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这辈子尝过不少甜头——妈妈刚出炉的胡萝卜蛋糕,雪仗里把所有兄弟姐妹都砸得举白旗投降,可哪一样都比不上摸尼克尾巴的感觉。
她的爪子顺着蓬松的毛扫过去,像埋进了千万根晒暖的丝线,软得能把骨头都化了。那娇惯的尾巴尖会时不时在她胸口甩来甩去,逗得她忍不住咯咯笑,直到她重新上手摸,才会安分下来。朱迪半点不觉得腻,毕竟这是她摸过最软的毛,还能时不时听见尼克睡梦里溢出一两声舒服的低吟。
她本来能摸一整天的,直到门轴发出了一声轻响,门缝正慢慢被推开。朱迪先转头确认尼克还睡得沉,才敢回头去看——是她好久没见过的东西。
一台警局的巡逻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挪到床边,只有当头顶的摄像头捕捉到尼克翻身的动静时,才会短暂停下。朱迪配合得很默契,每次尼克快要醒过来,她就把耳朵凑到他鼻尖蹭一蹭,总能把他哄得重新睡过去。等机器人终于挪到够得着的距离,机械臂递出一部胡萝卜手机和耳机,然后就慢悠悠地滚出了房间。
门刚关上,手机就震了一下,是个视频通话请求。朱迪接起来,屏幕里是獾医生和牛局长,两人正挤在同一个房间里。獾医生朝她比了个戴耳机的手势。
"霍普斯小姐,能听清我们说话吗?"
"能。"朱迪用气声回答,生怕吵醒身边的狐狸。
"那就好。你感觉怎么样?"
朱迪抬头瞥了眼尼克,他睡得正香,嘴角还翘着小小的弧度。她忍不住也笑了,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没停,还在轻轻顺着他的尾巴毛。"挺好的,没什么抱怨。"她的声音软得能滴出水,"这个大块头其实特别温柔。"
"那就好。"獾医生也笑了,"我们全程看着你们俩互动,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吗?"
獾医生摇了摇头。"完全搞不懂。你们才认识三天,这反而让所有推测都站不住脚。我们真不敢相信,一只兔子和一只狐狸之间能有这么深的羁绊。"
"我也不敢相信。"朱迪笑着应道,刚说完就听见尼克又发出一声舒服的哼唧,她忍不住侧头瞥了他一眼,眼底全是笑意。
"不过我们倒是有个推进治疗的办法。"獾医生的语气严肃起来,立刻抓住了朱迪的注意力,"你学过打针吗?"
朱迪的鼻子不自觉地抽了抽,她往后靠了靠,回忆了几秒才开口:"嗯……十几岁的时候学过一点。"
家里有两百七十五个兄弟姐妹,爸妈就算是铁打的也顾不过来。为了让家里能正常运转,每个快成年的小兔子都要学怎么照顾自己,还要帮忙照看弟弟妹妹。到了十几岁时,他们会被简单教过怎么打B12针,以防有人维生素缺乏。那技能几乎没用上过,但多学一门总没坏处。
"你们是想让我来给他打针?"朱迪问,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已经好多年没打过针了,更别说这次是为了救尼克的命——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但只要是为了尼克,她愿意做,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獾医生点了点头。"只有你能让他彻底放松下来,让他的身体能吸收解药。"她语气里带着庆幸,幸好朱迪多少会点打针的本事。
"要打几针?"
"我们打算用狼的剂量,最多三针,连续三个晚上,等他睡熟了再打。"
"需要先给他打麻醉吗?"
牛局长和獾医生对视了一眼,显然都觉得是时候把全盘计划说出来了。獾医生看向屏幕,语气带着点无奈:"麻醉对他没用。"
朱迪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了下来。"那怎么才能让他一直睡着?"
"这……就得靠你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过得飞快,獾医生把计划的细节一五一十讲清楚,听得朱迪心脏狂跳,只觉得这计划疯得离谱。从今往后,她要独自守着身边这只可怜的狐狸,要陪着他,哄他睡觉,还要放任他自由活动——完全不锁着他。
"我们要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吗?"朱迪追问,她必须把每个细节都搞清楚,这关系到她和尼克两个人的安危,容不得半分差错。
"不用,这个房间堆了太多医疗设备,太挤了。他需要更大的空间活动,才能把多余的精力消耗掉。接下来几天,整条走廊和旁边的房间都可以用。"
獾医生暗自庆幸,朱迪在这种压力下居然还能保持冷静。她之前听别人说兔子遇到紧张的事容易慌神,但眼前这只兔子连发狂的狐狸都敢抱,心理素质显然不是一般的强。
"如果有人要联系我怎么办?"朱迪突然想起爸妈,她开着卡车跑出来两天没打电话,他们肯定急坏了。
"所有对外联系都得经过我同意,尤其是访客。"牛局长接话,"你爸妈是第一个要见你的,这两天一直在警局门口守着,问东问西的。"
朱迪的耳朵尖有点发烫,她轻轻挠了挠尼克的尾巴,试图掩饰尴尬——爸妈肯定把牛局长烦得够呛。"谢谢局长。"她小声道谢,"他们知道多少情况?"
"和其他人知道的一样:你阻止了一起和近期发狂捕食者有关的恐怖袭击,受了点伤,但很快就能痊愈。"牛局长闷哼了一声,又像是在笑,"我不得不把你的伤情说得严重了点,不然你爸当场就得晕过去。"
"他确实会这样。"朱迪翻了个白眼,又想起个关键问题,"有多少人知道尼克的真实情况?"
"医院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病房住了个病人,但只有少数几个人清楚他的状况。我们不能让外界知道,有个捕食者对解药有抗药性。"
"更别说还是只狐狸。"獾医生补充了一句,见朱迪皱起眉瞪她,连忙解释,"我不是针对狐狸,只是其他动物就是这么想的。"
朱迪烦躁地低吼一声,把脸埋进爪子里。她没法反驳这个残酷的事实——就算她跑遍整个动物城去宣扬尼克的牺牲,说他拼尽全力帮她这个倔脾气的兔子挽回了岌岌可危的社会秩序,没人会听的。大家只会盯着他狐狸的身份,念叨着那些无药可救的野蛮家伙有多危险。
尤其是狐狸。
“这就是我们要给你这个方案的原因。”獾医生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另一个选择就是等几周,等他对麻醉剂的免疫力自然消退。”
朱迪打了个寒颤。真到万不得已她肯定会选后者,但一想到要被困在同一个房间里好几个星期,她就浑身难受。更别说要看着尼克被捆那么久,光是想想都像在剜她的心。
牛局长突然开口打断:“但我得把话说清楚,最终决定权在你。”
朱迪点点头,目光落在尼克脸上。他看起来累极了,口鼻周围的肌肉还绷着,像是还没从两天的焦虑和挣扎里缓过来。
她清楚这个方案的风险。万一出了岔子,万一他真的变成他们口中的“野兽”,她甚至没机会告诉他自己有多愧疚,没机会说他的付出对她、对这座一直把他当累赘的城市有多重要。
他不该遭这种罪。凭他做的一切,更凭他是谁。就算有风险,也总好过让他被捆在这儿熬几个星期。她几乎没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我同意。”
牛局长只是点点头,喉间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嗤鼻声。獾医生则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问:“早知道你会答应。你真的想清楚风险了?”
“我清楚,但我不能看着他再遭罪了。”朱迪伸出爪子轻轻挠了挠尼克的尾巴,靠在他身上时,感觉到他呼出一口带着疲惫的热气。“他是个好狐狸。”
“霍普斯,我得说,在我手下所有警官里,你是最心软的那个——也是最疯的那个。”
朱迪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耸肩:“作为第一只兔子警官,这点疯劲我早就习惯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牛局长嘴角扯出一抹淡笑,随即又板起脸变回那副严肃的样子。他可不能让下属看到自己太欣赏这种死心眼。“好了,我们会把你要待的地方准备好,应该不用太久——”
“条纹、澳仔、臭鼬、环尾!那边进展怎么样了?”獾医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牛局长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朱迪能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喧闹对话。
“马上就完了!”臭鼬的声音传来,“有新情况吗?”
“她同意了!”
“哈!我就知道她会答应!”澳仔的嗓门大得震耳朵,“那家伙怎么样了?”
“谁?王尔德?”
“不然呢?难不成是那头水牛?”牛局长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点不耐,“当然是王尔德!”
“没什么新情况,正享受着尾巴被挠的待遇呢。”
“哎呀这也太可爱了吧!”澳仔的声音甜得发腻,朱迪忍不住笑出了声。要不是他的声音比一般兔耳袋狸成熟不少,她差点以为是豹警官在说话。
獾医生重新出现在镜头里,脸上带着笑意,完全没在意牛局长那副不爽的表情。
“你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我们还没谈完,你就擅自开始准备了?”牛局长质问道,显然对她先斩后奏的做法很不满。
“越早开始,就能越早给他注射第一针。而且快到午夜了,我们得在他今晚彻底睡过去前处理好他的事。”獾医生语气平静地反驳,“再说了,我们都知道她肯定会同意的。”
这是朱迪第二次看到牛局长的权威被逻辑碾压,上一次还是在雨林区被尼克怼的时候。他哑口无言,只能看着獾医生把镜头转回来对着自己。
“其他人正带着护工布置你要住的房间,我们得先处理王尔德的事。说实话,这事对谁都不算愉快。”
朱迪的鼻子不安地抽动着,歪头看向尼克。这两天他们把他绑在床上,又是麻醉又是注射解药,还能对他做什么?
“就是简单的全身擦拭清洁,之后你们就能安顿下来了。”
“……就这个?”朱迪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是什么更糟的事——磨平他的爪子,给他套上软垫假牙,甚至是装个遥控电击项圈。结果居然只是洗个澡?
“差不多。我们需要你稳住他,护工第一次给他清洁的时候,他差点炸毛。”
“他们是不是对他太粗鲁了?”
“只是为了防止他攻击而已。如果你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过程会顺利很多。”獾医生说着朝门口瞥了一眼,“好了,他们来了。”她把镜头转过去,朱迪看到两个穿着手术服的灰熊和黑熊推着堆满清洁用品的推车,刚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
“我去叫其他人,你先把他叫醒。没问题吧?”朱迪用力点头。“好,我几分钟后用对讲机叫你。”獾医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朱迪深吸一口气,用没受伤的那条腿撑着慢慢起身,爪子抓着床头板保持平衡。她凑到尼克的视线高度,把爪子放在他蓬松的脖子侧面,轻轻挠了挠他的毛。
“尼克……尼克……”她的声音从低哑的耳语慢慢变大,看着他的眼皮在挣扎着不肯睁开,“醒醒,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的眼皮终于缓缓掀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整排锋利的尖牙和犬齿,舌头卷成一团。朱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管是不是猎物,没有哪个动物能在面对野兽的尖牙时完全放松。这一幕又让她想起了那个方案的风险。
可下一秒,尼克看到她时,嘴角慢慢勾起的浅笑又让她忘了那些顾虑。
“嗨,尼克。”朱迪把爪子移到他的脸颊上,“睡得还好吗?”
尼克只是歪了歪头,把脸往她的爪子上蹭了蹭,眼睛又要合上。朱迪笑着轻轻推了推他的脸:“我知道你还困,但我们得先处理点事。好了,滑头鬼,别装睡了。”
她正轻轻拍着他的脸让他保持清醒,对讲机突然响了:“霍普斯小姐,可以开始了吗?”
朱迪特意压着声音说话,可尼克身上的疲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对着那道凭空出现的低吼了一声,满是不耐烦。除了他的兔子,谁的声音他都不想听。
观察室里的队员们都攥着拳,大气不敢出地盯着单向玻璃。
朱迪的爪子顺着尼克的后颈轻轻往下捋,屏幕上那条代表心率的红线终于从狂飙的尖峰慢慢回落,趋于平稳。她松了口气,转头冲玻璃比了个大拇指。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缓缓推开,两只壮硕的熊护工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尼克喉咙里立刻滚出低低的咆哮,身体紧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朱迪赶紧抬手按住他的脑袋安抚,熊护工们趁机开始整理车上的器械。
“乖,看着我。”她的声音软得能滴出水,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没事的,他们只是来帮你清理一下,我一直都在这儿。”
朱迪注意到尼克的视线在她和那两只大熊之间来回扫动,活像只被夹在天敌和庇护所之间的小兽——既不敢放松对“入侵者”的警惕,又忍不住想盯着身边这只兔子寻求安全感。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可这笑意刚爬上嘴角就僵住了。
尼克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紊乱。他猛地挣动起来,试图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像是要从那骇人的景象里逃出去。屏幕上的心率线再次疯狂飙升,甚至比刚才獾医生进来时还要夸张。他发出凄厉的尖叫,像只受了致命伤的动物。
“尼克!没事的!你别怕!”朱迪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慌乱,看着他浑身发抖、眼眶泛红的样子,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她想把他的视线拉回自己身上,可尼克的目光像被钉在了熊护工身上,根本挪不开。
朱迪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其中一只熊正伸手去解尼克后颈上那台该死的仪器卡扣。
刚才还萦绕在心头的恐慌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