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太皇太后

元启三年，春末。

连日的阴雨终于停歇，宫墙之上，新绿初绽，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御花园深处，太皇太后所居的慈宁宫，比往日更显肃穆。

这一日，是太皇太后的生辰。

按照礼制，皇帝需亲自前往慈宁宫行礼问安。

这是沈渊重生以来，第一次正式见到这位大齐真正的“定海神针”。

“陛下，慈宁宫到了。”

青黛轻声提醒。

沈渊从步辇上被扶下，抬眼望去。

眼前的宫殿并不如长乐宫那般华丽，却透着一种沉淀多年的厚重与庄严。檐下挂着的宫灯，灯罩上绣的不是张扬的凤凰，而是素雅的兰草与云纹。

“陛下，奴婢先退下候着。”青黛躬身。

“嗯。”沈渊点头。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明黄色龙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慈宁宫。

殿门缓缓打开，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柔和，地龙烧得恰到好处，既不闷热，也不寒冷。

正上方的凤榻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半倚着，身上穿着绣着暗色云纹的绛紫色宫装，头戴镶珍珠的凤冠，却并不显得张扬，反而有一种历经世事之后的平静与威严。

她手中握着一串佛珠，指节因岁月而略显消瘦，却仍稳得惊人。

“孙儿萧珩，叩见皇祖母。”

沈渊按照记忆中的礼节，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稚嫩，却努力保持平稳。

“起来吧。”

太皇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又隐隐透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

“谢皇祖母。”

沈渊起身，抬头。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这位老人。

她的脸上布满皱纹，眼角的鱼尾纹如刀刻一般，却并不显得苍老可怖，反而有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沉静。

那双眼睛，已经有些浑浊，却仍锐利。

在那目光的注视下，沈渊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是否开启临时人物洞察？】

“开启。”沈渊在心里说。

【人物：太皇太后萧氏】

【身份：先帝之母，当今圣上之祖母，大齐实际最高长辈】

【年龄：72】

【属性：】

【政治：9】

【心机：9】

【威望：10】

【健康：4（年老体衰）】

【忠诚度（对皇室）：10】

【评价：历经三朝，亲手扶持先帝登基，如今虽退居幕后，却仍握有极大的隐形权力。】

【当前状态：对朝政仍有影响，但精力有限，更多以“平衡各方”为主。】

“政治 9，心机 9，威望 10，对皇室忠诚 10。”

沈渊心中微震。

这是他目前见过的，综合属性最可怕的一个人。

更可怕的是，她的忠诚，是对“皇室”本身，而不是对某一个具体的皇帝。

也就是说，她可以为了整个皇族的利益，毫不犹豫地牺牲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这个小皇帝。

“珩儿，过来。”

太皇太后朝他招了招手，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沈渊依言上前，在她榻前几步处停下。

“再近一些。”太皇太后道。

他只好再走近几步。

太皇太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小手。

那只手很凉，却异常有力。

“瘦了。”太皇太后低声道，“前些日子发热，可好些了？”

“回皇祖母，已经好多了。”沈渊乖巧地回答，“太医院的李院判每天都来给孙儿诊脉。”

“嗯。”太皇太后点点头，“李行之这个人，还算稳重。”

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听说，你这几日，倒是肯读书了？”

“是。”沈渊道，“周先生每日进宫讲学，孙儿……觉得很有意思。”

“有意思？”太皇太后微微挑眉，“《论语》《尚书》，也能读出‘意思’来？”

“嗯。”沈渊认真地点头，“周先生讲的时候，会说到以前的皇帝，是怎么治理天下的。”

“孙儿听着，就觉得……原来做皇帝，也不是只要坐在龙椅上就行了。”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你说说看。”她缓缓道，“在你心里，做皇帝，该做些什么？”

殿内的气氛，在这一刻，悄然绷紧。

周围的宫女太监全都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渊知道，这是一次试探。

也是一次机会。

他沉吟了一下，道：“孙儿还小，说不好。”

“但孙儿觉得，至少要做到三件事。”

“哦？”太皇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哪三件？”

“第一件，”沈渊抬起头，目光清澈，“要让百姓有饭吃。”

太皇太后愣了一下。

她似乎没想到，这个七岁的孩子，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百姓有饭吃”。

“第二件，”沈渊继续道，“要让边关的将士不白死。”

“他们在外面打仗，流血流汗，孙儿在宫里，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件……”他顿了顿，“要让大齐的江山，传得久一点。”

殿内，一片寂静。

连檀香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厚重了几分。

太皇太后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佛珠，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你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她忽然问。

“是……”沈渊垂下眼，“周先生讲的时候，孙儿自己想到的。”

“孙儿以前生病的时候，总做一些梦。”

“梦里，有很多人在哭，说吃不饱，说打仗死了很多人。”

“孙儿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只是……醒来以后，心里很难受。”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与不安：“皇祖母，那些人，是不是百姓？”

太皇太后沉默了很久。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驻了许久，似乎想从那稚嫩的表情下，找到一丝伪装。

但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孩子最真诚的困惑与不安。

“傻孩子。”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小，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

“先帝若在，听到你这样说，一定会很高兴。”

提到先帝，她的声音微微一沉，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皇祖母。”沈渊忽然轻声问，“先帝……是个好皇帝吗？”

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你觉得呢？”

“孙儿……”沈渊想了想，“孙儿在书上看到，说先帝勤政爱民，减赋轻徭，是个好皇帝。”

“可孙儿也听到，有人说，先帝太心软，才会让朝中有些人，坐大。”

他抬起头，目光认真：“孙儿不知道该信哪一边。”

太皇太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一丝欣慰，也有一丝苦涩。

“你倒是敢说。”她道，“在这宫里，敢议论先帝是非的，可不多。”

“孙儿不敢议论。”沈渊连忙摇头，“孙儿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样的皇帝，才算是好皇帝。”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缓缓道：“在哀家心里，先帝是个好皇帝。”

“他心软，是因为他记得，自己也是从苦日子里走出来的。”

“他不愿轻易加税，是因为他知道，百姓碗里的每一粒米，都来之不易。”

“他不肯对权臣动手，是因为他知道，朝局一旦动荡，受苦的还是百姓。”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到死，都没能真正收回权力。”

“所以，他既是好皇帝，也是……有遗憾的皇帝。”

沈渊垂下眼。

他知道，太皇太后说的“权臣”，指的是谁。

先帝在位时，谢安之就已经权倾朝野。

只是那时，先帝还能压得住他。

先帝一死，留下一个四岁的孩子和一个年轻的太后，局势就彻底失衡了。

“皇祖母。”沈渊忽然问，“孙儿以后，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变成……谁？”太皇太后问。

“变成一个，被人说‘太心软’的皇帝。”沈渊道，“或者，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做不了主的皇帝。”

太皇太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你怕？”她问。

“怕。”沈渊毫不掩饰，“孙儿怕自己做不好，怕自己护不住江山，怕自己……像梦里那样，让很多人受苦。”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所以孙儿才想读书，想多知道一些事情。”

“哪怕现在还小，也想早点开始学。”

太皇太后沉默了很久。

殿内，只有佛珠轻轻碰撞的声音。

终于，她缓缓开口：“你能有这个心，哀家很欣慰。”

“哀家这一生，看过太多皇帝。”

“有的刚愎自用，有的昏庸无能，有的优柔寡断。”

“真正能做到‘知自己之短，而肯学’的，并不多。”

她看着沈渊，目光柔和了几分：“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急也急不来。”

“你要记住一句话——”

“做皇帝，既要有菩萨心肠，也要有雷霆手段。”

“只心软，会被人欺负。”

“只心硬，会被人记恨。”

“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硬，这才是最难学的。”

沈渊认真地点头：“孙儿记住了。”

【系统提示：】

【太皇太后对宿主评价：由“需要保护的幼孙”，调整为“有志向、有悟性的皇孙”。】

【好感度：7 → 8】

【对宿主态度：增加关注，有培养之意。】

“皇祖母。”沈渊忽然道，“孙儿有一件事，想求您。”

太皇太后看着他：“你说。”

“孙儿想……多出去走走。”沈渊道，“不一定要出宫城，只是……别总待在暖阁和御书房。”

“孙儿想看看宫里的其他地方，看看侍卫是怎么巡逻的，看看御膳房是怎么做饭的，看看……宫女太监们，是怎么做事的。”

他抬起头，眼神真诚：“孙儿觉得，只在书里看，是不够的。”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没想到，这个七岁的孩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想了解这些？”她问。

“是。”沈渊道，“孙儿是大齐的皇帝，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孙儿的子民。”

“孙儿连他们每天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谈得上‘治理天下’？”

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

她忽然笑了笑：“你倒会说话。”

“哀家问你，这些话，是周慎之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沈渊想了想，“是孙儿自己想到的。”

“周先生说，读书要‘知行合一’。”

“孙儿想，既然要学做皇帝，那总不能只在书里学。”

太皇太后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

“好。”她缓缓道，“哀家准了。”

“从明日起，你可以在辰时之后，在宫人的陪同下，在皇城范围内走动。”

“但有两条——”

“第一，不许擅自出宫门。”

“第二，不许靠近兵甲重地。”

“这两条，你若敢犯，哀家便立刻收回你的自由。”

“孙儿不敢。”沈渊连忙道。

“孙儿只是想多看看，不会乱来。”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太皇太后道。

她顿了顿，又道：“你要走，就让青黛跟着。”

“再派两个心腹嬷嬷和四个侍卫跟着，远远看着就行。”

“是。”沈渊应道。

【系统提示：】

【太皇太后为宿主开启有限度的“宫城自由”。】

【这是一次重要的阶段性进展。】

【宿主可借此接触更多信息与人物。】

“皇祖母。”沈渊忽然又道，“孙儿还有一个请求。”

太皇太后看着他：“你倒是得寸进尺。”

“说。”

“孙儿想……偶尔，也去看看您。”沈渊道，“不是在这种大日子，就是平常的时候。”

“孙儿觉得，您一个人住在慈宁宫，会很孤单。”

太皇太后愣了一下。

她的手指，在佛珠上微微一顿。

殿内，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表情。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你这孩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哀家这一生，见过太多人。”

“有人怕哀家，有人敬哀家，有人想利用哀家。”

“可很少有人，会说哀家‘孤单’。”

她看着沈渊，目光柔和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你倒是，会心疼人。”

“皇祖母是孙儿的亲人。”沈渊道，“孙儿自然会心疼。”

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罢了。”

“你若想来，便来吧。”

“只是，哀家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有时候怕是陪不了你太久。”

“孙儿不碍事。”沈渊道，“孙儿可以在一旁读书，您可以休息。”

“只要在一个殿里，孙儿就觉得……心里踏实。”

太皇太后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好。”她道，“哀家答应你。”

“从今日起，你是哀家的孙儿，也是……哀家的希望。”

她的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

【系统提示：】

【太皇太后对宿主的情感，由“责任”转为“亲情+期望”。】

【这将在未来，为宿主提供重要的政治庇护。】

“孙儿，一定不会让皇祖母失望。”沈渊认真地说。

太皇太后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先别急着说大话。”

“你要记住——”

“在这宫里，‘不会让谁失望’这句话，最容易让人失望。”

“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好。”

“无论将来局势如何，你都要先保住自己。”

“只有你活着，大齐才有希望。”

“孙儿记住了。”沈渊郑重地应道。

又闲聊了几句家常，太皇太后的精神明显有些疲惫。

“你先回去吧。”她道，“今日是哀家的生辰，待会儿还有人来请安。”

“孙儿告退。”沈渊行礼。

走到殿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太皇太后靠在凤榻上，闭目养神，手中仍在缓慢地拨动佛珠。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她的白发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一刻，沈渊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老人，才是这座皇宫真正的定海神针。

只要她还在，很多人，就不敢太过放肆。

“系统。”他在心里说。

【在。】

“太皇太后，还能活多久？”

【根据历史原轨迹，太皇太后将在元启六年冬病逝，享年七十四岁。】

【当前由于宿主的出现，历史线已有轻微偏差，但对寿命影响有限。】

“也就是说，我还有大约三年时间。”沈渊在心里道。

“三年时间，我必须让自己，至少有一点自保之力。”

“否则，她一走，我就会立刻被推到风口浪尖。”

【是。】

【建议宿主利用这三年时间，完成以下目标：】

【1. 体质提升至 6，摆脱“体弱多病”的形象。】

【2. 完成至少三个“信任建立”事件，拥有可靠的信息渠道与潜在盟友。】

【3. 初步建立对朝局与军方的基本认知，为未来亲政做准备。】

“我会的。”沈渊在心里说。

走出慈宁宫，青黛连忙迎上来：“陛下，怎么样？太皇太后……没有责怪您吧？”

“没有。”沈渊摇头，“皇祖母很和蔼。”

“那就好。”青黛松了口气。

她压低声音：“奴婢刚才在外面，一直提心吊胆。”

“怕什么？”沈渊问。

“怕陛下说错话。”青黛道，“太皇太后她……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管闲事，可宫里谁都知道，她老人家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所以，刚才陛下进去那么久，奴婢心里一直打鼓。”

沈渊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以后，你要习惯。”

“习惯什么？”青黛不解。

“习惯朕，和这些人打交道。”沈渊道，“习惯朕，慢慢从他们手里，把属于朕的东西，一点点拿回来。”

青黛怔怔地看着他。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

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似乎真的，在慢慢长大。

“走吧。”沈渊道，“回御书房。”

“从明天起，朕要开始……在这座皇宫里，真正地走一走了。”

青黛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阳光洒在宫道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长乐宫的方向，隐约传来礼乐声。

那是太后生辰庆典的排练。

而慈宁宫的方向，则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沈渊知道，自己今天迈出的这一步，看似只是一次普通的“请安”，却是他在这座皇宫里，争取到的又一块重要筹码。

太皇太后的好感与关注，慈宁宫这条线，将成为他未来几年内，最重要的保护伞之一。

“皇祖母。”他在心里默默道。

“你放心。”

“孙儿，不会辜负你。”

“更不会，让大齐，毁在孙儿这一代。”

【系统提示：】

【主线任务“活下去”进度更新：】

【体质：3.2 → 3.3（近期坚持调养与心法）】

【降低威胁感：已获得刘太后表面好感、谢安之温和审视、周慎之高度忠诚、太皇太后关注与期望。】

【当前评价：你已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幼童，而是一个值得投资的“未来皇帝”。】

沈渊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

但至少，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有帝师，有近侍，有太皇太后的庇护，还有一个来自未来的系统。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

在这座看似平静的皇宫里，悄悄积蓄力量。

等时机成熟的那一天，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大齐的皇帝，不是傀儡。

而是，真正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