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搅碎了满室的静谧。
沈清禾是被一阵细碎的呜咽惊醒的。
他几乎是立刻弹坐起来,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毯上,快步走到儿童床前。暖黄的夜灯亮着,映出傅司恒泛红的小脸,小家伙眉头紧紧蹙着,嘴唇干裂,额头上烫得惊人,小手还在无意识地抓着被子,哼唧着喊疼。
“恒恒?”沈清禾的心猛地揪紧,他伸手覆上孩子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颤。他慌忙转身去找体温计,手忙脚乱地夹在孩子腋下,不过片刻,液晶屏上跳出的数字就让他脸色发白——39度2。
退烧药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沈清禾倒了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傅司恒喝下。小家伙烧得昏昏沉沉,吞咽的动作都有些迟钝,喝了两口就偏过头,难受地蹭着枕头。沈清禾心疼得不行,又不敢用力抱他,只能拿了退热贴,轻轻贴在孩子的额头上,指尖一遍遍地抚过他汗湿的鬓角,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恒恒乖,再忍忍,很快就不难受了。”
他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拿起手机才发现,信号不知何时弱得可怜,屏幕上只有一格微弱的光。他又翻出家里的座机,听筒里却只有忙音——想来是暴雨冲断了线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卷着雨丝,几乎要将窗户掀翻。沈清禾抱着傅司恒站在玄关,看着外面墨色的雨夜,急得眼眶发红。他试过叫车软件,页面上显示附近无车可用;他想抱着孩子步行去最近的诊所,可雨势太大,他单薄的身子,怕是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说怀里烧得迷糊的小家伙。
就在他手足无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个陌生号码,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沈清禾几乎是颤抖着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传来那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像磨砂纸擦过心头,带着雨夜特有的凉意:“家里信号断了,你那边……”
话音顿住,像是捕捉到了他压抑的喘息,男人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怎么了?”
“傅总,”沈清禾的声音带着哭腔,攥着手机的指尖泛白,“恒恒发烧了,39度2,家里没信号,叫不到车,座机也打不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冷冽的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待在玄关,别乱跑。把恒恒裹好,我二十分钟到。”
不等沈清禾回应,电话就被匆匆挂断。
沈清禾怔怔地握着手机,直到听筒里传来忙音,才回过神来。他不敢耽搁,连忙去衣帽间翻出厚厚的毛毯,将傅司恒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自己则披了件外套,抱着孩子缩在玄关的角落,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雨声,数着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
十分钟,十五分钟,十八分钟……
就在他以为傅景舟会被暴雨困住的时候,一道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夜,稳稳地停在别墅门口。沈清禾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抱着孩子就往门外冲。
车门被猛地推开,傅景舟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快步走了过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西装裤脚,发梢上还挂着水珠,可他周身的气场依旧凛冽,只是那双平日里淬着冰的眸子,在看到沈清禾怀里昏沉的小家伙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抱过来。”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清禾没敢犹豫,将傅司恒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傅景舟伸手接过,动作竟意外的轻柔,他用毛毯将孩子裹得更紧,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泛红的脸,眉头蹙得更紧了。
“上车。”他言简意赅,撑着伞将沈清禾护在身后,一步步往车边挪。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沈清禾跟在他身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混着雨夜的潮气,竟奇异地驱散了他心底的恐慌。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傅景舟将傅司恒放在后座,又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孩子身上。沈清禾坐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傅司恒,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傅景舟发动车子,黑色宾利像一道离弦的箭,冲破雨幕,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车厢里很静,只有雨刷器规律的摆动声,和傅司恒偶尔发出的细碎哼唧。
沈清禾偷偷抬眼,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暖黄的车灯透过车窗,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下颌线锋利得像是刀刻出来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透着一股隐忍的力道。他似乎很累,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却依旧将车子开得又稳又快。
沈清禾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二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地停在医院急诊楼前。傅景舟几乎是和沈清禾同时下车,他抱着傅司恒,大步流星地冲进急诊室,声音冷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医生,孩子高烧39度2。”
急诊室的灯亮了一夜。
傅司恒被诊断为急性扁桃体炎,需要输液治疗。当针头扎进孩子纤细的手背时,傅司恒疼得哭了出来,小手紧紧抓着沈清禾的衣角,哽咽着喊:“清禾哥哥,疼……”
沈清禾蹲在床边,心疼得眼圈发红,一遍遍地哄着他,指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傅景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底的冷冽渐渐褪去,只剩下沉沉的担忧。
天快亮的时候,傅司恒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清禾守在床边,直到确认孩子呼吸平稳,才缓缓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蹲麻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
是傅景舟。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淡淡的药香,和那股熟悉的雪松香交织在一起,萦绕在沈清禾的鼻尖。沈清禾的身子瞬间僵住,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低着头小声道谢:“谢谢傅总。”
傅景舟收回手,目光落在他泛白的脸上,又扫过他眼下的乌青,淡淡地开口:“你也一夜没睡,去旁边的椅子上歇会儿。”
沈清禾摇摇头,目光依旧黏在傅司恒的小脸上:“我守着恒恒就好。”
傅景舟没再劝他,只是转身走到走廊的自动贩卖机旁,买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份三明治,递到他面前:“吃点东西。”
沈清禾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谢谢傅总。”沈清禾接过牛奶和三明治,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涟漪。
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牛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急诊室的方向。傅景舟就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傅司恒,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
晨光透过窗户,缓缓洒进走廊,驱散了一夜的寒意。沈清禾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雪松香,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