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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

清水阁诡途

谢砚觉得,自苏晚从坠星渊回来,他的头疼就再没好过。

先是弟子服风波,四个徒弟顶着一身“黑暗艺术”在阁内晃荡了好几天,所到之处,长老们侧目,其他弟子们瞠目结舌、窃窃私语,连后山那群开了灵智、但智商不太高的灵禽灵兽,见了他们都吓得扑棱着翅膀乱飞,以为魔界大军打过来了。

陆时长老特意“路过”墨竹院好几次,每次看到那几个“行走的黑暗美学”,梨涡都抽搐得变形,最终只留下一句“老三,保重”,就摇着头、叹着气,揣着他的丹药瓶快步溜走,生怕苏晚哪天“热情”起来,给他的粉袍子上也画满流泪骷髅头。

温衍大长老捻着胡子,看了半晌,最终只说了一句“道法自然,心静则衣静”,便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沈辞长老则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几次想开口,但看着苏晚眼底那两点暗红,再看看谢砚那副“谁提我跟谁急”的冷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在律典上又添了一条:“弟子仪容仪表,应以整洁庄重为要,避免……过于标新立异,引人侧目。”后面打了个括号:(特殊时期,特殊情况,暂不强制执行。)

萧澈长老的反应最为直接,某次在校场撞见豹纹风烬和骷髅头沈清辞在对练,二话不说,直接一道剑气把两人连同他们那身“奇装异服”一起轰出了校场,并宣布禁止“衣冠不整者”踏入校场半步。风烬和沈清辞顶着满脸剑气刮出的红痕和一身更显凌乱(且风格依旧)的衣衫,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顾寒长老默默加固了墨竹院以外的所有公共区域阵法,确保万一哪天苏晚师姐“兴致”来了,想给整个清水阁来个大换装,他的阵法能多撑一会儿。晏辰长老摇扇子的频率明显加快,腰间铃铛响得跟催命符似的,四处打听有没有什么“上古静心咒”、“失传审美矫正大法”之类的东西。林舟长老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薄茧、用来锻造法器的手,第一次觉得,给师弟们做几身正常衣服,或许比炼制“承诡器”更紧急。云舒则是在最初的惊吓过后,变成了头号“黑暗时装”观察员,每天眼睛亮晶晶地追着几个师兄研究花纹,甚至还偷偷问苏晚能不能给她也“设计”一套,被谢砚一个眼神冻了回去。

就在谢砚以为,这场“审美灾难”已经是极限时,苏晚又开发了新的“热情”表达方式——“实战训练,激发潜能”。

这日,风和日丽(对于清水阁来说),墨竹院内,谢砚正监督几个徒弟进行基础的怨气感知与引导练习。苏晚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眼底暗红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站起身,走到庭院中央。

“师尊,”她开口,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冷硬的质感,“师弟们的基础感知与引导,已算纯熟。然诡道之术,终究要用于实战。纸上谈兵,终是虚妄。”

谢砚抬眼看她,心中警铃微作:“你想如何?”

苏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实战训练。”

话音刚落,她甚至没有结印,只是意念微动,院中那口用来观测怨气变化的石盆内,原本还算安分的“无根怨水”骤然沸腾!紧接着,墨竹院地下、墙角、甚至空气中飘散的、那些平日里被谢砚压制或梳理得相对温和的稀薄怨气,如同受到某种无形的召唤,疯狂朝着她汇聚而来!

“师姐?!”风烬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

沈清辞脸色微变,握紧了手中的剑。墨渊眯起了眼,指尖黑线无声浮现。白芷吓得直接躲到了沈清辞身后。

只见苏晚周身黑气翻涌,那黑气迅速凝聚、变形,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化作数头形态狰狞、半虚半实的“怨灵”!这些怨灵有的形似扭曲的巨蟒,吐着分叉的黑信;有的如同多足蜈蚣,节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幻的痛苦人脸聚合体,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它们周身散发着冰冷、恶意、混乱的气息,远比之前他们接触过的任何游离怨魂都要强大、凝实、且充满攻击性!

“今日训练内容,”苏晚的声音透过怨灵的嘶吼传来,平静得可怕,“在我控制的这些怨灵追逐下,于后山范围内,坚持一个时辰。可使用任何手段躲避、周旋、反击,但不得使用超出自身修为的符箓或法器,亦不可向长老求助。”

她顿了顿,眼底暗红光芒一闪,补充道:“放心,它们不会真的‘杀死’你们,最多……让你们体验一下神魂被撕扯的痛楚,或者留下点心理阴影。”

话音未落,那几头怨灵已如同脱缰的疯狗(或者说,疯了的怨气聚合体),嘶吼着朝沈清辞四人扑去!

“跑!”沈清辞反应最快,低喝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反正现在也没什么风度可言了),转身就朝院外冲去!骷髅头锁链纹在他奔跑的衣袂上疯狂扭动,竟诡异地与怨灵的气息产生了某种共鸣,让他速度更快了一丝。

“哇呀呀呀!师姐你来真的啊!”风烬怪叫一声,豹纹劲装包裹下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瞬间窜出老远,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头怨灵蜈蚣正挥舞着无数节肢,紧追不舍!

墨渊一言不发,身影化为一缕黑烟,融入院角阴影,试图隐匿。然而,那团痛苦人脸聚合体怨灵仿佛能感知情绪,直接朝着他藏身的阴影扑去,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显形,狼狈逃窜。

白芷眼泪都快出来了,浅蓝色衣袍上的流泪眼睛仿佛也跟着一起哭泣,他跑得最慢,眼看就要被那头怨气巨蟒追上。

“白芷!这边!”沈清辞折返回来,一把拽住白芷的胳膊,拖着他狂奔。

墨竹院内,鸡飞狗跳,怨灵咆哮,弟子奔逃。

谢砚站在原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实战训练”,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苏晚——她站在怨灵群后方,双手负在身后,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师弟们狼狈逃窜的身影,周身黑气缭绕,眉心的黑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冷静(且审美异常)的指挥官,在检阅她那些不太听话的“士兵”。

“晚儿,”谢砚试图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如此训练,是否过于……激进?”

苏晚转头看他,眼底暗红微闪:“师尊,诡道本就凶险,若连这等程度的‘恐吓’都承受不住,日后如何面对真正的生死搏杀?温室里的花朵,是活不久的。”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谢砚无言以对。她说得没错,诡道修行,确实需要直面恐惧,锤炼心志。但……用这种“放狗(怨灵)撵人”的方式?而且看那些怨灵的凝实程度和凶悍气息,苏晚对怨力的掌控,显然又精进了,只是这精进的方向……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阻止。目光追随着那几个被怨灵追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徒弟,心中五味杂陈。

后山。

沈清辞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身后的怨灵蜈蚣紧追不舍,每次节肢划破空气的声音都近在耳畔,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混合了腐朽、血腥、绝望的怨气味道。他温润的脸庞此刻满是汗水(也有可能是吓的),衣袍上扭动的骷髅头仿佛也在嘲笑他的狼狈。

“沈师兄!这边!跳!”前方传来风烬的呼喊。

沈清辞抬头,只见风烬正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对他疯狂招手。来不及多想,沈清辞咬牙,拖着已经快跑不动、只会嘤嘤嘤的白芷,奋力一跃,堪堪落在岩石上。

怨灵蜈蚣庞大的身躯撞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石飞溅。

“呼……呼……多谢风师弟。”沈清辞喘着粗气。

“谢什么!它又上来了!”风烬指着下方,那头怨灵蜈蚣正用节肢扒着岩石,试图爬上来。

“这边走!”墨渊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不知何时也逃到了这边,黑衣上的幽冥图腾在奔跑中流光溢彩(?),格外醒目。

三人(拖着白芷)再次开始逃亡。

“苏晚师姐!求放过啊——!”风烬一边跑,一边朝着墨竹院的方向哀嚎,“我的潜能不是被吓出来的!是快被吓没了——!”

“师姐!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修炼!再也不偷懒了!”沈清辞也忍不住喊道,试图用诚意(?)打动苏晚。

白芷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师姐……眼睛……好可怕……追过来了……”他指的是那头怨气巨蟒,以及他自己衣服上那些仿佛也在跟着逃跑的流泪眼睛。

墨渊跑得最快,但脸色也最黑。他感觉自己的尊严,正随着每一次狼狈的躲闪,碎了一地。“苏晚!等我能打过你的时候……”狠话放到一半,身后那团人脸聚合体怨灵突然分裂出一张特别大的、扭曲的鬼脸,对着他“嗷”了一嗓子,吓得他后半句狠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脚下速度又快了三成。

一个时辰,对于被怨灵疯狂追逐的四人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们穿林越涧,爬高窜低,用尽了平生所学(包括但不限于清水阁身法、凡间武学、以及各种狼狈不堪的懒驴打滚、猴子偷桃式躲闪)。沈清辞的剑用来劈砍过怨灵(效果甚微),风烬的短打被撕破了好几个口子,墨渊引以为傲的隐匿之术在怨灵的情绪感知下如同笑话,白芷……白芷贡献了最多的尖叫和眼泪,以及跑丢了一只鞋。

当最后一声代表时间到的、清脆的玉磬声(苏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的)从墨竹院方向传来时,几头怨灵如同接到了指令,瞬间停止追击,化作缕缕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沈清辞四人,如同四条脱水的鱼,瘫倒在一条小溪边,浑身湿透(汗水加溪水),衣衫褴褛,满脸尘土,眼神涣散,大口喘着气,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苏晚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溪边一块岩石上。她依旧白衣胜雪(相对而言),纤尘不染,看着下面四个狼狈不堪、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师弟,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她点评道,语气平淡,“反应速度比预想的快,配合也初具雏形。风烬师弟的爆发力尚可,但耐力不足;沈清辞师弟应变有余,狠劲不足;墨渊师弟过于依赖隐匿,正面应对能力欠缺;白芷师弟……”

她顿了顿,看着那个还在小声抽泣、丢了鞋、脚底板磨出血泡的泪眼娃娃,难得迟疑了一下:“……勇气可嘉。”

沈清辞/风烬/墨渊/白芷:“……”

这叫“不错”?这叫“勇气可嘉”?

他们感觉自己的潜能不是被激发了,而是被吓得缩回娘胎里了!魂儿现在还在后山飘着呢!

“今日训练到此为止。”苏晚跳下岩石,走到他们面前,指尖黑气缭绕,轻轻拂过。

四人顿时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体内,疲惫感稍稍缓解,身上的擦伤和小伤口也在快速愈合。只是精神上的创伤……恐怕没那么容易平复。

“回去调息,明日继续。”苏晚丢下这句话,转身,步履轻盈地朝着墨竹院走去,留下四个劫后余生、面面相觑的师弟。

“明日……还来?”风烬声音发颤。

“看师姐的样子……怕是常态了。”沈清辞苦笑,看着自己衣袍上被树枝挂得更显凌乱的骷髅锁链纹,第一次觉得,也许穿得丑一点,在怨灵眼里,并不是那么显眼?

墨渊黑着脸,从溪水里捞起白芷跑丢的那只鞋,扔给他,一言不发地开始拧自己湿透的衣摆。

白芷抱着失而复得的鞋,哭得更伤心了:“呜呜……明天……能不能请假……”

当然不能。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师姐的实战训练课”,成了清水阁弟子(特指墨竹院)的日常噩梦。

训练地点从后山扩大到整个清水阁外围(在得到温衍大长老“只要不拆阁,随她去吧”的默许后),训练内容也从单纯的“怨灵追逐”,升级为“怨灵围堵”、“怨气迷宫”、“幻怨突袭”等等花样百出的“激发潜能”项目。

弟子们的哀嚎声,时不时响彻清水阁上空。

“师姐!那边是悬崖!悬崖啊!您让怨灵堵死路了!”

“苏晚师姐!求给条活路!我昨天才被吓得尿裤子(风烬)!今天不能再尿了!”

“呜呜……师姐……它、它舔我脸……”(白芷)

“闭嘴!跑快点!它追上来了!”(墨渊的怒吼)

“沈师兄!用你那骷髅头跟它交流一下啊!看看能不能谈判!”(风烬的胡言乱语)

长老们从一开始的震惊、担忧,到后来的麻木、习惯,再到最后,甚至有点……同情?

陆时长老经过校场,看到被怨灵追得满场乱窜、豹纹都快跑成斑马纹的风烬,默默塞给他一瓶“强效定神丹”(副作用:可能导致腹泻)。

沈辞长老在律典堂整理卷宗,听到外面鬼哭狼嚎,笔尖顿了顿,在“弟子行为规范”后面又加了一条:“非必要情况下,避免在阁内进行可能引起大规模恐慌及破坏公物的‘特殊训练’。”(依旧打括号: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顾寒长老默默地在训练区域之外,又加了一层隔音和防冲击阵法。

晏辰长老摇着扇子,对温衍大长老感慨:“老三这徒弟,教育方式……挺别致啊。就是不知道那几个小的,潜能激发出来没有,胆量倒是练大了不少,昨天风烬那小子被怨灵追急了,差点一头撞进我怀里,看见是我,居然还有力气翻了个白眼。”

温衍大长老捻着胡须,望着墨竹院的方向,叹了口气:“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吧。只要不出人命……由她去吧。至少,现在没人敢再说清水阁弟子是‘温室花朵’了。”

而谢砚,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至少苏晚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这是在贯彻师尊“诡道需实战”的理念)的师尊,心情最为复杂。

他每日看着徒弟们被苏晚的怨灵追得哭爹喊娘、狼狈不堪,看着苏晚眼底那暗红的光芒在“训练”时似乎会稍微活跃一些(这让他既欣慰又心惊),看着她用那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方式,“鞭策”着同门进步……

他无数次想叫停,想告诉她不必如此激进,想将那些怨灵驱散,将吓得发抖的徒弟们护在身后。

可每当他对上苏晚那双依旧清澈、却暗藏偏执与冰冷的眼睛,想起坠星渊那日的黑暗与绝望,所有劝阻的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她在用她的方式,守护清水阁,守护同门,甚至……守护他。只是这方式,带着黑化后特有的偏执与极端。

他只能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看着沈清辞从最初的慌乱,到后来能一边躲避怨灵,一边冷静地分析地形、寻找破绽;看着风烬的爆发力和耐力在一次次亡命奔逃中显著提升;看着墨渊不再单纯依赖隐匿,开始尝试用更诡谲的方式与怨灵周旋;甚至看着白芷,从动不动就吓哭,到后来能一边流泪一边咬牙跟着师兄们跑完全程……

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代价是,墨竹院上空常年回荡着“苏晚师姐求放过”的哀嚎,以及弟子们日益加深的、对“怨灵”和“黑暗系审美”的双重心理阴影。

这一日,训练结束(日常的鸡飞狗跳之后),四个徒弟再次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

苏晚走到他们面前,照例用怨气帮他们缓解疲劳、治疗小伤。

“明日,”她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训练内容升级。”

四人同时一僵,连喘气都忘了。

“我会引入少量‘战场残念’,模拟更真实的死斗环境。”苏晚眼底暗红微闪,“你们需要合作,击杀一头由我操控的、融合了多种怨念的‘聚合怨兽’。”

沈清辞:“……”

风烬:“……”

墨渊:“……”

白芷:“……哇!”(这次是真的吓哭了)

看着师弟们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生无可恋的眼神,苏晚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会控制力度,不会真的让你们死。”

四人:“……”

并不会感到安慰好吗师姐!

苏晚不再理会他们崩溃的内心,转身离开,留下一个高深莫测(且充满压迫感)的背影。

谢砚站在屋檐下,看着她走回竹舍,看着她周身的黑气缓缓收敛,看着她眉心的黑痕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暗淡。

他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们师徒,以及整个清水阁,在黑化阴影笼罩下,必须走过的路。

用恐惧锤炼意志,用极端对抗极端,在荒诞与痛苦中,挣扎着寻找一线生机。

只是,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且不知通往何方。

他收回目光,看向地上那四个瘫着的、表情各异的徒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明日……记得吃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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