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红灯笼红得瘆人,血似的光透过雨幕漫过来,将青石板路染成一片诡异的红。
林小满踉跄着冲出纸扎铺的后院,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却浇不灭他心底的寒意。孩童消散前的话像毒蛇,死死缠在他的心头——红灯笼不灭,鬼市巷不散。
他抬头望向那盏灯笼。
灯笼悬在一根发黑的木杆上,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灯笼上的“陈记冥器”四个字早已扭曲变形,此刻竟像是四张哭嚎的人脸,在红光里时隐时现。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灯笼的光晕里,飘着无数细小的黑影,细看竟是一张张缩小的纸人面孔,正随着风,缓缓朝着巷子里的住户飘去。
“咚、咚、咚。”
不知谁家的门被敲响了,节奏缓慢又沉重,和昨夜敲他房门的声音一模一样。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开门声,还有住户们压抑的惊呼。
林小满猛地反应过来——孩童的养魂阵虽破,可红灯笼才是鬼市巷真正的根。它在引魂,在把巷子里活人的魂,往纸人身上引。
他攥紧手里的铜钱,转身就往巷口冲。雨水灌满了他的鞋子,冰冷的泥水硌着脚心,他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离灯笼越近,那股纸钱灰混着血腥的味道就越浓。灯笼下方的木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和石室里的符文如出一辙,符文间隙,还渗着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木杆往下滴,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融进泥里。
林小满举起铜钱,正要朝着灯笼掷过去,手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
他猛地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王老太。
王老太的脸青白僵硬,七窍里还凝着黑血,她穿着一身簇新的寿衣,正是陈哑巴当初给她扎的那套。她的手里,还捏着一个纸人,纸人的脸,赫然是她自己。
“别碰灯笼……”王老太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碰了……我们就都魂飞魄散了……”
林小满挣扎着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冰冷的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它吸了三百年的魂,早就成了气候……”王老太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黑洞洞的窟窿,“我们的魂被它困着,离不开鬼市巷……你放了它,我们还能苟活……你毁了它,我们就都完了……”
话音未落,巷子里又传来了脚步声。张叔、李大爷,还有那些他叫不上名字的住户,都来了。他们和王老太一样,脸色青白,手里捏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纸人,缓缓朝着林小满围过来。
红灯笼的光芒更盛了,那些飘在光晕里的纸人面孔,开始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诅咒。
林小满看着围过来的住户,看着他们空洞的眼眶,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可他更清楚,纵容红灯笼存在,只会有更多的人被夺魂,被囚禁。
他咬咬牙,猛地抬起胳膊,用尽全力将王老太的手甩开。
“魂飞魄散,也好过永世被囚!”
林小满低吼一声,攥着铜钱的手高高扬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盏红灯笼,狠狠掷了过去。
铜钱划破雨幕,带着一道金光,直直撞向灯笼。
“砰!”
一声闷响,红灯笼应声炸开。
漫天的红纸碎片混着雨水飞散开来,那些嵌在灯笼里的纸人面孔,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化为飞灰。木杆上的符文寸寸碎裂,渗出来的血珠,也在金光里蒸发得无影无踪。
巷子里的住户们,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们脸上的僵硬渐渐褪去,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谢谢你……”王老太看着林小满,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终于……能走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雨幕里。其他住户,也跟着化作荧光,飘向了夜空。
雨,渐渐小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林小满瘫坐在青石板上,看着手里那枚已经失去光泽的铜钱,浑身脱力。
鬼市巷的雾散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了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纸扎铺的门,不知何时,彻底关上了。
巷子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可林小满知道,这不是梦。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点鲜红的朱砂。
那点朱砂,和陈哑巴当初给纸人点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