她嘴角的弧度却越发扭曲,“你们……不觉得……现在的猎杀……太单调了吗……像按剧本……演出的……烂戏……”
猗窝座已经蓄势待发,童磨的扇子轻轻摇晃,玉壶的壶口微微张开——所有上弦都在等待无惨的命令,将这个狂妄的人类撕碎、吞噬、或制成艺术品。
“等等。”
无惨的声音落下。
扼住鸠煙的力量突然消失,她摔回地面,捂着脖子剧烈咳嗽,每一声都撕心裂肺,嘴角溢出血沫。但她抬起头时,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恐惧,只有……意犹未尽?甚至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放在眼前看了看。
无惨从高处缓缓走下。黑色的皮鞋踏在木廊上,发出清脆的、规律的响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他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
“你是谁?”他问。
鸠煙仰着脸,脖子上青紫的掐痕触目惊心。她咳出最后一口带血的唾沫,笑容重新变得灿烂。
“一个观众。一个……想加入演出的观众。”她伸出手,不是祈求,而是像要与他握手,“我看过剧本哦。从头到尾。包括……各位的结局。”
这句话像投入深潭的巨石。
童磨的笑容第一次真正僵住,扇子停在半空。猗窝座的杀气猛地一滞。玉壶的壶身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半天狗的本体瞪大眼睛,分身发出混乱的嘶鸣。连一直沉默的黑死牟,六只眼睛都同时转向她,目光如刀。
无惨的表情没有变化。但那双梅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又浮了上来。不是愤怒,是……一种极度冰冷的评估,混合着一丝被冒犯的、以及更深处的……兴趣。
“证明。”他只说了两个字。
鸠煙慢慢爬起来,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差点被掐死的不是自己。“现在东南方向三十里,有一个刚被您转化的新鬼,正在袭击村庄。带队去处理的,是水柱富冈义勇和虫柱蝴蝶忍。按照‘原本’,那只鬼会被轻易斩杀。但如果您现在让鸣女小姐把它传送到村庄东边的山洞里,再利用地形……”
她顿了顿,笑容变得甜美而残忍。
“富冈义勇会因为顾忌被困村民而束手束脚,蝴蝶忍的毒需要时间生效。那只低级鬼至少能撑到天亮,并带走至少五个村民的性命。更重要的是——这会让他们怀疑,鬼是否开始有了‘战术’。”
她说完,环视了一圈表情各异的上弦,眨了眨眼:“当然,只是个小建议。毕竟,我只是个‘看过剧本’的普通观众嘛。”
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更沉重,更诡异。
无惨盯着她,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容没有温度,却足够让所有上弦屏息。
“有趣。”他说,“那么,你想怎么‘加入演出’?”
鸠煙歪着头,想了想:“当个顾问?军师?或者……您缺不缺一个,永远不会对您感到恐惧,也永远不会被痛苦击垮的……特别存在?”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点小问题。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怕。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会因为酷刑背叛,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恐惧退缩。我唯一感兴趣的——”
她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无惨,仰着脸,眼神清澈又疯狂。
“是‘有趣’本身。”
无惨垂眸看着她。这个人类少女,脆弱得他吹口气就能化作灰烬,却敢直视他的眼睛,敢对他笑,敢提出这种荒诞的“交易”。
“你凭什么认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会需要一个人类?”
“就凭我知道‘蓝色彼岸花’可能存在的三个地点。”鸠煙轻声说,笑容不变,“就凭我能让那些柱,在死前都怀疑人生。就凭——”
她伸手,轻轻点了点无惨的胸口,动作轻佻得像在调情。
“您其实,也觉得很无聊了,对吧?千年的躲藏,千年的猎杀,同样的戏码……多无趣呀。让我加点‘变数’,不好吗?”
无惨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足以捏碎骨骼。
但鸠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是笑,甚至用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抓住自己的手背。
“而且,”她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把我变成‘同类’,不是更能控制我吗,无惨大人?毕竟,鬼无法违抗您的意志,对吧?”
无惨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瞬。
然后,他松开了手。
“都留下。”他头也不回地命令,声音传遍整个空间,“看着她。”
这显然是对所有上弦说的。鸣女的琵琶无声,空间固定。没有鬼离开。
无惨伸出手,指甲变得漆黑锐利,轻轻划过自己的手腕。暗红色的、蕴含着无尽诅咒与力量的血液,渗了出来,在苍白皮肤上蜿蜒如毒蛇。
“喝下它。”他命令,将手腕递到她唇边,“或者,现在就死。”
鸠煙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属于鬼之始祖的血。腥气扑鼻,里面翻滚着暴虐、疯狂、和不朽的诅咒。她能感觉到周围所有上弦的目光——好奇的、残忍的、审视的、漠然的——如同实质般钉在她身上。
她笑了。
然后,低下头,像个虔诚的信徒,又像个贪婪的孩童,就着他的手腕,吮吸了那致命的血液。
痛苦开始了。
不是想象中的剧痛。是更深层的东西——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被改写,骨骼拉伸变形,内脏移位重组,皮肤下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噬钻营。这是生命形态被强行扭转的、本源层面的折磨。
普通人类会在这种痛苦中疯狂,崩溃,嘶嚎,最终要么死亡,要么在无尽的折磨中迷失自我。
鸠煙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痉挛,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纵的破败木偶。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肿块,又平复下去,青筋暴起如蛛网。冷汗瞬间浸透衣衫,然后又蒸发成血色的雾气。她的牙齿深深咬破了嘴唇,血淌下来,和鬼王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无限城冰冷的地板上。
但她没有发出声音。
没有惨叫,没有哭泣,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她只是低着头,肩膀剧烈耸动,像在忍受一场严重的、沉默的肠胃不适。然后,慢慢地,她抬起了脸。
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空白。和空白之下,一点点浮现的、越来越清晰的……笑意。
那笑意最初很淡,像水面的涟漪,然后逐渐扩大,最终变成一个无比灿烂的、甚至带着点天真好奇的笑容。她舔了舔嘴角混合的血液,品了品味道似的,暗红色的瞳孔在昏光中微微收缩。
“原来……这就是‘变成鬼’的感觉啊。”她轻声说,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新奇,“身体在变化呢。好奇妙。”
她甚至抬起正在异变、指甲变黑尖利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五指张开又握紧,像孩子在看万花筒,体验新玩具。
震惊。
这个词不足以形容此刻无限城中的气氛。
童磨的笑容第一次完全消失了。他七彩的眼眸睁大,扇子停在胸前,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困惑——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人类没有哭喊,没有祈求极乐,甚至……在笑?
猗窝座的拳头松开了,他盯着鸠煙,凶戾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不是针对敌人的、纯粹的错愕。他经历过战斗的剧痛,理解痛苦的意义,但眼前这幅景象,超出了他的认知。
玉壶的壶身停止了转动,壶嘴微张,仿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见过无数艺术品的诞生过程,但从未见过一件“作品”在诞生时,对自己承受的折磨报以微笑。
半天狗的本体从指缝中偷看,满脸的不可置信,而他身侧的“憎”之分身第一次没有发出嘶吼,只是呆呆地看着。连“喜怒哀乐”的虚影都隐约浮现,表情混乱。
黑死牟的六只眼睛同时眯起,握刀的手微微收紧。他活过漫长的岁月,见过无数人类的挣扎与堕落,但眼前这个少女……她的“平静”比任何惨叫都更令人心悸。
连永远垂眸拨弦的鸣女,指节都微微泛白。
无惨站在她面前,第一次,那永恒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错愕的波澜。他见过无数人类被转化的过程。哀嚎,诅咒,崩溃,癫狂。从未有过……如此平静,甚至带笑的。
转化过程还在继续。鸠煙的身体进一步变化,皮肤更苍白,犬齿变尖,暗红的瞳孔深处倒映着无限城诡谲的光。但她始终跪坐得笔直,甚至偶尔调整一下姿势,仿佛在配合这场“蜕变演出”。
终于,所有的异动停止。
她身上属于人类的气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鬼族特有的、冰冷而危险的存在感。校服破损处露出苍白皮肤,伤口早已愈合,连疤痕都没留下。
鸠煙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新的身体。她抬手,看着自己漆黑尖锐的指甲,又摸了摸嘴角探出的尖牙,然后——她笑了。不是之前那种疯狂的笑,而是一种……满足的、愉悦的,仿佛刚刚品尝了美味点心般的笑容。
“啊,您是在期待我惨叫吗?”她歪着头,语气抱歉,“对不起呀,我这里——”她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坏掉了。感觉不到疼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语气轻松得像在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秘密:
“以前也是这样。被关小黑屋的时候,被欺负的时候,甚至……杀人的时候。姐姐总以为我很疼,很怕。其实不哦。”
她的眼神飘远了一瞬,仿佛看到了阁楼里那个总是为她担忧的、温柔的姐姐。
“我从来不会疼,也不会感到害怕。”她笑了,
她转向无惨,拎着还在滴血的、破破烂烂的校服裙摆,行了一个蹩脚却优雅的屈膝礼。
“转化完成,无惨大人。”她抬起头,暗红的眼眸在昏黄光线下,像两簇永不熄灭的、有毒的火焰,“感觉不错。力量涌上来了呢。”
然后,她仿佛才想起周围的观众,侧过身,对着所有表情各异的上弦,展开一个灿烂到炫目的笑容。
“各位前辈,以后请多指教啦~我叫鸠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语气轻快得像在介绍新同学:
“一个知道过去未来,不怕疼不怕死,只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有趣’一点的——”
她的笑容加深,甜美的声线里浸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您们的新同僚,兼头号乐子人。”
她重新转向无惨,伸出手,这一次,是真正的邀请。
“毕竟,只有坦诚相待,游戏才好玩嘛~您说对吗,无惨大人?”
无惨看着她伸向自己的、属于新晋鬼族的手。那手上还沾着她自己之前流的血,以及他血液干涸的暗痕。他又看向她那双眼睛——盛满了疯狂、算计、愉悦,以及一种他从未在任何部下眼中见过的、纯粹的“游戏心态”。没有敬畏,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对力量的贪婪,只有……对“有趣”本身的无限渴求。
他冰凉的指尖,终于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
一个默许,一个契约,一场将把整个世界拖入更混沌深渊的同盟,在此刻无声缔结。
“都退下。”无惨收回手,声音恢复平缓。
鸣女的琵琶声响起。空间扭曲。
在消失前的一瞬,鸠煙看到童磨重新展开了扇子,七彩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再是看猎物,而是……看一个值得观察的“新玩具”。猗窝座冷哼一声,转身消失,但紧握的拳头显示他并未放松警惕。玉壶的壶身兴奋地抖动,仿佛已经构思好了以她为原型的艺术品。半天狗的本体被分身拖走时还在瑟瑟发抖。黑死牟最后投来一瞥,六只眼睛里是深沉的审视与……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警惕。
空间恢复空旷,只剩下无惨与她。
鸠煙在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袖口内侧——那里,用血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
纸星星。
姐姐,我找到我的舞台了。
你……又在哪一边呢?
“真期待,我们重逢的那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