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可谓下了无穷无尽了,延绵的细雨闪着灯光像鱼一样跃入水中,雾一般的绿丛林生涩地吸吮着雨汁,水母弹软的身体在雨水中起起伏伏,五彩的颜色被晕成了彩虹,它们啪叽啪叽的移动声同淅淅沥沥的雨声混杂轻吟,清湿的泥土味沾着草的风趣令人沉醉其中。
昏黄的灯光从一盏破旧的污黑灯泡里放射出来,照在一床浅旧的软被上,床柜上堆着笔与纸,整齐密集的笔记被灯光烘烤得出了味,屋里一股昏黄的色调。
这夜太长了,莱拉缓缓睁开眼睛,挪动了一下床单里的身体,干净柔软的枕头亲吻着红烫的脸,一种温暖的亲切感在雨中平稳地轻唱。
父亲削瘦的身躯映在红色眼眸上,他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手上的木铅笔又短又粗糙,碳黑的糙笔尖在纸上跳舞,华丽的脚尖在纸上勾勒出一幅丰富的画卷,一张线条突出的地图与角落的几位小动漫人物赫然诞生。这昏黄的光,这暗淡的夜中,碳黑的线条模糊又清新
“爸,很晚了”莱拉揉揉自己的眼睛,叹声说
父亲回过头,欣慰地按了按铅笔,起身“吱—”抽开凳子,将刚画完的画作拿出来,昏黄的灯照得纸微微着光,橡皮屑飘了下来:“莱拉,看看爸爸小时候常给你讲的三大城!”
“!嗯?这么厉害!你怎么画出来的!爸爸你去过吗?”莱拉眼睛发光,鼠标耳朵挺立起来,红黑渐变的头发披在肩头上。
这幅画被送在眼前,莱拉他们所在的城是闲光城,由于这里四面环海,温度适宜,环境自然优美,被称为度假胜地,因此很多人都会来这旅行。闲光城的居民一般都是渔民或一些传统职业的人,并常有贵族由于环境安静而搬来并给孩子提供一个优良的学习环境。
中间一大块的区域叫科博城,莱拉还没来,但父亲告诉她那是最发达的城市,里面到处都是高科技,大厦新奇建筑,飞车机器智能,还有闲光城没有的生物,如情绪兽,这个传播情绪的小精灵,莱拉从小就想见一面。这个科博城人口最多也是经济发展最发达快速的一城
最边上的城叫尘贫城,那里常年沙尘弥漫,经济贫穷,但那儿仍居住着人,那些人通常都是穷人,他们靠捕捉这岛上丰富的巨型生物并买卖存活。
角落画着莱拉睡觉的样子,还画了个幼稚的猪鼻子“爸爸——唉,这也太丑了吧!”周围还细画了一些桂花!哦!桂花,说起来,爸爸像天生和桂花有瓜葛一般,画画尤其爱加桂花点缀,吃饭爱加桂花,喝茶爱加桂花,就连种树都习惯于种桂花树,每次问他为什么,他都要愣好久才说不知道
“这么可爱,你可是爸爸的小猪猪!”爸爸用额头蹭莱拉的额拉,又痒又温柔“那你就是大猪猪!”莱拉鼓腮说
“好好好,爸爸是大猪猪!好了,小猪猪要睡觉了,”爸爸点了点莱拉的鼻尖,“晚安”
“晚安”莱拉闭上眼睛,幸福地回答
灯突灭,视猛暗,这世界黑得令人猝不及防,但又似乎总有光芒在闪烁。雨还在下,但梦还要继续
眼睛突然睁开,晃眼的白色天花板天眩地转,呕吐感,疼痛感使蓝发男子近乎昏厥过去,他眨了好几次眼睛,四处张望,星芒瞳孔猛地缩放——他在医院!浓浓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干涩的嘴唇可咬又确认,苍白病态的手被刺入一根针,正可悯地输着生理盐水,索克斯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沙哑的声音使他自己脸红又心跳
突然他海蓝色眸子里的星芒瞳孔又一次缩放,头上的白色星芒呆毛抖动了一瞬,他听到了病房门外的对话
“索克斯情况怎么样?他…没事吧?”奥泽拉熟悉的声音让索克斯心猛地一震,身上又疼得一钻心,他倒吸一口冷气
“…有点难说,烧已经退了大半了,但仍处于昏迷中,并且……嗯……”医生握住自己的双手,皱着眉头一句一句陈述着事实“他身上,尤其是手臂、腿部和后背这些地方密布大大小小陈旧不一的各种伤口,其中包括烫伤,捏伤,刮伤,割伤。除此之外,索克斯少爷还患有严重营养不良及免疫力低下等病症。”医生望着奥泽拉,叹了口气
奥泽拉越听越震惊,几乎猛地窒息,耳朵嗡鸣,大脑停滞,一股无形的大手抓住他的心脏使他难以忍受:“你说什么!”奥泽拉猛地抓住医生的手又突然发现自己失态,便又默默收回
“奥泽拉少爷,我……唉……只是陈述事实,关于索克斯少爷的事我身为你们的私属医生是不会乱传的。”医生将头埋得更低了
索克斯在床上冷得像一具尸体,他感觉他被脱光了,自己残缺不堪的丑陋伤痕被不经许可就裸露给了别人,愤怒,恐惧,自卑,失控,这几种情绪使索克斯浑身颤抖。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今天的事,谁都别说。”奥泽拉摩挲着自己的整齐西服衣角,抿着嘴唇自责地望着自己昂贵的礼鞋,他看向窗户里的自己,几乎是愣住
原来自己长这样呀,这样的,又假…又可怕呀
奥泽拉来回踏步,抬首又低头,捂胸又紧拳,最终打开了索克斯病房的门
窗帘被拉得紧实无缝,沉黑的环境使奥泽拉眼前突暗,奥泽拉紧着拳走到早已闭眼的索克斯前
索克斯蜷着身体,弓着背,胸口正可怜地起伏着,苍白的皮肤有一股浅浅的病态感,蓝色的发丝粘在额头上,紧闭的睫毛像欲碎的蝴蝶一样微微颤抖,这瘦弱的病者像一只缩在角落的流浪猫,对所有人都保持敌意。
奥泽拉到处寻索克斯的伤口,不小心露出的腿上是青乌的捏痕,手腕间是清晰的红痕,苍白的脸上是隐约的掌印,奥泽拉像被拉入深海,又惧怕又渴望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触弟弟的袖口,试图捞开一探究竟
但就是这轻微一点的触感使索克斯猛地弹起来,抱枕缩在一旁,过程用力太大,幅度过大,身体传来一阵阵剧痛和不适,紧绷的神经啃食着索克斯与奥泽拉之间亘横已久的巨墙,震耳欲聋的沉默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令人不敢退后也不敢前进
细微的低喘声弥漫着整间沉暗的病房,他们看不清对方阴沉的脸,也不知对方是怎样的握紧双手,胸腔是怎样地在深海里窒息
“你,别碰我”四个字像石子,击碎了奥泽拉正准备安慰的低语,索克斯声音沙哑,埋着头,紧紧地缩在一旁,小心地喘息着,“离我远点,奥泽拉先生。”
奥泽拉,先生,这尊称此时被奥泽拉在脑内无限放大,无限解析,膨胀又凝固
“弟弟……”奥泽拉轻轻地呼唤,像一声叹息
索克斯被刺穿一般巨大的痛苦与愤怒使他瞪向奥泽拉,海蓝的眸子在暗处蕴含着惊涛骇浪,大雷庞云,被缩成一个点的星芒瞳孔在颤抖与尖叫:“闭嘴!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喘息声将话语撕裂得支离破碎“你不觉得恶心吗?”
奥泽拉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眼前弟弟有那么大的敌意,但看着弟弟浑身颤抖如同失控的蜘蛛网一样的身体,他闭眼沉默又开口说:“你还在养伤,先稳定下来,好吗?”
索克斯脸部突然发热,他赌气似地攥爪手中的针,粗暴的力度使鲜血从里面溅了出来,他突然站起来,身体不稳差点摔倒,他扶住墙,咬住唇,将一声痛呼狠狠咽回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声模糊的低吼,又像逃离瘟疫一般奔了出去,撞开病房门,将自己投入外面走廊刺眼的灯光中
猛地,一双像虎爪一样的大手制住了他,疼痛感像爆发的雪花不稳定信息屏一样使索克斯血液停滞,索克斯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星星瞳孔猛缩
母亲乌黑的眼睛像巨大的枪口一样对准了他
“还疼吗?”母亲温柔甜美的声音在整幢医院走廊里回荡,所有的医生都停下手中工作,用一种夸赞敬意的眼神凝视着他们
母亲细嫩的温暖大手轻轻覆在索克斯微烫的额头上:“妈妈不是一直教导你要好好吃药吗?昨天下雨让你多穿一点,小调皮,这下发烧了吧。”母亲又温柔地笑,文雅地像一位公主,但乌黑的眼睛始终狠狠地盯着索克斯,黑得如此粘稠与窒息
手中的索克斯惧怕得如同幼兽一样不断发抖,颤抖的呼吸声拍打在无力的空气中
放在腰间的手近乎是狠狠地掐,剧痛的感觉使索克斯咬唇低头,苍白的脸颊在母亲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奥泽拉赶了出来,看到母亲与索克斯时浑身一抖,他的指尖被攥得发白,他似前未前,不时就看一眼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的索克斯
母亲低头,用力捏了捏索克斯的脸蛋,星芒瞳孔因疼痛而收缩,水像毛笔一样轻轻蘸冻着海蓝色的眸子
“药在房间里面对不对,妈妈带你去喝药好不好。”母亲牵着索克斯苍白的手掌用力的扯拉着索克斯进入房间
“母亲!药不在房间里!”奥泽拉猛地制止,他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与恐惧,“我……”
母亲不可置信地望着奥泽拉,一句破音的“你”还未说出口,就在一瞬又换回了原本温良贤慧的面孔:“这样啊——”
索克斯不可置信地望着奥泽拉,这海蓝眸子里不仅有不解与惊讶还有一丝连索克丝都没曾发觉的期待
奥泽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因为刚才有个护士感叹“这位母亲真是又优雅又有耐心”,也许是他突然想起之前弟弟被母亲强行灌药后呕吐的时候,又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戴着完美绅士的面具太久了
奥泽拉将目光放在索克斯身上,平静地回复“母亲,您为索克斯做的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索克斯早已在您耐心体贴的教导下学会一定的自理,一定的运动不仅可以加快他的康复,又能锻炼您教给他的自理能力,还能提高您的工作效率,我认为,这样做更好吧,当然,母亲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奥泽拉绅士的动作及言论引得全场医生一片感叹,奥泽拉原本因紧张而颤抖的眸子渐渐稳定下来
母亲在众目睽睽下欣慰地抿嘴笑了笑:“我的乖儿子,想得真周到,”母亲走上前,用轻如锦缎的嘴唇吻在奥泽拉的脸上:“我的好孩子,谢谢你为妈妈考虑这么多,”母亲又轻轻拉来索克斯,将索和奥两人拥抱在一起;“妈妈有你们真幸福”
“索克斯,你要记住,你的命都是你哥给的,别以为你今天逃过一劫你就无法无天了。”母亲轻轻地索克斯的耳畔边说,腰上母亲强硬的力度使索克斯不禁呜咽了一声
医生们被眼前“母慈子孝”的场景所感动,纷纷鼓掌,有的人还拍视频上传媒体。
奥泽拉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索克斯的指尖,突然,一股实实在在的酥麻电流感传遍索克斯和奥泽拉拉全身,他们两个像触电一样突然缩在两边
奥泽拉不解又慌张地看着索克斯,索克斯看着微微颤抖的指尖陷入沉默,最后轻瞥了他一眼说:“多管闲事,假慈心”,然后身体不协调踉跄地“逃”走了
奥泽拉想挽留他已去的背影,又看着母亲接着电话往出口走去并示意自己跟她一起走的眼神,他便打消了本想询问索克斯病床上那么多羽毛的原因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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