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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例夹层里的末寄信

蚀骨情深:顾少的白月光他不伺候了

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不是那种慢慢透进来的光,是一下子就白的。雪峰把光线全反射进来,照得房间里像铺了一层盐,冷,刺眼,没一点温度。我眨了几下眼,视线才聚拢。天花板是平的,白的,什么都没有。心率监测仪在床头滴答响,声音很轻,但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太阳穴上。

我躺着没动。

手背上的留置针有点胀,凉凉的,像有根细铁丝从皮肤底下伸进了血管。我没去碰它。疼的地方不止这一处。心口还是闷,一下一下地抽,像被人用湿布裹着攥紧了,松不开。我已经习惯了。这痛比人说话真实。人会骗你,痛不会。

床头柜上放着我的行李袋。

帆布的,边角磨得起毛,印着旧航班标签,墨迹晕开,看不清目的地。这是我在机场托运的唯一东西。登机前,我把所有能烧的都烧了——父母牌位金、《寒桐集》修复本的复印件、还有那张他撕碎又粘回去的病历。我以为我把一切都清干净了。

可他们还是把过去还给了我。

袋子就那么搁着,像等我打开。

我没有立刻动。只是盯着它,看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雪光移过地板,照到袋角,那一小块布突然亮得扎眼,像在催我。

我坐起来。

动作很慢。一动,胸口就压着似的沉。我扶着床沿,等那阵眩晕过去。呼吸调匀了,才伸手去拉拉链。

“咔。”

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特别清楚。

我一件件往外拿。

抗心律失常的药瓶。标签朝下,我也没翻。我知道是什么药,吃不吃都一样。身体的事,现在只能交给时间。

旧风衣。右袖口内衬缝着那个药囊,拇指大小,粗布缝的。指尖碰上去的时候,我顿了一下。这是母亲留下的方子,说能安神。其实没用。但我一直带着,像带着点什么念想。

然后是牛皮纸袋。

没有封口,没有字。但我一眼就认出来。

《寒桐集》原始残卷。

真正的孤本。我没给任何人看过。连顾承砚都不知道我留着它。那天在电话亭,我把它塞进了垃圾桶。可不知道为什么,海关扣了行李,检查后又原样归还。他们大概觉得这不过是一堆破纸。

可它是活的。

我母亲临终前,把这袋书塞进我手里,只说了一句:“有些东西,毁了可惜,给了人又怕遭罪。”她咳着,眼睛闭着,手却抓得死紧。“你要是活下来,就替我修完它。”

我没回她。只是点头。

现在,它又回来了。

我手指抚过纸袋边缘,忽然触到一处异样——比别处厚。像是夹了什么东西。

我抽出来。

是一本装订粗糙的小册子,用医院病历纸背面糊成的,边角不齐,线脚松散。中间滑出一个信封,泛黄,纸质脆,一半露在外头。

上面四个字:

**顾承砚亲启**

我呼吸停了半秒。

不是因为看到他的名字。

是因为这字迹——是我自己的。

但笔画抖得厉害,最后一笔狠狠划破纸面,像谁在纸上挣扎着爬行,最后力气耗尽,断在半空。

我捏着信封,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记忆像被这四个字撬开了缝,一股脑地往里灌。

那天是周四。

首都心脑血管医院,三楼心内科。医生看完报告,摘下眼镜,说:“心肌炎,中度,必须手术。拖下去,随时可能心衰。”

我坐在那儿,没哭,也没问多久能好。

只说:“会影响工作吗?”

医生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奇怪。“你现在最该想的不是工作。”

我说:“对我很重要。”

他没再劝。开了住院单,让我签字。

我签了。笔很重。

走出诊室,雨刚停。我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玻璃外是灰蒙蒙的天。手机震动。是顾承砚。

【今晚有事?】

我回:【有点累,想早点睡。】

三分钟后,他转发我一条新闻链接。

标题是:《艺术品走私案告破,涉案金额超两亿》。

配图是警方起获的一批古籍残卷,火烧过一半,字迹模糊。

我没点开。

只是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掌心。

回到出租屋,我烧了壶水,泡了杯茶。水太烫,茶没味。我坐在书桌前,抽出一张病历纸,开始写信。

写得很慢。

每一句都想了很久。

“承砚:\

我要走了。不是因为你不信我,是因为我终于明白——我的沉默对你而言不是坚定,是罪证。\

别找我。这次是真的告别。\

知意 绝笔”

写完,我把信装进信封,写上“顾承砚亲启”。

然后站起来,拿了外套,准备出门寄。

走到楼下邮筒前,我停了。

手悬在半空,信捏在指尖。

我想起他说过的话:“我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感情。要走就干脆点,别留余地。”

我突然笑了。

心想,好啊,那你如愿了。

我不留余地,连痛都不告诉你。

我把信塞进口袋,转身回家。

第二天,我把它夹进这本病历册子里,藏进《寒桐集》残卷的夹层,再也没打开过。

我以为我忘了。

可它一直在这儿。

我捏着信封,走到洗手间。

镜子前,我看见自己。

短发,齐耳,参差不齐,像是自己拿剪刀胡乱剪的。脸色白,眼底青黑,嘴唇干裂。三个月没好好睡过一觉的人,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问:“现在的你,还会为这封信哭吗?”

没人回答。

只有水龙头滴着水,“嗒、嗒、嗒”,像在倒数。

我回到床边,拆信。

纸展开,内容和记忆里一样。

可看到最后一行时,喉咙突然一紧。

“绝笔”两个字下面,我无意识地重复写了好几遍:“他不会挽留的,他不会挽留的……”

字越来越小,越来越密,像蚂蚁爬在纸缝里。

我冷笑。

眼泪却落了下来。

一滴,砸在“挽留”上,墨迹晕开,像血化了。

我猛地撕信。

纸片飞散,像雪片落了一床。我撕得很狠,一道接一道,不给自己留任何念想。撕到最后,只剩一小块,正要扯碎——

背面露出一角红章。

我僵住。

是医院收费专用章。

金额:50,000元。

付款人:沈知意。

备注栏有一行手写小字:

**匿名补缴,勿通知患者**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一片空白。

这笔钱……我从来没缴过。

账户确实有扣款记录,但我一直以为是基金会自动划账。那是我捐出去的五万,用于资助无力支付手术费的患者。

可这钱,怎么会缴到我自己头上?

而且是匿名?

我手指发抖。

突然想起机场那晚。

他冲过来,喘着气,手里攥着病历复印件,说:“我查了监控日志……IP是内网,但我没授权她。”

那时我没信。

我以为他在演。

可如果……他是真的不知道呢?

如果他后来查到了什么?

如果他默默缴了这笔钱,是怕我走投无路?

如果他其实……一直在找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别傻了。

他不需要知道你痛。他只需要你不出错。

可这缴费记录……是谁做的?

我盯着那行“匿名补缴”,指甲几乎抠进纸里。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

是研究院内部群的消息。加密群组,只有核心研究员能进。

消息弹出来,标题血红:

【紧急通报】林婉儿因涉嫌文化走私及境外情报交易,昨夜被国际刑警于苏黎世中转区逮捕。审讯视频泄露,其当庭冷笑:“你们都是共犯。别以为她是受害者——她知道真相,却选择了沉默。”

我盯着“真相”两个字,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真相?

我沉默的是什么?

林婉儿明明是冲着顾家来的。她父亲二十年前被顾家逼死,她回来复仇。她利用顾承砚对“情感操控者”的恐惧,一步步离间我们。

可她说“她知道真相”?

我什么时候知道什么了?

我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那晚。

他烧了一叠旧信,火盆里纸页卷曲,发出焦味。母亲站在旁边,没拦,只说了一句:“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

我没问。

现在想来,他们是不是早就察觉了什么?

我盯着手机,手指冰凉。

正要退出,群里又弹出一条:

【附:林婉儿被捕时随身物品清单】

手机一部(已加密)护照两本(一本瑞士籍,一本伪造的国内户籍证明)U盘一个(标注“GUSHI-ARCHIVE-LW”)便签一张,手写:“她看过那份文件。但她没说。”

我心跳几乎停住。

“她”是谁?

除了我,还能有谁?

我猛地拉开行李袋,翻出《寒桐集》残卷,一页页翻。

虫蛀、霉斑、水渍……全是岁月留下的伤。可就在第三册夹层,我发现一处异常——纸页边缘有轻微胶痕,像是被揭过又重新贴合。

我用指甲轻轻一挑。

纸页分离。

里面藏着一张微型胶片。

我盯着它,手心出汗。

这不是《寒桐集》的内容。

这是档案胶片。

编号:GUSHI-ARCHIVE-0928

和林婉儿的IP地址……LW-0928,完全对应。

她不是凭空入侵的。

她是从这份原始档案里,找到了进入顾氏内网的密钥。

而我……曾经修复过这一页。

三个月前,我清理残卷时,发现这页纸背面有模糊字迹,像是被人用化学药水消过。我用紫外线灯照了半小时,才显现出一串编码。

我当时抄了下来,标记为“待查”。

可第二天,那页纸就不见了。

我以为是自己放错了地方。

现在想来——是有人拿走了。

而林婉儿,拿到了我的记录。

所以她说“她看过那份文件”——是真的。

我看过。

但我没说。

因为我以为……那只是无用的废码。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我把它翻个面,扣在掌心。

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

雪峰就在眼前,巍峨,沉默,千年不化。阳光洒在积雪上,亮得刺眼,像是要把所有阴影都烧干净。

我深吸一口气。

空气冷,带着松木香薰的味道,混着一点点消毒水的气息。

我掏出手机,调至飞行模式。

拔出SIM卡。

没有犹豫,直接塞进《寒桐集》残卷的夹层,压在那张胶片下面。

然后把整本书放进帆布袋,拉上拉链。

我不再是那个等别人来救的人了。

也不是谁的白月光,不是替身,不是共犯。

我是沈知意。

那个他弄丢了的。

但我把自己找回来了。

敲门声响起。

“沈女士?您的新药。”护士推门进来,笑着递过一个白色药盒,“医生调整了方案,今天开始加服β受体阻滞剂,控制心率。”

我道谢,接过。

她离开后,我打开药盒。

药片整齐排列,铝箔封着。

我正要合上,发现盒底压着一张折叠的便签。

我拿出来,展开。

字迹陌生,工整,像是用钢笔一笔一划写的:

**他知道你没做错任何事。**

我没动。

只是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他”是谁?

顾承砚?

不可能。他从不道歉,也不解释。

那会是谁?

研究院那个总低头做事的老管理员?他上周塞给我纸条,说“小心穿米白大衣的人”。林婉儿那天就穿着米白大衣。

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捏着便签,没撕,也没扔。

只是把它塞进风衣口袋,和SIM卡放在一起。

然后坐下。

把《寒桐集》残卷放在膝上。

翻开第一页。

虫蛀的痕迹像星图,霉斑像泪痕。

我指尖抚过纸面,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低声说:

“这一次,我只为自己修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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