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些，风依旧卷着松针，只是日头偏西，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宋辞走得慢，脚尖时不时踢到路边的小石子，橘子糖的甜味还残在舌尖，心情松快得不像话。江凛依旧走在他身侧半步，手里拎着空了的保温桶，步伐不疾不徐，稳稳地跟着他的节奏。
转过一道弯时，宋辞忽然脚下一滑脚踝崴了一下，身子踉跄着往旁边倒
江凛眼疾手快，伸手就揽住了他的腰。掌心隔着薄薄的警服布料，能触到他温热的体温，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把人稳住
江凛小心点
江凛的声音沉了沉，扶着他站稳 又蹲下身去看他的脚踝
江凛疼不疼
宋辞站稳了，脚踝有点酸胀，却没到疼的地步。他看着江凛蹲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夕阳落在他的发顶，染出一层淡淡的金，忽然觉得心里安稳了不少
宋辞没事
他弯下腰，伸手去拉江凛
宋辞只是滑了一下
江凛没立刻起来，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脚踝上，皱了皱眉
江凛我背你
宋辞愣了愣 连忙摆手
宋辞不用不用 我自己能走——
话没说完，江凛已经起身，半蹲在他面前，脊背挺得笔直
江凛上来
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冷硬，可宋辞却看见他耳尖悄悄红了一点
风卷着松针，落在两人的肩头。宋辞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伏了上去。江凛的脊背很宽，很稳，带着淡淡的松针味和阳光的气息。
下山的路上，两人没再说话。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声音和江凛沉稳的脚步声。宋辞趴在他的背上，忽然轻声开口
宋辞江凛 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江凛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往前走只是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山的风
江凛以后会有很多这样的时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办案时的锐利
江凛等这桩案子结了 队里批的年假 咱们再来
“咱们”，宋辞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江凛警服的衣角，目光落在远处连绵的山影上，轻声接话
宋辞那案子里的嫌疑人画像我总觉得还差一点…等回去 我再对着证词描描
江凛没事 不急
江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江凛先把你的脚踝养好了 画像的事 不差这一两天
风卷着松针簌簌落，落在两人的发梢肩头，像是替这场安静的同行，添了一层温柔的注脚
警局的灯还亮着几盏，昏黄的光透过百叶窗，在桌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宋辞坐在熟悉的位置上，脚踝搭着一个软垫，手里捏着画笔，面前摊开的是嫌疑人的证词和画了一半的素描稿。江凛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没出声，只是翻着手里的卷宗，指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
宋辞的笔尖落在纸上，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画得很专注，眉头微微蹙着，只是比起白天在审讯室的紧绷，此刻眉眼间多了几分松弛
宋辞我总觉得
宋辞忽然开口，笔尖顿在嫌疑人的眉骨处
宋辞他的眉峰不该这么锐 证词里说他性格怯懦 眉骨该是平的 藏着点怯意
江凛抬眼，目光落在素描稿上，又扫过一旁的证词，点了点头
江凛现场找到的烟蒂，品牌是最廉价的那种，手指上有长期握笔的茧子，却没做过文职工作——他的怯懦，是长期压抑出来的
宋辞的眼睛亮了亮，手腕一转，炭笔在纸上轻轻擦过，原本尖锐的眉峰被柔化，添了几分低垂的弧度
宋辞这样就对了
他低声说，嘴角弯起一点笑意
江凛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起身去接了杯温水，搁在他手边，杯壁贴着掌心的温度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轻响。宋辞放下画笔时，素描稿上的嫌疑人已经栩栩如生，眉眼间的怯懦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被他刻画得恰到好处
宋辞搞定了
宋辞伸了个懒腰，脚踝传来一点酸胀，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江凛立刻起身，走过来弯腰看他的脚踝，指尖刚要碰到，又顿住，转而拿起桌上的药膏
江凛涂一点，明天就不酸了
宋辞看着他低头拧药膏的样子，忽然笑了
宋辞江队 你今天……好像格外话少
江凛抬眼，眼底映着昏黄的灯光，语气淡却认真
江凛怕吵到你
他挤出一点药膏，递到宋辞手边，又补充了一句
江凛案子明天就能有进展，今晚回家早点睡
宋辞接过药膏，指尖碰到他的手，温温热热的，心里暖了不少
第二天清晨的审讯室褪去了深夜的松弛，空气里浮着一丝紧绷的冷意。宋辞将那张素描稿推到嫌疑人面前时，男人原本垂着的头猛地一颤，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桌沿
凶手我们没见过吧
凶手的声音发紧，眼神躲闪着不敢碰画像上的眉眼
江凛坐在主审位，指尖轻叩桌面，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江凛不用见，你的眉峰藏着十年的压抑，眼底那点狠戾，是掐灭烟蒂时没忍住的杀意
宋辞没说话，只是盯着男人的脸，和素描稿上的轮廓慢慢重合——被柔化的眉峰垂着怯意，可眼尾的纹路骗不了人，那是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下才会有的褶皱
江凛烟蒂上的DNA和你吻合
江凛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凛你说你案发当晚在家，可你手指的茧子，除了握笔，更常握的是美工刀吧？死者身上的切口，和你惯用的力度一模一样
男人的肩膀骤然垮了下去，他看着画像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喉结滚动了几下，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掺着绝望的哭腔
凶手他凭什么……凭什么占着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宋辞轻轻叹了口气，将素描稿收了起来，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纸上，画像里的人，怯懦和狠戾交织着，终于露出了全部的真相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残留的压抑气息。宋辞捏着那张素描稿走出来，晨光把纸页映得透亮，上面的线条还带着几分审讯时的紧绷。
江凛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等着他，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见他过来，便随手捻灭了。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吹过来，掀动宋辞米白色风衣的衣角
江凛画的很准
江凛先开口，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素描稿上
江凛尤其是眼尾那道褶子，我盯着他审了半宿，都没你一笔抓得透
宋辞笑了笑，把画纸折好放进随身的文件夹里
宋辞人藏得住心事，藏不住常年累月刻在骨相上的痕迹。他眼底那点怯意，比狠戾更骗不了人
宋辞顿了顿，看向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声音放轻了些
宋辞你刚才说他眉峰藏着十年压抑，这话倒是比我手里的画笔更诛心
江凛低笑一声，侧身倚着栏杆看他，晨光落在宋辞的侧脸，柔和了他平日里总是微皱的眉头
江凛跟你学的
江凛说
江凛毕竟，能把人心里的褶皱都画出来的人，才最懂怎么剥下伪装
宋辞挑眉，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递过去
宋辞少来，我可没教你审犯人时句句戳心窝
江凛接过糖，指尖不经意擦过宋辞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他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冽气息漫开来，冲淡了空气里的烟味
江凛审讯要的是快准狠
他含着糖，声音含糊了些
江凛但收尾的温柔，得留给你
江凛看着望着远处的宋辞
那句但收尾的温柔 的留给你 宋辞没有听到
风又吹过来，带着远处梧桐叶的味道 宋辞看着他嘴角噙着的那点笑意，忽然觉得，刚才审讯室里的冷意，好像都被这阵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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