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筹备去小汉格顿的行程，感觉像熬了好几个月。这事要从他拿到最后一批收集到的记忆说起，从他终于能笃定汤姆用了什么法子延续性命开始。
年岁的重量压得他肩膀发沉，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空乏。每天只要一想到汤姆那样的好苗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就觉得浑身都在往下坠。最让他如鲠在喉的是，当年明明有机会把那孩子从既定的歧途上拉回来，可他的所作所为——或者说，他的不作为——反倒成了推波助澜的那股力。
他老了，活到这把年纪，早看清了自己骨子里的偏见。回头望去，太多事他本该换个做法，太多错误让他追悔莫及。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而凡人啊，他算是看透了，全是些拎不清的蠢货。就算是心肠最软的人也有盲区和执念，何况他从来都算不上心软。哪怕在盖勒特之后，在阿利安娜之后，他拼尽全力想要变得更好，也依旧如此。
他试过的。每次面临选择，他都刻意往善良那方偏，可他清楚，自己从没次次都选对。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汤姆早就在当年彻底迷失了。阿不思现在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在他们的世界再次被战争的恐怖吞噬前，亲手终结这一切。
他已经见过两场战争了，绝不想再看第三场——哪怕现在看来，这结局几乎是板上钉钉。
汤姆死了，这点阿不思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问题是，他没真的死透。能做到这点的法子屈指可数，而阿不思最担心的，就是汤姆找到了其中最有效，也最恶毒的那一种。
魂器的黑暗是绝对的，是令人作呕的。阿不思当上霍格沃茨校长和国际巫师联合会会长后，就一直在尽全力封锁有关魂器的一切知识。可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在汤姆发动战争前，就已经通过什么渠道查到了这些禁忌。
莉莉和詹姆被杀的那晚，他就隐约有了猜测。哈利一年级时，那个被附身的奇洛教授更是让他的怀疑加深——那又是一个错误，而且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犯错？
直到密室事件之后，哈利把汤姆·里德尔的日记交到他手上，还说起日记里走出过一个少年汤姆时，阿不思的猜测才算彻底得到了证实。
可那时候的震惊，跟他后来发现的真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他的推断没错——如果没错的话，汤姆制造的魂器绝不止一个。今天他去小汉格顿，要么能在汤姆父系祖父母的老宅，要么能在冈特的小屋里找到其中一个。既然能做两个，就能做更多。阿不思隐约猜到了具体数目，但他还缺太多拼图，在彻底弄清楚前，绝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免得再有人陷入危险。
尤其是，他还没找到能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从活人身上移除魂器的办法。他必须找到这个办法，一定得找到。
哈利暑假一开始就玩失踪，把他的计划拖慢了不少。后来审问袭击哈利和那个神秘灵魂伴侣的食死徒，又花了他大把时间收尾。好不容易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出发去验证猜想了，卢平的狼形守护神却撞破了厨房的墙壁，用两句话彻底打乱了他的安排。
“来格里莫广场，出状况了。”
卢平的声音刚落，守护神就化作一团珍珠色的雾气消散了。
“唉。”阿不思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福克斯在栖木上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他对着凤凰勉强扯出个笑，“看来得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完，他径直走向壁炉。
刚从飞路网里钻出来，阿不思就感觉到空气里压着股沉甸甸的力量，混着浓郁的魔法气息，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那气息浓得几乎要把人压垮，眯起眼仔细看，还能隐约瞧见一圈暖橙色的光，在感知的边缘若隐若现。
他挺直脊背，攥紧魔杖，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走去：二楼。除了哈利的房间，还能是哪儿？
可他还没走到楼梯口，壁炉又亮了起来。阿不思好奇地转过身，刚想看看是谁来了，两道红色的小影子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楼梯上跑。他连忙往旁边跳了一步才没被撞到，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忍不住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等他收回目光，才发现莫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正皱着眉往楼梯口张望，眼神里满是不安。
“这就是你说的紧急状况的一部分吗，亲爱的？”阿不思问她，希望能从她这儿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莉咬着下唇，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泄了气似的叹了口气。
“是。我……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哈利今天一直不太对劲。”
阿不思的心猛地一沉，揪紧了似的疼。
“然后那个家庭教师——就是那个好像知道内情的人，让我把罗恩和金妮带来，说他们可能不太舒服。他们最近确实状态不好，可我没想到……”她深吸了口气，“我刚回家开口提了一句，那两个孩子就立刻赶过来了。”
她又咬了咬唇，抬头看向楼梯，眼神里满是疑虑。
“卢平用守护神给我传了信。”阿不思的脑子飞速运转，冒出了无数种可能性，“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瑞博恩还提到了赫敏、纳威和卢娜。”莫莉说，“我猜他应该是去找赫敏了，毕竟她知道那个秘密。”
阿不思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长的胡须。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心里成型，只是还缺太多细节，没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但他大概能猜到卢平想求他什么。让凤凰社之外的人进入格里莫广场，风险不小，可那两个孩子在魔法部的表现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的勇气和立场，邀请他们来倒也算不上坏事。只是他们的监护人……
壁炉再次亮起了翠绿的火焰，赫敏·格兰杰冲了出来，跟刚才那两个韦斯莱家的孩子一样，头也不回地往楼梯上跑。
这下阿不思彻底下定了决心——哪怕冒险，也得把另外两个孩子也接过来。连赫敏·格兰杰都急得连跟他打个招呼的功夫都没有，那说明情况真的已经糟到了极点。
“阿不思，谢天谢地。”莱姆斯气喘吁吁地冲过来，额角还挂着汗，“我知道不合规矩，但我们现在必须——”
“别急，孩子。”阿不思温和地打断他，转身走回壁炉边，“如果你能陪莫丽去一趟洛夫古德家，把洛夫古德小姐接到我霍格沃茨的办公室来，我会万分感激。我这就去接隆巴顿先生，当然，恐怕还得带上亲爱的奥古斯塔。等所有人到齐，我会把秘密告诉他们，再一起用飞路网回来。时间紧迫，不是吗，里包恩先生？”
“确实。”
一个细小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阴影里钻出来，吓得莫丽和莱姆斯同时跳了一下。那个被诅咒缠身的小个子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在有四个人在哈利身边，他情况好多了，但只有另外两个也到了，一切才能彻底稳定。”
阿不思点点头：“这次能给我个解释了吗？还是依旧不能透露？”
里包恩犹豫了几秒，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我会向上级申请权限，但我不能保证什么。”
这答复算不上满意，却已经超出了阿不思的预期。他再次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你先请，亲爱的。”
莫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率先踏进壁炉，喊出了自家的地址。莱姆斯紧随其后。
“我们很快就回来。麻烦你看好他们。”阿不思冲里包恩嘱咐了一句，见对方点头，才一头扎进绿色的火焰里。
连通隆巴顿庄园只用了几分钟，可每次跪爬着凑近壁炉，他的膝盖都要造反。他真心希望这次能速战速决，最好能说服骄傲的奥古斯塔，别揪着他问东问西就跟着走。
万幸这次紧急状况没发生在半夜——魔法界的麻烦总爱挑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找上门。现在才刚过正午，奥古斯塔很快接了飞路通讯，看见是他时虽然惊讶，却没露出半分慌乱或不悦。
“阿不思！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亲爱的奥古斯塔，很遗憾，这不是什么社交拜访。”阿不思的语气沉了沉，“是件十万火急的事。告诉我，小隆巴顿这两天有没有不对劲？”
他太了解这个老太太了，想让她不问缘由就跟自己走，最好的办法就是戳中她的担忧。
奥古斯塔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那精明的脑子转得比飞路粉还快，几秒就把零散的线索串成了结论：“是不太对劲，他总说不舒服，脾气也比平时暴躁多了。你怎么知道的？”
“关于这点，我现在还不能解释。”阿不思赶紧开口，抢在她质问前补充，“但你必须带纳威来我办公室，我知道眼下唯一能帮他的办法。放心，等事情结束，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就算他自己也不全然清楚来龙去脉，可作为孩子的家人，奥古斯塔有权知道真相，就像莱姆斯和莫丽一样。至于格兰杰小姐的父母……那又是另一堆麻烦事了。
“哼，最好如此。”奥古斯塔嗤了一声，却还是点了点头，“等我一分钟，我这就带纳威过来。”
“谢谢你，亲爱的。我等你们。”
阿不思把脑袋从壁炉里抽出来，撑着地板站起身。哪怕垫了缓冲咒，膝盖还是疼得厉害，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扶着腰慢慢挪回办公桌后坐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到底出什么事了，阿不思？”阿曼多·迪佩特从身后的画像里探出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你可很少用飞路网主动找人。”
“又惹上什么烂摊子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跟着搭腔，不屑地撇着嘴，用鼻子哼了一声。
阿不思轻轻叹了口气：“是些有趣的事，我的朋友，非常有趣的事。”
菲尼亚斯翻了个白眼，阿曼多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壁炉里的火焰突然变绿，阿不思立刻挺直了脊背。
进来的是隆巴顿祖孙俩。奥古斯塔依旧戴着那顶标志性的帽子，脊背挺得笔直，一派端庄。可纳威的样子却吓了阿不思一跳——他的眼神透着股从未有过的野性，不是恐惧，也不是紧张，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鹰头马身有翼兽，随时都能扑上来撕碎猎物。
“我们要去见哈利吗？”纳威连招呼都没打，开口就问。
奥古斯塔被这没规矩的问话气得皱眉，阿不思却笑不出来——那孩子的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他的灵魂里。
“对，我们要去见哈利。”
阿不思话音刚落，纳威紧绷的肩膀却松了些，眼神里的野性也淡了几分，只剩下急不可耐：“那还等什么？”
“纳威！”奥古斯塔厉声呵斥，可纳威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还要等另一组人。”阿不思解释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有防护，一起走更安全。”
纳威抿紧了嘴没再抱怨，却转头死死盯着壁炉，手指都攥成了拳头。奥古斯塔疑惑地看了孙子一眼，又转头看向阿不思，眼神里写满了“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他们来了。”纳威突然开口。
话音刚落，壁炉的火焰又一次变绿。莫丽先跳了出来，紧跟着是洛夫古德小姐，最后才是莱姆斯。
“教授好。”女孩用她一贯梦幻的语气打招呼，又对着奥古斯塔微微颔首，“我就知道会遇见你，纳威·隆巴顿。”她最后看向纳威，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终于能看到天空了。”
除了阿不思，所有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阿不思倒是听过好几次这个说法——自从哈利和他的灵魂伴侣被带回格里莫广场12号，这几个孩子就总念叨着“天空”，只是他一直没搞懂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好，卢娜。”纳威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向阿不思，“现在可以走了吗？”
奥古斯塔气得直哼气，莫丽惊得合不拢嘴，莱姆斯的眉毛都快飞到天灵盖了。阿不思却只是笑了笑，从抽屉里抽出两张羊皮纸，一张递给奥古斯塔，另一张递给凑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默读上面的内容，看完我们就出发。”
三人飞快扫完羊皮纸上的字，纸张瞬间自燃，连灰烬都没剩下。奥古斯塔用精明的眼神打量着阿不思，两个孩子的眼睛里却燃起了坚定的光。
“你们先请。”阿不思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壁炉。
两个少年半点都不拖沓，异口同声地喊出“格里莫广场12号”，瞬间被绿色火焰吞没。成年人们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地踏进了壁炉。
阿不思站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客厅里，看着身边熟悉的面孔，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今天的计划全被打乱了，但不得不说，这发展确实比批改论文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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