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不对，克莱恩……你到底是谁？”

克莱恩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金币。这问题太难回答了。这家伙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知道眼前的“表弟”根本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反问：“你什么意思？”

金独子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积压已久的疲惫：“你变了。”

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连珠炮似的吐槽起来：“你藏了太多秘密。告诉我一件事，背后能扒出十件我搞不懂的。你怎么瞬移的？怎么逃出副本的？怎么成了星座的？为什么要冒充我？单独一件我都能忍，可凑在一起就太离谱了！”

克莱恩没说话。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带着情绪的质问。就算他一件一件解释清楚，金独子也未必会满意——问题根本不在这些具体的事上。

“你总是跟我隔着一层。”金独子的声音带上了点委屈，“好像我永远碰不到真正的你。”

是这样吗？克莱恩心里一动，想起自己在这个梦境世界里一贯的行事风格。好像确实是这样？就算在现实里，心理医生也总劝他“摘摘面具”来着……

“呀，哥你也是！”李贤突然插了句嘴。

“对哦！叔叔总不见人影！”申柔淑也跟着点头附和。

金独子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拉回来：“我们现在说的不是我。”

克莱恩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表弟啊表弟，轮到自己被拆台就急了？

“你看！就是这样！”金独子突然指着他，语气更急了，“你总在笑，可我根本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以前你不会这样的，只会对着陌生人戴面具。克莱恩，你真的不一样了。”

“你记忆里的我是什么样？”克莱恩突然有点好奇。

“你看着总是很温和，可单独跟我待着的时候，总爱戳穿别人话里的矛盾。”金独子的语气软了些，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在宿舍的时候你总在做饭，还会碎碎念各种调料的区别。你总泡在网上查些奇奇怪怪的资料，还会写长文分析。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当年告白失败的事，过了好几年了还会不好意思。你爸妈来看你的时候，你总跟他们聊很久……还有你的学业，你从来都……”

他说的每一点都精准得可怕，像是亲眼见过一样。

克莱恩彻底沉默了。

这是梦境的力量？

他重新看向金独子，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这家伙是真的把“表弟克莱恩”当成了生命里真实存在过的人。

“你告白还失败过？”申柔淑眼睛一亮，凑过来追问，“可你比叔叔帅多了啊！”

“别插嘴！”李贤一把按住她的脑袋。

两个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跟看狗血剧似的盯着他们。克莱恩轻咳一声，打发他们：“你们去找智熙姐玩吧。”

“才不要叫她姐！”申柔淑撅着嘴抗议。

“他是站在我们的立场说的，笨蛋！”李贤立刻反驳。

两个小孩又吵了起来，直到金独子皱着眉瞪了他们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跑开了。克莱恩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点好笑——这俩小家伙还真就只听金独子的话。不过申柔淑为什么总觉得金独子丑？小孩的审美果然不能用常理揣测。

“好了，继续说。”金独子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摆脱了两个小麻烦精，“说出来有点丢人，但你搬到韩国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之一，直到兵役打断了一切……”

【火焰般的恶魔判官说她好紧张这个对话！】

【爱换性别的星座拍着大腿说这剧情太带感了！】

【金箍的囚徒让大家安静点！】

这些围观的家伙……克莱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烦死人了，可又没法把他们赶走。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拖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摊牌。

“我不记得。”

“什么？”金独子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清。

“我不记得这些事。就算偶尔回想起来，也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

“我听不懂。”金独子的表情从疑惑慢慢变得冰冷，“你到底是不是克莱恩？”

“是我。那时候没人能冒充我，我也没有丢失任何记忆。对不起，金独子。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第五个副本开始时，你敲开我房门的时候。”

“那……”金独子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我不懂。”

“对不起。你认识的那个‘表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克莱恩的语气毫无波澜，长痛不如短痛，趁伤口还没化脓，不如干脆利落一刀切掉。

“他存在！我们一起过了好几年！”金独子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吓人。

“我也不懂。你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很准确，但我根本不可能在那里，也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宴会厅里远处传来的音乐和笑声，衬得这里格外诡异。

金独子突然笑了，笑得很难看。他用手掌慢慢捂住脸，指节都在发白。

“我要疯了……”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你当初为什么要装作认识我？不对，回想起来，重逢之后你确实对过去的事知之甚少，总是含糊其辞，跟我隔着老远。”

克莱恩心里有点愧疚。这事确实太复杂了。

“我最近遇到了些怪事，”他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解释，“现实里认识的人，会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被安插进完全不同的角色里。所以当初你说你是我表弟时，我就顺着演了下去。可无论我怎么想，都记不起任何跟你有关的事。”

“你真是越来越神秘了……跟现实比？被重新安排的角色？”金独子迟疑了一下，“你从一开始就是星座吗？”

“差不多吧。我也不太确定。”

“你怎么会不确定？”

“很难解释清楚。”

金独子突然蔫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不懂。啊……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说过，可能会记不起我……”

“我说过？”

“对！”金独子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会不会是你真的忘了？会不会跟星流有关？”

“我没有忘记任何事。”克莱恩皱着眉，认真回忆了很久，“但或许是类似的情况。我有办法可以查证，但未必能得到确切的结果。”

“试试吧。”金独子的语气比刚才笃定了不少，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会的。等我回来就能知道更多，可能要几分钟，也可能要几天，到时候你想问什么都行。”

金独子笑了笑，可那笑容看着莫名晦气，像是下一秒就要踩进坑里。

“行。”

“去跟你的同伴们聊聊吧。”克莱恩拍了拍他的肩膀，余光扫过不远处，笑声和聊天声还在继续，但好几道担忧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那两个刘尚雅都停下了舞步，正往这边看。“他们都在担心你。”

“知道了知道了。”

克莱恩望着金独子的背影看了会儿，见他脚步一顿，扭扭捏捏地凑到那个“原版”刘尚雅身边，才终于点了点头。

该去查探一番了。

克莱恩侧身一步，踏入了历史的虚无。

这片虚无他熟得很，却又像之前的灵界那样，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不再是蜡笔涂鸦般的混乱划痕，这里的灰雾变得更加……流动，不断地翻卷、分裂，仿佛有生命一般。克莱恩甚至觉得自己能伸手触碰到那雾气，直接和历史本身建立连接，这种感觉强烈得让他心跳都快了半拍。

他只是稍作观察，便不再停留。

根据那些梦境般的虚假记忆，我知道金独子的部分过往，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克莱恩顺着那些串联的光点前行，穿梭在末日的各个片段里，一步步回溯到了更久远的过去——那时的首尔还是座正常的城市，一切尚未被战火焚烧殆尽。

就是这里了，金独子的大学时代。

克莱恩有些惊讶，这段历史竟能在虚无中亮起，还能让他直接穿梭过来。这说明金独子说他们的相遇是真实的，或许并非全是虚妄。可能是梦境里那个“另一个我”和他建立了某种神秘联系，才让真正的我能锚定到这段历史里。

他本来只是想确认，“金独子的表弟克莱恩”是否真的存在于历史虚无中，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虚假的幻影。可现在他走得比预想中更远了——如果那个“克莱恩”真的存在，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他凑近那团昏暗的光点，脚步刚踏进去，便像是跌入了梦境的另一层，周遭的一切瞬间染上了色彩。

克莱恩眨了眨眼，环顾四周，知道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这里没有灰雾，只有活生生的首尔：汽车鸣着笛从路边驶过，行人三三两两聊着天，一座巨大的悬索桥横跨在黑沉沉的江面上。这是末日降临前的平静日常。

有点不对劲……不仅灵界和记忆里不一样，连历史虚无的规则都变了。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直接穿越到过去，可这个梦境却反常地允许了这种行为。

我在哪儿？我是跟着金独子的历史来的，他应该就在附近。

克莱恩此刻正站在一栋低矮的屋顶上，他扫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悬索桥上看到了那团熟悉的黑色乱发。

是金独子。

夜色太深，看不清他的表情。克莱恩正想挪过去看得更清楚些，却突然皱起了眉。

不对劲。

金独子正扶着栏杆低头望着江面，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看不清底。他就那么站了很久，缓缓往前挪了半步。克莱恩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可下一秒，金独子又停住了。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脸上，让克莱恩看清了他表情的变化——明明还是那副空洞又荒芜的样子，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浮木，慢慢往后退了回去。

克莱恩立刻操控了一只鸽子，让它飞到金独子肩头，凑近屏幕看去。

屏幕上显示着：

【刘众赫心想：‘我不会放弃。’】

【于是他再次开启了回归。】

克莱恩倒抽一口冷气。

自杀？他刚才是想跳江，却因为这本网文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刘众赫这个人，是因为《末世生存指南》这本小说。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还得再确认一下。

他暂时把找“另一个克莱恩”的事抛在了脑后，操控着老鼠和鸟类的人偶，悄悄跟在这个年轻的金独子身后。

几天下来，克莱恩大概摸清楚了状况。这个金独子从不联系朋友或家人，也不和同学聊天，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抱着手机看网文。每次状态最差、濒临崩溃的时候，他就会打开《末世生存指南》，像按了发条的时钟一样准时，仿佛只有这本小说能让他撑下去。

那个在他面前总是装得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金独子，私下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他发现了一个被动自杀的金独子——这个年轻人靠着一本叫《末世生存指南》的网文，才勉强撑着活下去，对抗着深入骨髓的孤独。

做好准备后，克莱恩终于敲响了一栋破公寓的门。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老城区，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和烟味。

“谁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探出头来，眼神空洞麻木，显然完全不认识克莱恩。

啊。

克莱恩忽然明白了什么。

根本没有“另一个克莱恩”。我现在就在过去，这就是我们真正的相遇。

放在现实世界里，这逻辑完全说不通，但在这个梦境里，却诡异的合理。

他抬手捂了捂脸，悄悄调整了自己的外貌：把线条锋利的下颌角弄圆润了些，淡化了皮肤的纹路，让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是你表弟。”

“啊？”金独子低下头，额前的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又瘦又憔悴——明明才刚成年没多久，正是该意气风发的年纪。“我有表弟？”

克莱恩不动声色地晃了晃脚边的行李箱，吸引他的注意力。

“是啊。”克莱恩解释道，“我外婆当年离婚后去了英国，嫁给了我外公。我刚搬回韩国读大学，正找房子呢。既然我们是亲戚，不如合租吧？房租可以分摊。要是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金独子眨了眨眼，声音淡漠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你去哪个大学？”

克莱恩随口报了个名字。

金独子的眼睛亮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哦，我也在那所学校。”

我知道。克莱恩心想，大不了之后去办个入学手续。

金独子又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我能进去吗？”克莱恩又提了提行李箱，“坐了好久的飞机，累得够呛，正好跟你好好自我介绍一下。你看网文吗？”

沉默几秒后，这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竟然真的让开了门。

当他们聊起穿越和异世界的话题时，气氛终于轻松了些。金独子慢慢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

聊到最后，他才犹犹豫豫地问：

“你真的是我表弟？”

克莱恩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眼底看不出半分破绽。

金独子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点难以掩饰的警惕：“你能证明吗？”

话刚出口他就猛地低下头，声音也放软了些：“抱歉，我不是故意怀疑你。只是……这事太突然了，根本没人跟我提过。”

最后那句里藏着点涩意。他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你到底了解多少……”

“别担心，有疑问就问。你看。”克莱恩说着，递出了一叠伪造得足以乱真的文件——有护照样式的身份证明，还有份盖着钢印、看起来煞有介事的家谱。

“我本来打算转学来韩国，我爸妈才跟我说起你的事，不知道他们怎么查到你地址的，反正就把联系方式给我了。”

金独子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他扯出个笑容，不算大，却看得出来是真心的。

“抱歉啊，没提前给你打个招呼。”克莱恩装出一副歉意满满的样子，“我爸妈可能不知道怎么打国际长途联系你。”

“没事没事，不打紧的。”金独子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那……你平时都看什么网文？最喜欢哪本？”

“《终末之后》挺不错的……”

“我知道这本！”金独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话匣子瞬间打开。

后来克莱恩顺利入学，交了住宿费住进了宿舍，却总听见有人在背后对金独子指指点点。金独子每次都把课本攥得死紧，肩膀也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猫。

直到克莱恩从头到尾没提过那些流言，金独子才渐渐舒展了肩膀，眼神里也多了点底气。再后来两人一起去上课的路上，已经能勾肩搭背，越聊声音越大了。

算不上表亲的两个人，倒先成了要好的朋友。

克莱恩自己都觉得意外，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居然还挺舒服。

本来他们没分到一间宿舍，不过克莱恩略施手段，愣是让自己成了双人间里那个“幸运”的单人间住户，不用跟别人挤一间房。

这天金独子吞吞吐吐地跟他说，自己房租快交不起了，克莱恩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我宿舍住啊，反正我一个人住也是空着。”

“真、真的可以吗？”金独子把脸埋在课本后面，声音都带着点窘迫，显然是拉不下脸主动开口求助。

克莱恩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还有点得意——看来自己的示好没白费，这小子终于愿意开口了。

“当然了，我本来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啊。”他说得理所当然，“而且我刚好没室友，去宿管那儿办个转寝手续就行。”

宿管办事效率高得惊人，金独子看着办好的手续，一脸茫然又有点受宠若惊，好像不敢相信居然这么顺利。

“人生嘛，有时候难，有时候就很简单。”克莱恩靠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说，“该享受轻松的时候就别瞎操心，日子才能过得舒服点。”

金独子看着他一脸闲适的样子，突然攥紧了拳头，把袖子撸了起来。

“那今天我下厨，给你做顿像样的。”他的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就当是入伙饭，也谢谢你帮我。”

那认真的样子，居然有点可爱。

克莱恩却摇了摇头，把他按回沙发上：“要请客也是我请，毕竟是我欢迎你过来。你乖乖坐着等吃就行。”

克莱恩很快就重新适应了现代生活。

说起来挺奇怪的，刚穿越到第五纪元那会儿，他天天盼着能回到这样平平无奇的日子。可真回来了，他反而没了当初的焦躁，只觉得踏实又放松。

能重新用上互联网，简直不要太爽。

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键盘侠，只不过多了几世的阅历，看问题比以前深多了。他开始深挖现代历史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细节，越看越觉得现实有时候比小说还离谱。他还研究了好几种宗教，意外发现希伯来卡巴拉生命之树的体系，居然和非凡特性、途径的结构有不少相似之处。

二十两条神性途径，十个源质……难道现代的人早就摸到超凡世界的门槛了？

虽然细节上有不少出入，但看来他原来那个世界的神秘学知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过了几周，克莱恩做了次占卜，结果让他有点意外。

这个梦境的时间规则很奇怪，他在这里待上几个月，外界和正常梦境里不过才过去几分钟。是时间压缩？还是干脆就是时空穿越？不管是哪种，他都不用急着回去了。

他转头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金独子，心里悄悄做了决定。

这样好像也不错。毕竟黑夜女神让他进入梦境，本来就是为了让他沉淀一下。虽然这段时间锚点不会增加，但刚好能让他潜意识里消化掉剩下的非凡特性，把自己作为“人”的那部分根基扎得更稳。

他决定留下来，能护着金独子一天是一天。

日子过得飞快，偶尔也会遇到些难处，但总体来说，克莱恩过得很开心。

金独子也是。

他们俩都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朋友——有人会时刻替你留意着背后，有人会在你最狼狈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也有人能和你一起分享那些不值一提的小确幸。大部分日子都很平淡，无非是一起窝在宿舍里看书、做饭，不用刻意做什么，只要身边有对方在，就觉得安心。

有次金独子去监狱探望母亲，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了。他抱着克莱恩的衬衫哭了好久，把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克莱恩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头，告诉他，他母亲的错，不该由他来背负一辈子。

生日的时候没有铺张的派对，只是两个人一起做点爱吃的菜，吹个蜡烛，就足够温暖。

新年的时候会一起趴在阳台看烟花，听着远处的欢呼声，偷偷碰个杯。

遇到节日大多时候都宅在家里，做顿丰盛的家常菜就算庆祝了。

考试偶尔会挂科，但期末结束总能凑点钱去外面的餐厅搓一顿好的。

克莱恩学会了几种桌游，每次都软磨硬泡拉着金独子和几个同学一起玩。

回来的路上，他总跟金独子吐槽那些同学和老师的奇奇怪怪的习惯，金独子听着听着就笑出声来，说他看什么都像在看一本小说，连路人都能给他分出个角色来。

克莱恩本来觉得这没什么，直到金独子告诉他，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时刻都在观察周围的一切，还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观察力好强啊。”金独子弯着眼睛笑，本来是想调侃他，语气里却全是佩服，“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早就把我和周围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就是不说而已。”

“哪有那么夸张。”克莱恩连忙摆手，“人多复杂啊，我顶多只能看到点表面……”

克莱恩和金独子从一开始客气地交换网文书单，到后来渐渐熟络。金独子原本性子内敛，连自己看什么书都不愿多说，可架不住克莱恩每次都听得认真，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慢慢也就放下了戒备。

终于有一天，他红着脸，小声说出了自己藏了好久的宝贝——《全知读者视角》。

之后将近三年，克莱恩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金独子絮絮叨叨地讲刘众赫的故事。讲起那个男人多少次在绝境里死磕到底时，金独子的眼睛会亮得像藏了星星，连带着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

他会为刘众赫的胜利拍着大腿叫好，也会为主角的固执气得咬牙切齿，时而跟着揪心，时而又破涕为笑。不管是吐槽还是夸赞，每一个字里都藏着他对那个故事的偏爱。

克莱恩偶尔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伸手揉一把金独子的头发——这家伙认真碎碎念的样子，居然有点可爱。金独子也不恼，顶多耳朵尖红一下，继续讲他的剧情。

看着金独子一点点开朗起来，克莱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孩子，终于长开了。

时光一晃，两人一起从本地的大学毕业了。

克莱恩在学校外面租了间公寓，推开门的瞬间他就愣了——这布局，这朝向，和他在无数次重启的梦境里待过的那间一模一样。隔壁还是那个爱种玫瑰的斯特琳太太，斜对门邻居家的黑猫总蹲在窗台上，克莱恩偶尔会偷偷喂它几根火腿肠。

金独子搬过来住了几天，两人都没提以后，但心里都清楚，该来的总会来。

征兵通知书送到那天，他们对着信封上的征兵地点，沉默了好久。

“是前线。”金独子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克莱恩，你运气真好，不是韩国公民不用去……”

克莱恩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点涩意：“那以后就不能经常见面了，军事基地外人根本进不去。”

“是啊，估计是这样。”

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太安稳了，安稳到克莱恩差点忘了未来的金独子说过的话——征兵，就是一切的终点。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光，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带着少年气的金独子，心里揪得发疼。这大概是他最后几次见到这样鲜活的、属于这个时代的表弟了。

“克莱恩？”

“这几年……挺好的。”克莱恩吸了口气，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金独子也笑了，视线落在脚边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河水晃得人眼睛发涩。

“嗯，挺好的。”

“独子，你要撑住。以后会遇到很多糟心的事，说不定你会恨透了这个操蛋的世界，但别停下脚步。一步步走下去，你会得到——不，是亲手创造出你想要的结局。”

克莱恩的声音有点发颤，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金独子干笑了一声，却没再往下说。

空气又静了下来。

“我要回英国一段时间。”克莱恩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真的？不在这边找工作吗？”

“不了。”

“哦，我懂了。”

克莱恩怕他多想，赶紧补充：“我还会回来的，只是……可能会忘了你。但不管怎么样，我永远是你的表哥。金独子，你是个很珍贵的人，一定要为自己好好活下去，好好战斗。”

换做别人，说不定会觉得他在说胡话，或是调侃两句，但金独子不会。他早就习惯了被人遗忘，只是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可让克莱恩没想到的是，金独子居然笑了，不是那种敷衍的假笑，是眼睛弯成月牙的、真正的笑容。

“我知道了，谢谢你，克莱恩。”

克莱恩猛地抬头，撞进他清澈的眼神里。

河面上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谢谢你，克莱恩。”金独子的声音更轻了，“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些日子，我会永远记得的。”

克莱恩也看向河面，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两人的影子。

“……我也会的。谢谢你，独子。”

之后克莱恩又见过金独子两次，还在那间公寓里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泡面。直到金独子背着行李，踏上前往军营的车，他们才真的分开了。

克莱恩独自坐在第一次降临这个世界时的河边长椅上，坐了很久。这里是他第一次见到金独子的地方，那时候的金独子眼神空洞地盯着河水，要不是那本网文，说不定早就跳下去了。

如今这条河和河上的吊桥，已经装满了两人的回忆，可他最先想起的，还是那个绝望又茫然的少年。

克莱恩抬头看向天空，云卷云舒，风轻得像不存在。

最古老的梦境，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些吗？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

他抬起左手，沉默了很久，深深吸了一口这座城市熟悉的烟火气，听着耳边的车水马龙，最后——

打了个响指。

眼前的蓝天白云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断壁残垣的末日景象。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