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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

清水阁诡途

墨竹院的日子,在“黑兔子”每日准时打卡、师尊日渐“平和”(表象)、师弟们水深火热的训练以及冥君隔三差五不按常理出牌的“骚扰”中,如同一条裹挟着泥沙与暗流的河,看似平缓,实则时刻酝酿着不为人知的漩涡。

苏晚体内的“原初之怨”与日俱增地精纯,她对力量的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但与之相应的,是她那些天马行空(且越来越危险)的念头,如同雨后林间的毒蘑菇,悄无声息地滋生。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训练”师弟,或者给法器“染色”,又或者去冥界摘花(并顺便揍一顿冥君)。一些更大、更“宏观”的想法,开始在她那被黑暗浸染、却又残留着诡异童真的脑海里盘旋。

比如,清水阁的寡淡,是不是可以更“有气势”一点?比如,把后山的墨竹都换成会发光、会尖叫、会追着人跑的“怨哭竹”?又比如,山门那“清水阁”三个寡淡的字,是不是可以改成用燃烧的怨火勾勒、附带精神污染效果的“诡道圣地”?

这些念头她偶尔会嘀咕出来,吓得路过的弟子魂飞魄散,也引得谢砚眉头微锁,用更冰冷的眼神或更繁重的“功课”让她暂时“忘记”。

然而,这一天,苏晚似乎思考了一个“终极”问题。

晨修刚过,师弟们还瘫在地上回魂(今日训练项目是“在怨灵制造的幻象迷宫中寻找出口”,白芷差点在里面哭到脱水)。苏晚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刻去谢砚门口进行她的“蹦跶仪式”,而是若有所思地蹲在庭院中央,对着地上被她用怨气腐蚀出的、一幅扭曲抽象、仿佛世界末日景象的涂鸦发呆。

谢砚从竹舍内走出,准备检查徒弟们的“课后恢复情况”(主要是看看有没有被吓傻)。他今日气色似乎比前几日更苍白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但周身气息依旧维持着那种内敛的平静。只是细看之下,那平静之下,仿佛有更深的疲惫与某种紧绷的东西在涌动。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团“涂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落在苏晚身上。

苏晚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晨光(透过灰蒙蒙的护山阵法)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此刻竟显得异常……清澈?或者说,是一种带着认真探究意味的专注,少了平日的漠然或戏谑。

她看着谢砚,眨了眨眼,然后,用一种讨论“今天早饭吃什么”般平淡、却又异常清晰的语气,开口问道:

“师尊,你说——”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那团涂鸦上画着圈,怨气随着她的指尖,将那“末日景象”勾勒得更加狰狞。

“我们是把整个修真界,都变成像冥界‘血月崖’那样,嗯……又黑又红、到处飘着会唱歌的怨灵、长满发光骷髅花的‘黑暗乐园’比较好呢?”

她歪了歪头,暗红的眸子里闪着求知的光芒。

“还是——”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一缕黑气窜出,幻化成几个张牙舞爪、但莫名透着点呆萌(?)的小怨灵傀儡,在她掌心蹦跳。

“只把那些特别讨厌的、老是说我们坏话的、还有像上次骑猪来的那种蠢货,都变成这样的怨灵傀儡,让他们天天给我们清水阁扫地、浇花、讲冷笑话,比较好?”

问完,她一脸认真地望着谢砚,似乎在等待师尊给出一个严谨的、具有指导意义的答案。那表情,仿佛一个刚学会算术的孩童,在询问“是把所有糖都吃掉,还是只吃掉最甜的那几颗”。

刚勉强爬起来的沈清辞:“……?!”

正在试图把跑丢的鞋找回来的风烬:“……!!!”

刚刚被墨渊从幻象迷宫角落拖出来、还在抽噎的白芷:“……呜??”

连一向最淡定的墨渊,都忍不住嘴角抽搐,手里的幽影丝差点把自己绊倒。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连庭院角落那几株习惯了低气压的墨竹,似乎都停止了颤抖,叶片僵在半空。

把整个修真界变成黑暗乐园?

把讨厌的人变成怨灵傀儡扫地讲笑话?

师姐!您这思考的“格局”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这已经不是黑化不黑化的问题了,这是直接奔着“灭世魔王兼变态艺术家”的路线一路狂奔不回头了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投向了谢砚。

谢砚站在原地,白衣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清冷平静的模样,只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听到苏晚问题的刹那,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陷入了一种极其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是愤怒?是惊骇?是无力?还是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悲哀与恐惧?

他看着苏晚那双清澈(却暗藏毁灭)的眼睛,看着她指尖跃动的、充满“活力”的小怨灵傀儡,听着她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讨论着如此……惊世骇俗、丧心病狂的“未来规划”。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并非出于恶意或戏谑,而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在“权衡利弊”,就像一个孩子在选择玩具。

这才是最可怕的。

她的认知,她的价值观,正在被体内的黑暗力量,彻底扭曲、重塑。毁灭与奴役,在她眼中,可能真的与“把清水阁变得更漂亮”或者“给师弟们找点新乐子”没什么本质区别。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意,混杂着铺天盖地的无力感,猛地冲上谢砚的头顶。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像上次踹四个徒弟下悬崖一样,直接把这个满脑子危险思想的孽徒拎起来,也扔到后山那个埋废弃法器(和偶尔埋点不听话的怨灵)的深坑里去,让她在里面好好“冷静”一下,思考一下人生的正确方向。

他袖袍下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体内的力量有一瞬间的躁动,引动周身的空气都带上了几分凛冽的寒意。

沈清辞等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秒师尊就会暴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砚要爆发时——

他极其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吸气声,在死寂的庭院中,清晰可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暴戾与绝望,强行压了回去。

然后,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所有情绪。再抬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他看着依旧在等待答案、甚至因为他的沉默而显得有些疑惑的苏晚,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冷硬:

“……先把你的功课做完。”

不是回答。

不是斥责。

甚至不是讨论。

而是直接用最日常、最不容反驳的“师尊命令”,将这个话题,彻底堵死。

苏晚愣了一下。她似乎没等到预想中的答案(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有些意外。暗红色的眸子眨了眨,看了看谢砚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的小怨灵傀儡,以及地上那团“黑暗乐园”设计图。

然后,她“哦”了一声。

没有追问,没有抗议。

她指尖的小怨灵傀儡“噗”地一声消散,地上的涂鸦也被她随手一抹,怨气收回体内。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其实没有),对着谢砚,乖巧(?)地点了点头:

“是,师尊。”

说完,她竟然真的转身,朝着平日里打坐修炼的石台走去,准备完成谢砚布置的、今天还没做的“基础怨气凝练”功课。背影看起来甚至有点……听话?

沈清辞等人:“…………”

他们看看一脸平静(?)走向石台的苏晚,又看看站在原地、周身气息冰冷而紧绷的谢砚,只觉得脑子里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这……这就完了?

那么恐怖的问题,那么毁灭性的发言,师尊就用一句“先把功课做完”给打发了?!

师姐居然还真的就乖乖去做功课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谢砚没有理会弟子们快要崩坏的表情。他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苏晚走到石台边,盘膝坐下,开始有模有样地凝聚怨气。那专注(暂时)的侧脸,仿佛刚才那个讨论“黑暗乐园”和“怨灵傀儡”的人不是她。

只有谢砚自己知道,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鲜血渗出,染红了内衫。心脏的位置,因为刚才强行压制情绪和力量,传来阵阵闷痛,那是连日来尝试危险秘法留下的暗伤。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将喉头翻涌的血腥味咽下。

不能急。

不能吓到她。

更不能……刺激到她体内那随时可能暴走的力量。

她现在就像一颗极度不稳定、却又被一层脆弱糖壳包裹的毒药。任何剧烈的外力,都可能让糖壳碎裂,毒液四溅,毁灭一切,包括她自己。

他必须用最“正常”、最“日常”的方式,将她暂时“锚定”在这个尚且可控的范围内。哪怕她提出的问题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疯掉。

功课做完?

做完之后呢?

等她力量更强,念头更“成熟”呢?

谢砚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那之前,他必须找到解决的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苏晚,也没有理会瘫在地上、表情空白的弟子们,步履看似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走回了竹舍。

竹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庭院中,只剩下努力凝练怨气的苏晚(虽然她凝练出的怨气颜色似乎比昨天又深了一点),以及四个依旧处于灵魂出窍状态的师弟。

良久,风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梦呓般地说道:

“刚才……师姐是问……要把修真界变成啥?把讨厌的人变成啥?”

沈清辞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温润的脸上是一片空白的疲惫:“……风师弟,你听错了。师姐只是……在思考一种新的……修炼方向。”

墨渊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新的修炼方向?把世界变成黑暗乐园的方向?沈师兄,你这自我欺骗的功力,师弟佩服。”

白芷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闷闷的声音传来:“呜呜……师姐好可怕……师尊也好可怕……我想回天界擦琉璃盏……”

没人接话。

只有庭院中,苏晚周身隐隐散发出的、更加精纯幽暗的怨气波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进步”。

而竹舍内,谢砚靠坐在冰冷的竹榻上,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是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以及一枚刚刚从怀中取出、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诡异骨符。骨符上刻满了扭曲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禁术符文。

他看着那枚骨符,又透过窗棂,望向外面庭院中那个专心“做功课”的身影,琉璃色的眸底,最后一丝属于“谢砚”的挣扎与柔软,渐渐被某种更加决绝、更加冰冷的黑暗所取代。

或许……

有些路,注定没有回头。

有些选择,即使明知是深渊,也必须踏进去。

为了,能把那只总想着把世界染黑的“兔子”,牢牢地……

锁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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