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我相信你”。
可那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用现在回答。”张函瑞笑了一下,笑意却没到眼底,“我只是想告诉你——”
“不管别人怎么想。”
“不管外面怎么传。”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永远站在队长这边。”
“我永远站在我们这边。”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涌进张桂源的心里。
“我们。”
这个词,对他来说,比任何时候都重要。
“好。”他深吸一口气,“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
“我相信,你和我一样——”
“只希望他平安。”
张函瑞的眼睛,亮了一下。
“谢谢你。”他说。
“你不用谢我。”张桂源笑了一下,“我们是队友。”
“是。”张函瑞点头,“我们是队友。”
“我们是——”
“一起出道的人。”
他说“一起出道”的时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四个字在他心里,有多重。
……
傍晚的时候,陈奕恒终于醒了。
“水……”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医生!”张桂源几乎是立刻冲出去,“他醒了!”
医生很快赶来,给他做了简单检查。
“感觉怎么样?”医生问。
“头有点晕。”陈奕恒皱了皱眉,“胃也有点疼。”
“这是正常的。”医生说,“你刚刚经历了一次药物过量,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药物过量?”陈奕恒愣住,“我只是吃了胃药。”
“你吃的,不只是胃药。”医生说,“你的药袋里,有助眠药。”
“助眠药?”陈奕恒的眼睛一下子睁大,“我没有助眠药。”
“我们已经把药袋交给警方了。”医生说,“具体情况,等会儿会有警察来跟你了解。”
“警方?”陈奕恒的声音有点发抖,“为什么会有警方?”
“因为这不是意外。”医生看着他,“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把助眠药放进你的胃药里。”
“故意?”陈奕恒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谁会故意这样做?”
“这就是警方要查的事情。”医生说,“你现在先好好休息。”
“等会儿,你的队友,你的家人,都会来看你。”
“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治疗。”
“配合调查。”
“配合——”
“活着。”
……
警察来的时候,陈奕恒已经稍微缓过来一点。
“你好,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对方出示了证件,“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请你配合一下。”
“好。”陈奕恒点头,“我会尽量回忆。”
“你平时吃药,都是自己拿吗?”
“是。”陈奕恒说,“我有胃病,医生给我开了药,我一直放在练习室的柜子里。”
“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你药的位置?”
“没有刻意说过。”陈奕恒想了想,“但大家都知道我有胃药,有时候练习完,我会在练习室吃药。”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有谁,特别关注你的药?”
“没有。”陈奕恒摇头,“大家都很忙。”
“你有没有和谁,有过比较严重的矛盾?”
“矛盾?”陈奕恒愣了一下,“我们平时也会有小摩擦,但没有到——”
“没有到,要伤害我的程度。”
“你再仔细想想。”警察说,“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都可以说。”
“任何。”
陈奕恒沉默了。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出道夜后台,他和张函瑞因为走位问题,有过一点争执。
“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只能站在你后面?”
“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只能做你的影子?”
“你是不是——”
“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
那几句,当时被他当成了情绪激动时的气话。
现在想想——
那里面,有多少压抑,多少不甘,多少……
恨。
“你想到什么了吗?”警察问。
“没有。”陈奕恒摇头,“我暂时,想不起来。”
“没关系。”警察说,“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我们就先问到这里。”
“如果之后,你想起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好。”陈奕恒点头。
警察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他回头,“你觉得,你身边的人,有谁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任何一个。”
“你不用说出名字。”
“你只要在心里,有一个答案。”
“有一个,你自己的答案。”
说完,他推门离开。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
却像在陈奕恒心里,重重敲了一下。
“有谁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任何一个。”
“任何一个。”
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他想到了很多人。
想到了那些平时对他笑脸相迎、背后却在群里吐槽他的人。
想到了那些因为资源分配不均,对他有意见的人。
想到了那些因为他是队长,而对他产生距离感的人。
也想到了——
张函瑞。
那个总是笑着叫他“队长”的少年。
那个在出道夜后台,红着眼睛对他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的少年。
那个在他倒下的时候,冷静得有点过分的少年。
“不会的。”他在心里说,“不可能是他。”
“他那么喜欢我。”
“他那么在意我。”
“他怎么会——”
“怎么会想要伤害我?”
可“喜欢”和“在意”,有时候,确实会变成伤人的东西。
比如——
“如果你不倒下,我就永远站不起来。”
比如——
“如果你不消失,我就永远只能在你后面。”
比如——
“如果你不痛苦,我就永远得不到你。”
“不要想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
“活着。”
“等调查结果。”
“等一个,真正的答案。”
……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队长。”
张桂源站在门口,眼睛通红,手里捧着一束花。
“你醒了。”
陈奕恒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点酸。
“你怎么来了?”他笑了一下,“不用训练吗?”
“老师说,今天不用练。”张桂源走进来,把花放在床头柜上,“大家都很担心你。”
“对不起。”陈奕恒低声说,“让你们担心了。”
“你不用跟我们道歉。”张桂源摇头,“你什么都没做错。”
“错的是——”
“那个把药换了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发紧。
“我已经跟警察说了。”张桂源看着他,“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我会帮你。”
“我会站在你这边。”
“我会——”
“保护你。”
“保护我?”陈奕恒愣了一下,“你才多大?”
“和你一样大。”张桂源笑了一下,“而且,我比你高。”
“高有什么用?”陈奕恒忍不住笑了,“你又打不过坏人。”
“我打不过,我可以报警。”张桂源说,“我可以叫老师,叫公司,叫警察。”
“我可以——”
“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一直?”陈奕恒看着他,“你知道‘一直’有多长吗?”
“不知道。”张桂源摇头,“但我知道——”
“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在。”
“就像我们说过的——”
“谁都不许一个人扛。”
“谁都不许一个人。”
“好。”陈奕恒点头,“那我也答应你。”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我不会再一个人躲起来。”
“我不会再——”
“一个人站在失控的边缘。”
“那我们说好了。”张桂源伸出手,“拉钩。”
“你多大了,还拉钩?”陈奕恒笑着说。
“在你面前,我永远可以幼稚。”张桂源说,“因为你是队长。”
“因为你是——”
“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这几个字,像一束光,照进了陈奕恒心里那片潮湿的角落。
“好。”他伸出手,和张桂源的手指勾在一起。
“拉钩。”
“上吊。”
“一百年。”
“不许变。”
两人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轻轻回响。
……
走廊另一头,左奇函和杨博文站在窗边,看着病房的门。
“你不进去?”杨博文问。
“他现在不需要我。”左奇函淡淡道,“他需要的是桂源。”
“那你呢?”杨博文问,“你需要什么?”
左奇函想了想:“我需要——”
“一个不会把我当成‘棋子’的地方。”
“你觉得这里不是?”杨博文苦笑。
“这里从来都不是。”左奇函说,“这里是一个——”
“把‘意外’当成常态,把‘牺牲’当成理所当然的地方。”
“你就这么看我们?”杨博文皱眉。
“我不是看你们。”左奇函摇头,“我是看这个行业。”
“你以为,出道夜之后,我们就安全了?”
“出道夜只是一个开始。”
“从今天起,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意外’。”
“你别吓我。”杨博文说。
“我不是吓你。”左奇函看向病房,“我只是提前告诉你——”
“在这个地方,你要么学会怀疑,要么学会闭嘴。”
“你选哪一个?”
杨博文沉默了。
他突然想到很多画面——
出道夜后台,公司为了一个镜头反复改走位;
练习室里,老师为了一个表情让他们重复上百遍;
宿舍里,大家为了一个排名互相试探、互相防备。
“我不想选。”杨博文低声说。
“你没得选。”左奇函笑了一下,“你已经在这个局里了。”
“你能做的,就是——”
“在被牺牲之前,先学会保护自己。”
……
走廊另一头,张函瑞站在另一扇窗前,看着病房的门。
他没有进去。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
玻璃上映出他自己的脸——表情平静,眼神却暗得像压了一层墨。
“你醒了。”他在心里说。
“你没事。”
“你还能笑。”
“你还能和他拉钩。”
“你还能——”
“把他当成最重要的人。”
嫉妒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一圈一圈缠绕住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
“为什么受伤的是你?”
“为什么倒下的是你?”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这不公平。”
“明明——”
“明明我也很努力。”
“明明我也可以。”
“明明——”
“明明我也喜欢你。”
“可是你从来没有看过我。”
“你从来没有——”
“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上,是他刚刚收到的消息——
【经纪人】:警方那边已经介入调查。
【经纪人】:公司会全力配合。
【经纪人】:在结果出来之前,所有人都要保持沉默。
【经纪人】:记住,你们是一个团队。
“一个团队。”
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是啊。”
“我们是一个团队。”
“所以——”
“如果有一个人要被牺牲。”
“那也不能是我。”
他抬起头,看向病房的门。
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队长。”
“你放心。”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我会——”
“和你一起。”
“一起,站在风口浪尖。”
“一起,被怀疑。”
“一起——”
“被撕裂。”
“这样,你就不会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队长了。”
“这样,你就会看到我。”
“这样——”
“天平,就会往我这边倾斜一点。”
他转身,离开。
走廊的灯,在他头顶忽明忽暗。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长到,几乎要和病房门口那道影子,重叠在一起。
……
夜,又一次降临。
医院的窗外,城市的灯光一点一点亮起来。
病房里,陈奕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
他的手,还残留着和张桂源拉钩时的温度。
胸口那团湿棉花,似乎轻了一点。
可另一团阴影,却在慢慢聚拢。
“谁?”
“到底是谁?”
“是谁,想要我倒下?”
“是谁,想要我消失?”
“是谁——”
“想要,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推下去?”
他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
这个答案,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而当答案出现的那一刻——
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会被彻底改变。
有的关系,会被撕裂。
有的信任,会被摧毁。
有的爱,会变得面目全非。
而有的爱——
会在废墟之上,重新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