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喝着葱花蛋汤，眼睛却始终黏在父亲林建国身上。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呼噜噜扒着米饭，偶尔夹一筷子咸菜，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这是工厂老师傅的通病，总觉得吃饭是浪费时间，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晚放下勺子，轻声说：“爸，今天领完成绩单，我想跟你去趟医院。”
林建国夹咸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去医院干嘛？我没病没痛的。”
“我知道你胃不好。”林晚盯着他的脸，“你总是半夜起来找胃药，以为我看不见吗？”
上辈子她也是后来整理父亲遗物时，才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板板没吃完的胃药。药盒上的日期，早就在父亲出事前一年就开始了。
林建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继续扒饭：“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不用去医院浪费钱。”
“那不是浪费钱。”林晚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胃病拖久了会出大事的，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怎么办？”
这话一出，林建国终于停下了筷子。他看着林晚，眼神里带着一种陌生的审视：“你今天怎么回事？从早上起来就怪怪的。领成绩单就领成绩单，好好的提医院做什么？”
林晚心里一紧。她太着急了，着急到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17岁的高中生。一个从来只会跟父亲顶嘴、嫌他管得多的女儿，突然变得这么关心他的身体，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她低下头，假装扒拉着碗里的饭，声音放软了些：“我就是昨天看了个新闻，说有人因为胃病没及时治，最后很严重……我害怕。”
林建国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傻孩子，爸的身体自己清楚。放心，爸还要看着你考上大学，看着你嫁人呢。”
他的手掌粗糙，带着常年握机床的厚茧，却异常温暖。林晚的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强行挤出一个笑脸：“那你答应我，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能再吃咸菜了，也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建国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接起电话的语气也变得十分恭敬：“王主任，您好，您好……什么？车间的机床出问题了？好，我马上过去……好，我现在就动身。”
挂了电话，林建国立刻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工服就要往身上套。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记得这个电话。上辈子，父亲也是在领成绩单的这天，接到了工厂的紧急电话，然后赶去加班。也就是因为这次加班，他错过了吃饭的时间，胃病犯得更严重了，为后来的事故埋下了隐患。
“爸，你别去！”
林晚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林建国的胳膊。
林建国被她拽得一愣，回头看她：“晚晚，别闹，工厂机床坏了，要是不赶紧修好，会耽误明天的生产的。”
“那关你什么事？”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天是周末，是你的休息时间，你已经工作了一个星期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拼命？王主任自己不会找人吗？非要找你？”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林建国的语气也严厉起来，他试图甩开林晚的手，“工厂养着我们，现在有急事，我能不去吗？赶紧松手，我要迟到了。”
“我不松！”林晚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你要是今天敢去工厂，我就跟你一起去！你去加班，我就坐在车间门口等你，你不跟我回家，我就不离开！”
她的样子太过执拗，眼神里的恐惧和绝望不是装出来的。林建国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死死抓着自己不放的手，突然就没了力气。
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女儿，心里又气又急，却又隐隐有些心疼。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建国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无奈，“爸答应你，去看看就回来，好不好？就修一下机床，很快的。”
“不好！”林晚摇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要你去！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爸，求你了，别去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又轻又急，带着浓浓的哭腔。
林建国愣住了。
他没听清林晚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看到女儿满脸的泪水，看到她眼里那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他心里的火气瞬间就散了，只剩下满满的疑惑和心疼。
他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工服。
就在这时，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林建国没有立刻接。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林晚也听到了手机铃声，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林建国的手，生怕他会再次拿起电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手机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林建国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最终还是缓缓地伸出手，按下了手机的拒接键。
铃声停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晚压抑的抽泣声。
林建国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语气无奈又温柔：“好了，别哭了。爸不去了，不去了行不行？”
林晚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阻止了这一次加班，还有无数个可能的隐患在等着她。
但至少，她成功了。
她终于改变了第一件事。
这一次，她一定可以护着他，好好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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