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朝曦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屏幕上的文字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她刚写完新书第五章的结尾——“如何建造而不被定义”，窗外传来城市苏醒的喧嚣，而她的世界却因昨夜的梦境变得异常清晰。
“朝曦，发什么呆呢？”无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杯热牛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颁奖典礼下午两点开始，流程表我放你桌上了。”
墨朝曦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忽然想起昨夜梦中那座高耸入云的塔。塔身是灰白色的石砖，每一块都刻着她曾写下的句子，塔顶的窗户正对着一片星空，远处隐约可见几座桥梁，那是她为笔下角色搭建的连接。
“我没事，”她抿了口牛奶，奶香漫过舌尖，“只是在想，今天会不会见到他们。”
无忧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嘴角扬起了然的笑：“‘桥梁小组’那几位，估计比你还紧张。刘奕君凌晨三点给我发消息，问你喜不喜欢桂花糕；段奕宏让助理订了你上次提过的那家民宿同款熏香；于和伟……”她压低声音，“偷偷查了颁奖典礼附近的猫咖，说你上次直播说想撸布偶。”
墨朝曦耳尖微热。她确实是个“社恐”作者，笔下人物鲜活，现实里却连和编辑多聊两句都会心跳加速。可这四个男人——刘奕君的沉稳、段奕宏的热烈、于和伟的细腻、张译的幽默，竟像她书里走出来的角色，不知不觉成了她梦境的一部分。
“别理他们，”她低头翻着流程表，“我等下直接去后台候场，不和观众互动。”
无忧叹气：“行吧，反正你拿的是‘年度最具潜力作家’，露个面就行。”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对了，王阳刚才发消息，说他改签了航班，下午就能到。”
墨朝曦笔尖一顿。王阳，那个总在她微博评论区画Q版小人的演员，上次视频会议时，他特意学了她家乡的方言说“恭喜发财”，逗得她差点笑出声。
“知道了。”她应着，却在心里默默记下：王阳要来了。
出站口的冷风卷着寒意，墨朝曦裹紧围巾，快步走向接站口。她讨厌人群，尤其讨厌陌生城市的嘈杂，若不是无忧说“必须出席”，她宁愿在家写稿。
“朝曦！”无忧举着牌子冲她挥手，脸上笑意盈盈，“车在外面，我订了你喜欢的靠窗位。”
墨朝曦松了口气，跟着她穿过人流。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她们身边疾驰而过，车窗半降，露出一张熟悉的侧脸——剑眉星目，下颌线锋利如刀。
“刘奕君？”她脱口而出。
无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车尾的牌照一闪而过。“你认识？”
“不……可能是我看错了。”墨朝曦摇头，心跳却莫名加快。她想起昨夜群里刘奕君的消息：“昨晚梦到一座塔，很高，很孤独，但很美。”难道他也梦到了她的塔？
车驶入酒店地下车库，墨朝曦透过车窗扫视四周，忽然瞥见角落里停着一辆白色SUV，车牌号末尾是“WY”——王阳的名字缩写。
“停车。”她突然说。
无忧踩下刹车：“怎么了？”
“我……想看看那辆车。”墨朝曦指着白色SUV，指尖微微发颤。
无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车旁站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他似乎察觉到视线，抬头望过来——那双眼睛，温润如玉，正是王阳。
“真是他？”无忧惊讶道。
墨朝曦攥紧安全带，喉咙发紧。她想下车打个招呼，却又怕打破这份“偶遇”的美好。最终，她只是隔着车窗静静看着，直到王阳转身走向电梯。
“算了，”她轻声说，“等颁奖典礼结束再说吧。”
无忧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晚餐后，墨朝曦拒绝了无忧送她回房的提议，独自走进电梯。酒店的四部电梯两两相对，金属门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她按下15楼，转身时，对面的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走出，黑色风衣衬得肩宽腰窄，正是段奕宏。
“朝曦！”他声音沙哑，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激动。
墨朝曦瞳孔骤缩，手指无意识抓紧背包带。她想开口回应，可自己的电梯已开始上升，数字跳动的瞬间，她看见段奕宏冲过来，焦急地拍打着她的电梯门。
“朝曦！等等！”他的呼喊被电梯运行的嗡鸣淹没。
电梯停在6楼，门开时，走廊空无一人。墨朝曦心跳如鼓，鬼使神差地走出电梯，沿着墙根走到楼梯间。她贴着门听，隐约传来段奕宏的脚步声，急促而沉重。
“他在追我？”她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成了别人追逐的目标。
回到房间，墨朝曦瘫坐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段奕宏那句“朝曦”。她想起群里张译的调侃：“塔是新的隐喻？坚固，独立，但可以瞭望。”难道段奕宏把她当成了“塔”？
手机震动，是刘奕君的语音：“朝曦，我在酒店附近，看到你的车了。你在哪层？”
墨朝曦猛地坐直身体，手指悬在屏幕上。她该不该告诉他自己在15楼？万一他上来，岂不是要和段奕宏撞个正着？
“我……在房间休息，有事明天说吧。”她发了条消息，迅速关机。
黑暗中，她摸出枕头下的笔记本，写下：“段奕宏追我到6楼，刘奕君在附近。他们像猎人，而我……是猎物？”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她忽然笑了。或许，她不是猎物，而是那个在塔顶瞭望的人，看着他们为她而来，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清晨六点，段奕宏出现在酒店大堂。他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却仍固执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目光死死盯着电梯口。
“奕宏哥，您要不先去房间休息？”助理小陈递过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说，“您这样熬着，身体吃不消。”
段奕宏摆手推开咖啡，嗓音沙哑：“不用，我等她出来。”
他想起昨夜电梯里的那一幕——墨朝曦穿着米色毛衣，头发扎成马尾，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幅画。那一刻，他几乎想冲进电梯，将她紧紧抱住。可理智告诉他，她不喜欢突如其来的亲密。
“各凭本事。”刘奕君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是啊，他们约定过公平竞争，不能破坏规则。
九点半，王阳拖着行李箱走进大堂。他戴着鸭舌帽，口罩拉到下巴，却仍被眼尖的粉丝认出。
“阳哥！阳哥！”几个年轻女孩小声尖叫，却不敢上前。
王阳冲她们笑了笑，目光扫过大堂，忽然停在休息区的段奕宏身上。他走过去坐下，压低声音：“看到人了吗？”
段奕宏摇头，眼睛仍盯着电梯：“她昨天回来后就再没出去。”
王阳叹气：“那我们得主动点。”他从包里掏出手机，给墨朝曦发了条消息：“朝曦，我在酒店大堂，带了桂花糕，是你喜欢的口味。”
消息发出去后，他盯着屏幕，心跳加速。他会回吗？
十一点，刘奕君拎着外卖袋走进大堂。他看见段奕宏和王阳，挑眉笑道：“哟，两位‘守株待兔’专业户，这是打算耗到天黑？”
段奕宏没理他，目光依旧执着。王阳接过刘奕君递来的面包，咬了一口：“谢了。你确定她在这酒店？”
“我亲眼看到的。”刘奕君语气笃定，“昨天她坐的车，车牌号我记下了，是无忧姐的。”
三人沉默片刻，忽然同时起身。
“我去6楼看看。”刘奕君说。
“我和你一起去。”王阳跟上。
段奕宏抓起外套：“13楼也不能放过。”
大堂前台的小姐姐看着三个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这年头，追人都不按套路出牌了……”
6楼的走廊铺着厚重的地毯，脚步声被吸收得干干净净。刘奕君和王阳挨个房间敲门，每敲一次，心脏就狂跳一分。
“您好，请问是墨朝曦女士吗？”王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礼貌。
门内毫无动静。
“可能不在家。”刘奕君皱眉，转身走向下一间。
602室、603室、605室……直到608室，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
“有人在吗？”王阳再次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眼睛警惕地探出来：“你们是谁？”
“您好，我们是墨朝曦的朋友，来找她有点事。”刘奕君赶紧解释。
门缝后的女人打量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找错人了，她不住这儿。”说完，“砰”地关上门。
刘奕君和王阳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她换了房间？”王阳猜测。
“有可能。”刘奕君点头，“我们去13楼看看。”
13楼的气氛更加诡异。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虚掩着，风吹过时，门“哐当”作响。王阳壮着胆子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回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无人应答。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转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清洁工推着垃圾车走来，看见他们，愣了一下：“你们找谁？”
“墨朝曦。”刘奕君说。
清洁工摇头：“没见过。不过……15楼有个戴眼镜的姑娘，看起来挺文静的，是不是她？”
三人眼睛一亮。
“谢谢！”王阳道谢后，立刻冲向电梯。
15楼，1503室。
王阳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这一次，门很快开了。
“朝曦。”他轻声唤道。
女孩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复杂的情绪——惊喜、紧张、不知所措。
“段老师？”墨朝曦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段奕宏走近两步，又停住，像是怕吓到她，“从早上六点等到现在。”
墨朝曦愣住了。她先是望向段奕宏，接着又将目光转向缓步走来的王阳，最终视线定格在自己腕上的手表，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八个小时？你们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值得。”段奕宏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到你就值得。”
王阳走到段奕宏身边，对墨朝曦温和地笑了笑：“朝曦，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有点疲惫。”
墨朝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昨晚没睡好。陌生的床，陌生的环境……”她顿了顿，“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刘奕君昨天看到你了。”王阳解释，“他通知了我们。”
墨朝曦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她咬了咬下唇，这个习惯性动作让段奕宏心里一紧——她还是那个容易紧张的女孩，即使已经建造了属于自己的塔。
“我……”墨朝曦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要出去吗？”段奕宏问，“我们可以陪你。”
“不，我只是……”墨朝曦晃了晃手机，“编辑让我去楼下咖啡厅，说有个小采访。但我现在不太想去了。”
“那就别去。”段奕宏立刻说，“做你想做的。”
墨朝曦看着他，突然笑了：“段老师，你还是这样。”
“怎样？”
“直接。保护。”她轻声说，“但我现在……可以自己决定了。”
她拿出手机，给无忧发了条消息：“无忧姐，抱歉，我状态不好，采访改天吧。”
几乎是立刻，无忧回复：“好，你好好休息。需要我过来吗？”
“不用，我遇到朋友了。”
发完消息，墨朝曦抬起头：“我还没吃午饭。你们呢？”
段奕宏和王阳对视一眼，都摇头。
“那一起吧。”墨朝曦说，“酒店餐厅应该还有午餐供应。”
三人从15楼步入电梯，一路下行至1楼。酒店餐厅的角落里，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半，餐厅内客人寥寥，静谧得连窗外那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都显得格外清晰。
墨朝曦摘下了眼镜，揉了揉鼻梁。段奕宏注意到她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阴影。
“你看起来真的很累。”他说，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心。
“认床。”墨朝曦简单解释，翻开菜单，“而且……昨天在电梯里看到刘老师了，吓了一跳，回去后更睡不着了。”
“他吓到你了？”王阳问。
“不，不是。”墨朝曦摇头，“是……太突然了。我以为门关上了，你们就不会再出现了。”
段奕宏的手在桌下握紧：“门关上了，但我们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墨朝曦抬眼看他，眼神清澈：“我知道。我梦到你们了。或者说，你们梦到了我的梦。”
“塔。”王阳说，“我们都梦到了。”
“你们怎么知道那是我建的？”墨朝曦好奇。
“感觉。”段奕宏说，“梦里的感觉。塔顶的人影，那种孤独又坚定的姿态……只能是你。”
服务员过来点单，打断了对话。墨朝曦点了清淡的蔬菜汤和沙拉，段奕宏和王阳则要了简餐。等服务员离开，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默契的安静。
“你们来参加颁奖典礼？”墨朝曦终于问。
“碰碰运气。”王阳说，“也想见见你。”
“我的新书……”墨朝曦犹豫了一下，“你们看了吗？”
“每一章都看。”段奕宏说，“塔与桥的隐喻……很妙。”
“那是我的答案。”墨朝曦说，声音更坚定了一些，“对你们，对读者，对我自己的答案。”
“我们明白。”王阳温和地说，“我们尊重你的边界，朝曦。我们只是……想念你。”
墨朝曦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水杯里的柠檬片：“我也想你们。但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依赖，现在是……想念。这有区别吗？”
“有。”段奕宏说，“很大的区别。”
午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墨朝曦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在说话——关于她的新书，关于梦境，关于她如何学会在塔中孤独又在桥上相遇。段奕宏和王阳专注地听着，偶尔提问，但从不打断。
“所以你现在，”王阳总结道，“既是建造者，也是居住者？”
“对。”墨朝曦点头，“我建造我的世界，我也居住其中。我不再等待访客，但我会打开窗户。”
“我们能从窗户看到你吗？”段奕宏问。
墨朝曦笑了：“你们已经在我的梦境里了，不是吗？”
这句话让两个男人都愣住了。然后段奕宏也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笑：“是啊。我们一直在。”
午餐快结束时，刘奕君出现了。他站在餐厅门口，目光扫视一圈，锁定他们的位置，然后走了过来。
“找到你了。”他对墨朝曦说，语气平静，但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喜悦。
“刘老师。”墨朝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
刘奕君握住她的手，很轻，很快松开：“昨天没追上你，抱歉。”
“该说抱歉的是我。”墨朝曦说，“我该等一等的。”
“你当时需要空间。”刘奕君理解地说，“我明白。”
四人重新坐下，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刘奕君的加入让对话更加平衡，他问了一些关于颁奖典礼的问题，转移了话题的重心。
“你的书入围了三个奖项。”刘奕君说，“最佳新人作家，最佳奇幻作品，还有年度最具影响力作品。”
墨朝曦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刘奕君微笑，“而且，我们都投了票。”
“你们……”墨朝曦看着三人，“都投票了？”
“当然。”段奕宏说，“你的书值得。”
墨朝曦感到眼眶发热，她低下头：“谢谢。”
“不用谢。”王阳说，“这是你应得的。”
下午，墨朝曦回到房间休息，三位演员各自离开，约定晚上一起吃饭。但墨朝曦回到房间后，却接到了于和伟的电话。
“朝曦，听说你到酒店了。”于和伟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沉稳而温暖。
“于老师？”墨朝曦惊讶，“你也来了？”
“刚到。”于和伟说，“张译也在路上，晚上到。我们五个……又聚齐了。”
墨朝曦靠在床头，心里涌起复杂的情感。她以为门关上了，但门从未真正关闭；她以为塔是孤独的，但塔外一直有人守望。
“我很高兴。”她最终说，“真的。”
“我们也是。”于和伟停顿了一下，“朝曦，你变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强了。”于和伟说，“从你的文字里能感觉到。那座塔……很坚固。”
墨朝曦笑了：“但它有窗户。”
“我知道。”于和伟也笑了，“我们都看到了。”
挂断电话后，墨朝曦没有睡觉，而是打开了电脑。第五章已经写完，但她突然有了写第六章的冲动。她开始打字：
“工程师站在塔顶，透过窗户看到远方。她看到了五座桥——不是她建造的那些通往未知彼岸的桥，而是五座从不同方向延伸而来的桥，桥的另一端站着熟悉的身影。她没有邀请他们，但他们来了，带着尊重，站在桥的另一端，等待她打开窗户。
“她打开了窗户。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远方的气息。她没有走下塔，他们也没有走上桥。他们就这样隔着距离对视，微笑，挥手。
“工程师明白了：真正的连接不需要跨越所有距离，只需要确认彼此的存在。真正的边界不需要高墙，只需要一扇可以开关的窗。
“她继续建造她的塔，他们继续守望他们的桥。世界在塔与桥之间找到了平衡。”
写到这里，墨朝曦停下来，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她知道这还不够，故事还在继续，但此刻，她需要休息。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这一次，她没有立即入睡，而是想起了很多事情——第一次见到段奕宏时的紧张，刘奕君教她演戏时的耐心，王阳陪她散步时的安静，于和伟给她建议时的睿智，张译鼓励她时的真诚。
他们是她的桥，但她不再是需要过桥的人。她是塔，是瞭望台，是建造者也是居住者。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平静。她终于睡着了，没有做梦，只是深沉、安宁的睡眠。
晚上六点，门铃响起。墨朝曦醒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打开门。
门外站着五个人——段奕宏、刘奕君、王阳、于和伟，还有刚刚赶到的张译。
“我们都到了。”张译笑着说，手里拿着一束小小的白色花朵，“给你的。庆祝重逢。”
墨朝曦接过花，眼睛湿润：“谢谢。”
“走吧，”段奕宏说，“我们去吃饭。这次，我们订了包厢，保证安静。”
第四章 五座桥与一座塔
餐厅包厢里，六人围坐一桌。气氛起初有些微妙——太久没见，太多变化，太多未说的话。但很快，墨朝曦主动打破了沉默。
“我写了第六章。”她说，“关于你们的桥。”
“我们的桥？”于和伟挑眉。
“从你们的方向延伸而来的桥。”墨朝曦解释，“你们站在桥的另一端，我站在塔的窗口。”
张译点头：“这个意象好。我们不是要过桥，只是要让你知道我们在。”
“是的。”墨朝曦说，“这样很好。”
菜上来了，话题转向了轻松的方向。他们聊工作，聊生活，聊最近的电影和书。墨朝曦发现，即使这么久没见，他们之间的默契还在。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该给她空间。
“颁奖典礼明天晚上开始，”刘奕君说，“你准备好了吗？”
墨朝曦诚实摇头：“没有。我害怕人多的地方。”
“但你会去的，对吗？”王阳问。
“会。”墨朝曦坚定地说，“我的书入围了，我的读者期待看到我。而且……我想面对。”
“我们可以陪你。”段奕宏说，“坐在你附近。”
墨朝曦想了想，摇头：“不。这次我想自己去。你们坐在你们该坐的地方，我坐在我该坐的地方。我们会在同一个空间，但不需要紧挨着。”
这个回答让五人都有些惊讶，但随后是理解和尊重。
“好。”于和伟第一个说，“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但如果你需要，”张译补充，“我们随时在。”
墨朝曦点头：“我知道。这就是塔与桥的意义，不是吗？我知道你们在，这就够了。”
晚餐在温馨的氛围中结束。送墨朝曦回房间时，段奕宏在电梯里说：“明天，你会很棒的。”
“你怎么知道？”墨朝曦问。
“因为你是墨朝曦。”段奕宏说，“建造塔的人。”
回到房间，墨朝曦没有立即休息。她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酒店位于市中心，窗外是璀璨的灯火，每一盏灯后都是一个故事，一个世界。
她想起了自己的塔，梦中的塔。塔很高，很孤独，但视野开阔。从塔顶，她能看到自己的桥，也能看到别人的桥。世界是由无数塔和桥组成的网络，每个人都是建造者，每个人也都是居住者。
手机震动，是“桥梁小组”群里的消息。
于和伟：“今晚很高兴。塔的窗户很明亮。”
张译：“花还喜欢吗？那叫星辰花，象征永恒的记忆。”
刘奕君：“好好休息，明天见。”
王阳：“需要安眠药的话，我有温和的。”
段奕宏：“晚安，朝曦。明天是你的日子。”
墨朝曦一一回复，然后放下手机。她洗了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这一次，她很快入睡，并且做了梦。
梦中，她站在塔顶，五座桥从不同方向延伸而来，停在塔的周围。桥上站着五个人影，看不清脸，但她知道是谁。她没有邀请他们上塔，他们也没有要求。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偶尔挥手，偶尔微笑。
风吹过，塔铃轻响。声音清脆，传得很远。
她醒来时是凌晨三点，但不再感到焦虑。她打开台灯，拿起床头的书——她自己的书，翻开第一章，重新阅读那些她写下的文字。
她看到了成长，看到了变化，看到了从孤岛到桥梁再到塔的旅程。
天快亮时，她又睡着了。这一次，没有梦。
第二天早上，墨朝曦被电话铃声吵醒。是无忧。
“朝曦，醒了吗？今天下午三点开始彩排，晚上七点典礼正式开始。你需要提前到场准备。”
“我知道了。”墨朝曦坐起来，“我会准时到。”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挂断电话，墨朝曦起床洗漱。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你可以的。塔已经建好了，窗户已经打开了。你可以面对。”
上午，她在房间里修改获奖感言——如果获奖的话。她准备了两个版本，一个简短，一个稍长，但都围绕着同一个主题：塔与桥，孤独与连接，建造与居住。
中午，她简单吃了客房送来的午餐，然后开始准备晚上的着装。她选择了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裙，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领口处细微的银色刺绣，像星光。她将头发挽起，戴上小小的耳钉，化了淡妆。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几乎认不出来——那个曾经害怕人群、依赖他人保护的女孩，现在站在这里，准备独自面对聚光灯。
下午两点，她离开房间，前往会场彩排。在电梯里，她遇到了刘奕君。
“你很美。”刘奕君真诚地说。
“谢谢。”墨朝曦微笑，“你也很帅。”
刘奕君穿着深灰色西装，优雅得体。他打量着她：“紧张吗？”
“有点。”墨朝曦承认，“但更多的是……期待。我想看看自己能走多远。”
“你会走得很远。”刘奕君说，“比我们想象的都远。”
彩排很顺利。墨朝曦被安排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她的环节是颁奖和可能的获奖感言。导演耐心地指导她走位、站位、如何面对镜头。
“放松，自然一点。”导演说，“你是作家，不是演员。做你自己就好。”
做我自己。墨朝曦想，这就是关键。
彩排结束后，她在后台休息室等待。陆续有其他作家、编剧、导演到来，有些人认出她，过来打招呼。墨朝曦礼貌回应，但保持距离。她需要保存精力，应对晚上的正式场合。
下午五点，无忧来了，带着化妆师给她补妆。
“你看起来很好。”无忧仔细打量她，“比我想象的镇定。”
“我建了一座塔。”墨朝曦说。
“什么？”
“没什么。”墨朝曦微笑，“只是一个比喻。”
傍晚六点半，嘉宾开始入场。墨朝曦坐在指定的位置，周围是其他入围作家。她看到段奕宏、刘奕君、王阳、于和伟、张译分别坐在演员区域，他们没有看她，但她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就像塔与桥。她想。我知道你们在，这就够了。
典礼开始。主持人开场，颁奖嘉宾上台，奖项一个个揭晓。墨朝曦的“最佳新人作家”是第三个奖项。
当颁奖嘉宾念出她的名字时，墨朝曦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听到掌声，看到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
她站起来，走上台。脚步很稳。
接过奖杯，她走到麦克风前。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但她只看到五张熟悉的脸，在远处，安静地注视着她。
“谢谢。”她开口，声音清晰，“谢谢评委，谢谢读者，谢谢所有让这本书成为可能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远方：“我曾经害怕很多东西——害怕孤独，害怕连接，害怕失去自我。所以我建造桥梁，又关闭大门；建造高塔，又打开窗户。在这个过程中，我学会了最重要的功课：我们可以既是孤岛又是桥梁，既是塔又是窗。”
“写作是孤独的塔，但读者是连接的桥。创作是封闭的窗，但故事是打开的门。感谢所有站在桥另一端的人，感谢所有尊重我的塔的人。这个奖，属于每一个在孤独中建造，在连接中保持自我的人。”
“谢谢。”
她鞠躬，掌声雷动。
下台时，她的脚步轻盈。她做到了。
典礼结束后是晚宴。墨朝曦本想直接回房间，但无忧劝她至少待一会儿。
“这是社交的机会，”无忧说，“对你的职业生涯有好处。”
墨朝曦同意了，但只答应待半小时。她拿着酒杯，站在角落，观察着人群。许多人过来祝贺她，她礼貌回应，但保持简短。
段奕宏走了过来，没有靠得太近：“讲得很好。”
“谢谢。”墨朝曦说，“你们听到了？”
“每一个字。”段奕宏说，“塔与桥……你说出来了。”
“因为那是真的。”墨朝曦说，“我学到的真理。”
刘奕君也过来了，然后是王阳、于和伟、张译。他们像五座桥，从不同方向延伸而来，但停在适当的距离。
“我们为你骄傲。”于和伟说。
“真的。”张译补充，“你长大了，朝曦。”
墨朝曦感到眼眶发热，但她忍住了：“是你们教会我的。”
“不，”王阳摇头，“是你自己学会的。我们只是……在场。”
半小时后，墨朝曦准备离开。五人提出送她回房间，她拒绝了。
“我想自己走。”她说，“但谢谢你们。”
她独自走向电梯，回头看了一眼。五人站在原处，目送她离开。没有追赶，没有要求，只有守望。
电梯门关闭，她靠在墙上，深深呼吸。她做到了。她面对了人群，发表了感言，接受了祝贺，然后独自离开。
墨朝曦回到酒店房间时，脚踝已经酸痛得几乎麻木。她靠在门板上，缓缓脱下那双为了颁奖典礼准备的高跟鞋——银色的细跟，像两柄精致的匕首，支撑她在众人面前站了整整三个小时。
奖杯放在桌上，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最佳原创剧本奖。她伸手触碰冰凉的金属表面，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群消息。
段奕宏：“安全到了吗？”
墨朝曦回复：“到了。谢谢。”
刘奕君：“好好休息。”
王阳：“明天一起吃早餐？”
于和伟：“我们可以去你房间，如果你愿意。”
张译：“或者你下来，都可以。”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这些名字，这些在荧幕上熟悉得如同老朋友，现实中却只相处了短短几天的人。他们在梦境里敲开了她的塔门，又在现实中找到了她。
墨朝曦想了想，回复：“明天早上九点，酒店餐厅见。”然后她补充：“我请客，庆祝获奖。”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又震动起来。
段奕宏：“好，晚安。”
刘奕君：“别熬夜。”
王阳：“期待！”
于和伟：“睡个好觉。”
张译：“明天见。”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酒店位于城市中心，二十三层的视野让她能看见远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船灯。夜风吹进来，带着初冬的凉意。
城市的夜景依然璀璨，但今晚，她感到自己也是这璀璨的一部分——不是被照亮，而是自己发光。
她想起了梦中的塔，塔顶的窗户，窗外的桥。
她明白了：塔不是终点，桥也不是。它们都是过程，都是旅程。而她自己，是旅程中的旅人，也是旅程本身。
她打开电脑，开始写第七章：
“工程师站在塔顶，看着远方的桥。她突然想到：也许有一天，她会走下塔，走上桥。也许有一天，桥上的人会走上塔。但这不是现在需要担心的事。
“现在，塔是她的家，桥是她的视野。她建造，她居住，她瞭望。
“而这就够了。
“风继续吹，塔铃轻响。工程师微笑，关上了电脑。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但明天的建造才刚刚开始。
“世界在塔与桥之间延伸，故事在孤独与连接之间生长。
“而她，墨朝曦，梦境的桥梁师，塔的建造者，终于明白了：
“真正的力量不在于控制一切，而在于拥抱变化。
“真正的自由不在于没有边界，而在于选择边界。
“真正的连接不在于永远在一起，而在于即使分开，也能在彼此的星空下，建造各自的塔，守望彼此的桥。
“而这，只是开始。”
写到这里，墨朝曦停下来。她看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星星开始出现。
她想起一句话：当一扇门关闭时，另一扇窗会打开。
但对她来说，门从未真正关闭，窗也从未真正打开。她只是学会了在门与窗之间，建造自己的塔。
而塔，有无数扇窗。
她微笑，关掉电脑，准备睡觉。
明天，还有新的建造等待着她。
但今晚，她只需要休息。在塔中，在星光下，在她自己建造的世界里。安然入睡。
她换上睡衣，躺进柔软的床铺，闭上眼睛。意识渐渐下沉，像潜入深海，穿过现实与梦境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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