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慢慢晕染了整个荒原。莱安靠在驿站的木柱上，看着莉莉安把最后一块烤鹿肉塞进阿斯蒙手里。圣子坐在篝火旁，银白的长发被火光镀上了层暖橙，碧蓝色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火苗，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指尖捏着鹿肉的力道，比平时紧了些。
“他今天吃了三块呢。”莉莉安凑到莱安耳边，笑得像偷到糖的松鼠，“我说什么来着，没有谁能拒绝我的烤肉！”她腰间的菜刀随着动作晃悠，刀面反射的火光在帐篷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艾利欧正在给马刷毛，银绿色的发丝垂在肩头，和马的棕毛缠在了一起。他闻言回头，翡翠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是莱安刚才把辣椒面换成了蜂蜜粉的功劳。”
莱安嘿嘿一笑，尾巴得意地翘了翘。中午看到阿斯蒙吃烤土豆时皱着眉，他就猜这位圣子大概吃不了辣。果然，换了调料后，对方明显多吃了些。
就在这时，驿站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年翻身下马，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着的淡紫色嘴唇。他牵着马走向水槽时，斗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绣着的魔法工会徽章——三级魔法师，和凯的一模一样。
凯正在调试药剂的手突然顿住了。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少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装暗影草的水晶盒，指节泛白。
“怎么了？”莱安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少年正低头给马饮水，兜帽滑落了些，露出几缕漆黑的长发，和一双……紫色的眼睛。
莱安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紫色眼睛？黑色长发？这不是凯那个模糊记忆里的发小吗？
少年似乎察觉到注视，抬起头。他的眼睛是极深的紫罗兰色，像浸在墨水里的紫水晶，此刻正警惕地扫过凯，带着种疏离的冷淡。当他的目光落在凯胸前的徽章上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三级魔法师？”少年开口了，声音有点哑，像磨砂纸擦过木头，“魔法工会怎么会派这种小鬼来荒原？”
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站起身，手里的药剂瓶“哐当”掉在地上，紫色的液体溅在靴子上，冒着细小的泡沫。“你……”他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少年挑眉，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记得某个只会躲在灶台后面偷学魔法的小不点？还是记得他那瓶被我打翻的劣质药水？”
凯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砸中了。他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木箱，发出沉闷的响声。漆黑的眼睛里第一次蓄满了水汽，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莱安看得心里发紧。这哪是发小重逢，分明是公开处刑。他刚想上前打圆场，却被艾利欧拉住了。精灵的翡翠色眼睛里带着担忧：“别去，他在发抖。”
莱安这才注意到，凯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害怕，更像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要冲破胸膛。
“原来是你啊。”少年突然笑了，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当年哭着喊着要当大魔法师，现在也不过是个三级徽章的废物。”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块银色的令牌，扔在凯面前的地上。令牌上刻着五颗星，在火光里闪着冷光——那是魔法工会最高等级的徽章。
凯看着那块令牌，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斯蒙突然站起身。他走到凯身边，没看少年，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令牌，轻轻放在凯手里。碧蓝色的眼睛望着凯，没什么情绪，却不知为何，让凯颤抖的肩膀慢慢平静了下来。
“谢谢。”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握紧令牌，抬头看向少年，漆黑的眼睛里水汽未散，却多了些别的东西，“我是不是废物，轮不到你评价。”
少年的脸色沉了沉，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有意思。看来这几年没白混。”他转身走向驿站的客房，斗篷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别挡路，废物。”
凯站在原地，握着令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客房门口，他才猛地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莱安这才明白，为什么凯总是对着空气发呆，为什么他的药剂里总带着股焦糊味——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从来都没真正离开过。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凯的声音闷闷的，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小时候我们一起在灶台后面偷藏魔法卷轴，他总把最大的那块面包分给我……”
莉莉安默默递过去一块刚烤好的蜂蜜饼，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艾利欧则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让火光更亮些，照亮了凯颤抖的肩膀。
阿斯蒙站在一旁，碧蓝色的眼睛望着蹲在地上的凯，又看了看客房的方向，睫毛轻轻颤了颤。他从怀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手帕，递到凯面前——那是块月白色的丝绸手帕，边角绣着银色的十字，显然是教会的东西。
凯愣了愣，接过手帕擦了擦脸，露出通红的眼睛。“谢谢。”他低声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阿斯蒙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回篝火旁，重新坐下，继续望着跳动的火苗。莱安注意到，他刚才递手帕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像是做了件很耗费力气的事。
深夜的驿站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帐篷的呼呼声，和远处野狼的嚎叫。莱安躺在睡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那个紫色眼睛的少年，想起凯通红的眼睛，还有阿斯蒙发抖的指尖，总觉得这荒原的夜晚，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秘密。
“莱安。”帐篷外传来艾利欧的声音。
莱安钻出去，看见精灵正站在驿站的屋檐下，望着客房的方向。月光落在他银绿色的发丝上，像撒了把碎钻。“那个紫色眼睛的少年，身上有暗影能量。”艾利欧的声音很轻，“和暗影草的气息很像，但更……危险。”
莱安心里一惊。暗影能量？难道他和那些暗影猎人有关？
“还有阿斯蒙。”艾利欧继续说，“刚才他递给凯手帕时，我感觉到他身上有魔力波动，不是圣光，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是和死亡有关的气息，很淡，但很纯粹。”
莱安愣住了。死亡有关的气息？艾利欧没看错吧？那个看起来纯洁得像雪的圣子，怎么会有这种气息？
客房的门突然开了道缝，一道紫色的光闪了闪，又很快消失了。
“他在监视我们。”莱安压低声音，尾巴警惕地绷紧了。
艾利欧摇摇头：“他在看阿斯蒙的帐篷。”
莱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阿斯蒙的帐篷静悄悄的，像个沉睡的月亮。月光落在帐篷顶上，投下里面纤细的影子，一动不动。
“不管他想干什么，”莱安握紧了腰间的短剑，金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坚定，“我们都得护好自己人。”
艾利欧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你的尾巴翘起来了，像只护崽的母狼。”
莱安的脸颊一热，刚想反驳，却听见阿斯蒙的帐篷里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有人在低低地咳嗽。他心里一紧，刚想过去看看，帐篷的门帘却轻轻掀开了。
阿斯蒙站在门口，银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莱安，碧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像月光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没睡？”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你也没睡。”莱安走近几步，注意到他的长袍领口又松开了些，露出的锁骨上，有个新鲜的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
阿斯蒙下意识地拉紧了领口，往后退了半步，像只受惊的鸟。“风大，”他低声说，“进去吧。”
莱安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趟旅程里最神秘的，或许不是那个紫色眼睛的少年，而是眼前这个像月光一样干净，又像深渊一样难懂的圣子。
他不知道的是，客房的门缝里，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正望着这一切，瞳孔深处，映着阿斯蒙拉紧领口的动作，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
荒原的风还在吹，带着远处的狼嚎，和某种未说出口的秘密，在夜色里悄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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