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个满格的人
元启三年，夏末。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漫长，连御花园里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宫墙下的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走上去能感到一股灼人的热气。
御书房偏殿内，却透着一股清凉。
几盆冰静静地放在角落里，散发出淡淡的冷气，将暑气挡在门外。
沈渊坐在矮榻上，面前摊着一卷《武经总要》，手边是刚刚送来的冰镇酸梅汤。
“陛下，喝一口吧？”青黛把白玉小碗递到他手边，“太皇太后娘娘说，您这几日读书太用功，怕您上火。”
“放那儿。”沈渊头也不抬。
他的视线，停在书上的一处——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轻轻念了一遍，心里微微一震。
“系统。”他在心里叫了一声。
【在。】
“我现在，真的有资格看这些吗？”他问。
【你是大齐的皇帝。】系统淡淡道，【从法理上，你有资格看任何东西。】
【从现实上，你暂时没资格做任何决定。】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沈渊无奈。
【只是陈述事实。】
“行吧。”沈渊合上书卷，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酸甜，将心里的烦躁冲淡了一些。
“陛下。”青黛忽然小心翼翼地问，“今天……还去慈宁宫吗？”
“去。”沈渊点头，“不过，先等等。”
他看了看窗外的日头：“现在太晒，皇祖母年纪大了，午后精神也不好。”
“等申时再去。”
“是。”青黛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几个月，她看着小皇帝一点点变了——
从一个病恹恹、动不动就发烧的孩子，变成现在这个，能在书案前一坐就是一下午的“小大人”。
他会在读书读到兴头上时，突然皱起眉头，好像在和看不见的人争论；
也会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望着远处的宫墙，久久不语。
青黛不懂那些，她只知道一件事——
这个孩子，越来越不像“孩子”了。
可有时候，他又会突然露出一点真正的孩子气。
比如，在太皇太后面前，会撒娇要一块点心；
在周慎之讲错一个典故时，会得意洋洋地指出来；
在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盏时，会皱着眉头说“下次小心”，却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青黛。”沈渊忽然叫了她一声。
“奴婢在。”青黛连忙应道。
“你跟着朕，多久了？”他问。
“回陛下，自陛下两岁进宫，奴婢就一直伺候陛下。”青黛想了想，“已经五年了。”
“五年啊……”沈渊轻声重复。
“那时候，朕还只会哭。”
“是。”青黛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时候陛下一哭，整个暖阁都能听见。”
“太后娘娘有时候会烦，说陛下太吵。”
“只有太皇太后娘娘，每次都会亲自来抱陛下。”
沈渊的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了敲。
“那时候，朕什么都不知道。”他道。
“也不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更不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什么。”
青黛愣了一下，有些不安：“陛下……”
“没事。”沈渊笑了笑，“我只是感慨一下。”
他忽然话锋一转：“青黛，你觉得，朕现在，和以前比，有什么不一样？”
青黛抿了抿唇，认真地想了想。
“以前的陛下，像一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猫。”她小心翼翼地说，“现在的陛下……”
“像一只，学会了自己走路的小狼。”
沈渊：“……”
【系统：……】
【这个比喻，第二次出现了。】
“你也觉得很贴切？”沈渊在心里问。
【从行为模式分析，是的。】系统一本正经，【你现在已经开始主动观察、试探、布局，同时又保留了部分幼童行为特征作为伪装。】
“说人话。”
【你在长牙齿，但还没开始咬人。】
“……”沈渊无言以对。
“青黛。”他忽然道，“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做一件事。”
“一边是朕，一边是太后，或者丞相。”
“你会听谁的？”
青黛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奴婢不敢妄议！”
“朕不是在试探你。”沈渊叹了口气，“朕只是想知道。”
他缓缓走下榻，站在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你，到底是‘宫里的人’，还是‘朕的人’。”
青黛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眼眶，忽然有些红。
“陛下。”她咬了咬唇，“奴婢从进宫那天起，就被分在暖阁伺候。”
“那时候陛下还小，连奶都喝不稳。”
“奴婢看着陛下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认字。”
“太后娘娘说，奴婢是‘宫里的人’，是陛下的奴才。”
“可奴婢自己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抖：“奴婢是陛下的人。”
“不管将来太后娘娘也好，丞相也好，说什么，做什么。”
“奴婢，只会听陛下的。”
沈渊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是那种被人“效忠”的虚荣，而是一种……被人真正“选择”的感觉。
在前世，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没有权力，没有地位，也谈不上谁“忠于”他。
而现在，他是皇帝，有无数人在他面前跪下，说“奴婢万死不辞”“臣誓死效忠”。
可他很清楚，那些话里，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习惯，有多少是算计。
只有眼前这个小宫女，这个从他还在学走路时就守在他身边的人——
她的“忠诚”，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命，和这个孩子绑在了一起。
【系统提示：】
【检测到青黛对宿主的情感波动。】
【青黛：】
【身份：皇帝近侍宫女】
【年龄：18】
【属性：】
【忠诚：7.5 → 10（满格）】
【智力：6】
【武力：3】
【魅力：7】
【技能：宫廷礼仪、简单药理、基础女红】
【评价：出身卑微，无复杂背景，对宿主具有强烈的个人依附与情感认同。】
【当前状态：已将宿主视为“唯一的依靠”，愿意为宿主付出一切。】
沈渊心里一震。
“满格了？”他在心里问。
【是。】系统道，【她是目前第一个，对宿主个人忠诚度达到 10 的人。】
“不是对‘皇帝’，是对‘我’？”
【是。】系统肯定，【她效忠的对象，是“萧珩”这个人，而不是“大齐皇帝”这个位置。】
沈渊看着跪在地上的青黛，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他有帝师，有太皇太后的庇护，有开始关注他的将军们。
而现在，他还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把命交给他的人。
“起来。”他轻声道。
“陛下……”青黛抬头，眼里还带着一点不安。
“朕又没说要罚你。”沈渊道，“你跪什么？”
青黛愣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青黛。”沈渊看着她，“你刚才说的话，朕记住了。”
“你说，你是朕的人。”
“是。”青黛用力点头。
“那好。”沈渊道，“从今天起，朕也认你。”
“你不是‘宫里的人’，你是——朕的人。”
青黛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陛下……”她哽咽着，“奴婢，不敢当。”
“你当得起。”沈渊道。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后，朕会教你一些东西。”
“教你怎么看人，怎么说话，怎么在宫里活下去。”
“教你，将来有一天，就算朕不在你身边，你也能自己保护自己。”
青黛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陛下……”她哭着跪下，“奴婢不会离开陛下的。”
“奴婢会一直守着陛下。”
“就算……就算有一天，陛下不要奴婢了，奴婢也会守在远处，看着陛下。”
沈渊心里一酸。
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点。
不仅仅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大齐。
也是为了这些，把命交给他的人。
“傻丫头。”他低声道，“朕不会不要你。”
“只要你不背叛朕，朕就不会丢下你。”
青黛用力点头，泪水打在青石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系统提示：】
【宿主与青黛建立稳固的“主从+情感依附”关系。】
【获得长期 buff：】
【——“贴身亲信”：在宫中行动时，信息获取效率 +10%，遭遇暗算时预警概率提升。】
【——“人心所向（初级）”：在与底层宫人、侍卫接触时，初始好感度 +5。】
“系统。”沈渊在心里道。
【在。】
“她是第一个，对我忠诚度满格的人。”
【是。】
“那你说，我该怎么用她？”
【当前阶段，不建议将她推到台前。】系统分析，【她出身卑微，缺乏政治手腕，一旦卷入权力斗争，很容易成为牺牲品。】
【建议定位：】
【1. 贴身近侍：负责日常起居、情绪疏导，保护宿主安全。】
【2. 暗线耳目：在宫人中建立人脉，收集低层级信息。】
【3. 未来助力：随着宿主成长，逐步培养她处理杂务、管理内廷的能力。】
“也就是说，现在，她最重要的任务，是陪着我，活着。”沈渊道。
【是。】
“好。”沈渊在心里点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不是太后，不是那些名义上的宗亲，而是——
太皇太后，周慎之，青黛。
一个给了他庇护，一个给了他方向，一个给了他温暖。
“陛下。”青黛擦干眼泪，努力露出一个笑，“您不是说，申时要去慈宁宫吗？”
“嗯。”沈渊点头，“现在还早。”
“你先去准备一下，朕要换身衣服。”
“是。”青黛应声退下。
偏殿内，再次恢复安静。
沈渊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让外面的热风带着蝉声，一起涌了进来。
他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墙，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这座皇宫，对别人来说，是权力的中心，是欲望的漩涡。
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
可在这个牢笼里，他已经找到了几缕光。
“系统。”他在心里说。
【在。】
“记录一下。”沈渊道。
“元启三年，夏末。”
“朕七岁。”
“朕有了第一个，对朕个人忠诚度满格的人。”
“她叫青黛。”
“朕会记住这一天。”
【已记录。】
【历史线，再次发生细微偏转。】
【在原本的轨迹中，青黛会在元启五年因一场“意外”落水身亡，死状不明。】
【现在，由于宿主的介入，她的命运，已经开始改变。】
沈渊心里一紧。
“原本，她会死？”他问。
【是。】系统道，【而且，极有可能，不是意外。】
“是冲着朕来的？”沈渊眯起眼。
【有这个可能。】系统分析，【一个贴身伺候皇帝的宫女，若被人收买或控制，是极佳的棋子。】
【若无法收买，便会被清除。】
沈渊沉默了很久。
“很好。”他在心里冷冷道。
“我记住了。”
“不管是谁，敢动朕的人。”
“朕迟早，会让他付出代价。”
【系统提示：】
【宿主情绪波动上升，出现轻微“复仇倾向”。】
【建议：保持冷静，不要过早暴露敌意。】
“放心。”沈渊道，“我不会现在就去翻旧账。”
“我会先让自己，变得足够强。”
“强到，没有人再敢动朕身边的任何人。”
他关上窗，转身回到案前。
重新拿起那卷《武经总要》，他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坚定。
兵者，国之大事。
而对他来说，身边的每一个人，也是他的“大事”。
他要学会的，不只是如何用兵，如何治国。
还要学会，如何保护那些，把命交到他手里的人。
“青黛。”他在心里默默道。
“你放心。”
“这一次，朕不会再让你，死在别人的算计里。”
窗外，蝉声依旧聒噪。
但在这间小小的偏殿里，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
第一个满格忠诚的人，已经站到了他身边。
而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
因为信任，因为希望，因为信念，站到他身后。
为了他们，他也必须，一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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