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猛地站在病床中央,把自己挡在尼克和那两个护工之间,声音里淬了冰碴子似的冲棕熊护工吼:“把那玩意儿拿远点!”
她必须让这头灰熊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
“霍普斯小姐,请冷静。”黑熊护工举着嘴套往前凑,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而把朱迪气得更狠,“这只是安全措施,完事就摘下来。”
“它别想碰到尼克一根毛。”朱迪的声音冷得像冰窖,两个护工脚步顿住。她悄悄把一只爪子背在身后,轻轻碰了碰尼克的胳膊,让他知道自己在这儿。
“霍普斯小姐,恕我直言,不管你愿不愿意,这嘴套都得戴上。”灰熊护工又往前迈了一步,试图重新掌控局面。他只是在完成工作,总不能被一只看起来软乎乎的小兔子——
朱迪猛地抬眼,紫水晶般的眼眸里像是藏着能活剥熊皮的尖刀:“我是只有一条腿好使,但你敢试试,我保证把这玩意儿扣你鼻子上。”
护工们又停住了。
“呃……我觉得这嘴套好像不够大。”黑熊护工小声嘀咕。
“放心,我能给你塞进去。”
“霍普斯!”对讲机里传来博戈警长严厉的声音,“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朱迪的视线死死钉在两个护工身上,根本没回头,就这么对着敞开的病房门喊回去:“我在告诉他们,那破嘴套别想靠近尼克半步。”
“轮不到你决定。让开,别耽误他们干活。”
“我没拦着他们。”朱迪的眼神依旧没松,“他们随便怎么给尼克清洁都行,但嘴套绝对不行。”
“霍普斯,我命令你退下。”
朱迪这才转头看向单向玻璃,语气带着一丝决绝:“对不起警长,我办不到。我不能看着他们把这东西强行套在尼克头上。”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却像过了一整个世纪。朱迪清楚自己这是公然违抗上级命令,但当她感觉到尼克的脑袋抵在她后背,整个人都在发抖,像只被吓坏的小狐狸时,她一点都不后悔。她抬手轻轻摸着尼克的头顶,安抚他的情绪,直到对讲机里又传来声音。
“霍普斯小姐,”獾医生的声音响起,“到底出什么问题了?我们没有任何种族歧视的意思,只是按照对待其他狂暴捕食者的流程来。”
“我知道,”朱迪的声音软了下来,“只是……他心理上承受不了。”
“什么意思?”
朱迪转过身,低头看向尼克的眼睛。那对原本翠绿的眼眸此刻红通通的,还蒙着一层水光。她一只爪子托住尼克的下巴,另一只爪子顺着他的额头摸到后颈,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每次她的爪子扫过额头,尼克的眼睛就会轻轻闭上几秒,可很快又会带着焦虑睁开。
“对不起尼克,他们得知道原因。”朱迪小声说。她实在不想把尼克的童年伤疤揭开给一群陌生人看,但她别无选择。她轻轻揉了揉尼克的头顶,又转回头对着玻璃那边开口。
她简单讲了讲尼克小时候的遭遇,刻意避开了那些让他彻底改变的细节——她知道尼克不想让别人看透他藏在玩世不恭下的脆弱。讲完之后,她赶紧转回身子抱住尼克,不去想那只小狐狸当年被同龄兔子强行套上嘴套时,流了多少眼泪。
玻璃那头,西尔瓦娜攥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摇摇头:“为什么有些小孩能坏成那样?”
“小孩就是这样。”臭鼬勒佩叹了口气,“相信我,作为一只臭鼬,我从小没少被欺负。”
“可那只是个学步期的小狐狸啊,就被一群食草动物强行套上嘴套……”西尔瓦娜实在说不下去,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么说,嘴套不能用了?”博戈警长皱着眉,到现在还没缓过神——他居然被一只小兔子拒绝了。
“夜嚎者已经损伤了他的大脑皮层,再给他施加这种强烈的精神刺激,可能会影响解药效果。所以最好别用。”澳式医生解释道。
他们又快速讨论了后续方案。不用嘴套确实能避免刺激尼克,但护工的安全也得保障。敲定细节后,獾医生重新打开对讲机。
“各位,”她先吸引了护工的注意,“把嘴套收起来。”看着他们把嘴套锁进推车抽屉里,她才继续对朱迪说,“霍普斯小姐,听好接下来的安排:护工给怀尔德先生清洁时,需要按住他几分钟。你得站在他正前方,让他的视线一直停在你身上,确保他不会咬到护工。”
朱迪点了点头,两个护工却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
玻璃那头的团队则全神贯注地盯着病房里的两只动物。他们倒要看看,摆脱了束缚的狂暴狐狸,会对这只他拼死也要靠近的小兔子做出什么反应。
“听见了吗尼克?不用戴嘴套了。”朱迪柔声说,一只手托着尼克的下巴,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后颈往下摸。单腿站在病床上保持平衡已经够难了,还要兼顾安抚尼克,简直是挑战极限。
看到嘴套被锁进抽屉,朱迪能感觉到尼克颈侧的脉搏终于慢了下来。他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濒临崩溃了。
“好了霍普斯小姐,嘴套已经收起来了,可以开始了吗?”灰熊护工的语气里带着点憋屈和烦躁——居然要听一只小兔子指挥。
朱迪对着护工们点了点头。该开始了。
两个护工慢慢靠近病床,一左一右站在床边。尼克立刻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直到感觉到朱迪的爪子轻轻托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低吼才稍微弱了点。
“我知道尼克,我知道。就看着我。”朱迪的声音又轻又柔,尽量把他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护工们趁机抓住尼克的胳膊和肩膀,防止他乱动,开始拆身上的各种监测线和输液管。
当护工们的大爪子按在他肩胛骨上时,尼克的低吼骤然变得凶狠,像是在被挑衅着扑上去。但朱迪就站在他面前,他根本不能动。
黏在他胳膊上的电极被猛地扯下来时,尖锐的疼让尼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猛地扭头,血盆大口直对着那只惹事的爪子,喉咙里还滚着低低的咆哮。
“尼克别!”朱迪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胳膊横在了他的獠牙前。
下一秒乱成一团。
那个护工摔在地上,浑身还在因为差点被啃掉一块肉而发抖。玻璃墙后的研究团队集体跳了起来,西尔瓦娜更是捂着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而朱迪的小臂,正卡在尼克张到极限的嘴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朱迪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尼克那两颗锋利的犬齿就抵在她薄薄的皮肤下,只要再用一分力就能刺破血管。
是她把自己的挚友逼成了这副模样。
她甚至能感觉到犬齿的重量,等着那致命的一咬落下——等着被自己亲手害成这样的朋友咬出血来。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等来,只有尼克止不住的颤抖,和喉咙里发出的哽咽似的吞咽声。
朱迪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瞳孔因为恐惧和混乱扩张得可怕,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似的僵在原地,嘴还张着,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咬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抽回胳膊,生怕蹭到他的尖牙。
尼克粗重的呼吸带着颤抖,每一口都喷在她的胳膊上,那是差点咬伤她的后怕。他低下头,鼻尖蹭着她胳膊上被犬齿压出的红印子,仔仔细细地检查有没有破皮。
朱迪对着两个护工比了个口型:“轻点。”
护工们重新开始干活,这次动作慢得像在摆弄易碎品,一点点把剩下的电极撕下来。尼克却没心思管这些了,舌头一下下舔着朱迪胳膊上的红痕,像是要把那点快要冒出来的血珠舔回去。
朱迪伸手顺着他的脖子轻轻摩挲,任由他折腾。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明明没出血,他却像在处理什么要命的伤口似的。
玻璃墙那头,研究团队的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博戈扶着条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
“刚才那场面……真是活久见。”澳倚着墙喘气,手还按着胸口,“希望这俩别天天给我们来这么一出。”
“想都别想。”博戈和獾医生异口同声。
他们继续盯着观察窗,直到最后一枚电极和输液针都被拔掉。两个护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黑熊护工转向朱迪,朱迪则轻轻拍了拍尼克的下巴,打断他还在舔舐的动作。
“他们只是给你清理一下,很快就好,之后我们就能回去睡觉了,好不好?”朱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护工解开尼克身上的束缚带时,他猛地往前一扑,想要扑进朱迪怀里,却被两只大爪子按住了。
“来吧。”黑熊对棕熊护工抬了抬下巴。
他们架起尼克,爪子扣着他的胳膊、腰和腿,把他整个人都固定住,任他怎么扭动都挣不开,只剩下脑袋还能勉强活动。朱迪跟在后面,指尖一直顺着他的鼻子往下摸,想让他放松下来。
可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至少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作用。
尼克没再试图攻击护工,只是用那双浸满了委屈和恐慌的眼睛看着她,像在质问: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让他们放开我!
他被两个体型比他大上一圈的家伙架着拖走,她却什么都没做。那眼神和几个月前记者发布会结束时一模一样,是失望,是被背叛的难过。朱迪的五脏六腑像被刀搅着,愧疚得快要喘不过气。
护工把尼克放在诊疗台上,开始脱他的衣服,朱迪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脸上,生怕错过他任何一点情绪变化。她知道很快就结束了,可看他被按住时那痛苦的表情,她还是心疼得要命。
“快好了。”黑熊护工用消毒棉擦着尼克的脸,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朱迪的手顺着他的额头滑到后颈,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尼克也在哭,温热的眼泪打湿了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朱迪在心里把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地练了几百遍,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又是她,又是因为她考虑不周,让他受这份罪。
“好了,尾巴最后弄。”棕熊护工拿起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塞进黑色紧身短裤的后洞里。朱迪只能继续摸着他的头,心里只剩庆幸——终于要结束了。
“里面弄完了吗?”獾医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两个护工对着观察窗点了点头,爪子还扣在还在扭动的尼克身上。“那行,把他慢慢放到霍普斯小姐面前,要是他攻击的话立刻把他拉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护工们把尼克放到地上,等他的前后爪都碰到地面,才慢慢松开手。尼克几乎是立刻就从缝隙里冲了出去,把朱迪扑在了地上。两个护工下意识地就要扑上去按住他,却被一只兔子的胳膊拦住了——朱迪举着爪子,示意他们别动。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发生,朱迪就躺在地上,尼克压在她身上,把鼻子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眼泪打湿了她的绒毛。没人分得清这泪水是因为恐惧、解脱,还是两者都有。
朱迪把他翻过来,两人侧躺在地上,尼克的胳膊搭在她腰上,整个人都往她怀里缩。这只被野性支配的狐狸可能还不太懂拥抱是什么,可朱迪懂。她用自己小小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把他往怀里又拉了拉,指尖顺着他的后背轻轻摩挲。
尼克的胸腔还在因为抽泣而颤抖,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像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
朱迪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念:没事了尼克,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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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墙那头,研究团队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兔子正抱着那只野性未驯的狐狸,没有防备,没有恐惧,只有一个个温柔的小动作,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
“那……我们就让他们俩待一会儿?”獾医生问,眼神扫过其他人。团队成员和博戈都点了点头。
“我先值第一班岗。”澳立刻举手,眼睛还黏在观察窗上,一副生怕错过什么的样子。
“行。”博戈扫了一眼所有人,“有任何新情况立刻汇报,不管是‘要不要试试’还是‘会不会出事’,都先跟我说,不许自作主张。”
众人应了声是,博戈便转身离开了观察室,走进那条专门留给这对特殊搭档的走廊。他路过堆着第一晚物资的推车,走出了这个病区,在门口的安检岗停了下来,对着值守的犀牛警官开口。
“没有我的批准,谁都不许进。谁敢把这里的事往外说一个字,就等着吃牢饭。听明白了?”
“明白,长官!”
豹警官终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眼下的安排,转身朝着休息室走去。连续熬了好几个小时,他眼下乌青得能当熊猫脸,再不睡几个小时,下一班岗怕是要直接栽在警车里。
关上门的前一秒,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兔子,还有那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狐狸——光是想想刚才他俩搞出来的乱子,他太阳穴就突突直跳。用不了多久,这俩货绝对会变成他头疼的源头,没有之一。
希望到时候他还能保住自己的发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