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古玩鉴定中心,在新城区的文化街上,一栋白墙黑瓦的小楼,和文渊巷的风格一脉相承,楼里摆着各种古物鉴定的仪器,还有几位江城有名的古玩鉴定师,其中一位,姓陈,名怀远,六十岁,和苏景琛是几十年的老友,也是江城最权威的古币鉴定师。
上午十点,江屹川带着那枚残缺的古币,走进了鉴定中心,陈怀远早已在工作室里等候,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放大镜,脸色凝重,眼底带着一丝悲伤,苏景琛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陈老,麻烦你了。”江屹川把古币放在工作台上,指尖轻轻拂过币身的铜锈,“这是苏景琛死前攥着的古币,也是现场唯一的线索,我需要知道,这枚古币的来历,年代,价值,还有上面的划痕和血迹,到底是什么。”
陈怀远点点头,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古币,目光落在币身上,一寸寸扫过铜锈和纹路,放大镜的镜片,在灯光下闪着光,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币身的边缘,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半个小时后,陈怀远放下放大镜,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脸色凝重,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江队,这枚古币,是真品,唐代的乾元重宝,铸造于唐肃宗乾元年间,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币身的纹路清晰,铜锈是自然形成的,不是人工做旧的,品相极好,可惜,残缺了右上角的一角,缺口整齐,是被人用硬物刻意敲掉的,而且,敲掉的时间,应该就在最近,不超过一个月。”
“乾元重宝?”江屹川的眉峰微微蹙起,“这枚古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什么苏景琛会死死攥着它?”
“这枚乾元重宝,不是普通的古币,是样币,也就是当年铸造钱币时,用来做样板的钱币,存世量极少,全国范围内,不超过十枚,完整的样币,价值至少在百万以上,就算残缺了一角,价值也在五十万以上。”陈怀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枚古币的背面,刻着的那道划痕,还有划痕里的血迹,以及,这枚古币的来历。”
他拿起放大镜,递给江屹川,指着古币背面的划痕:“这道划痕,是被美工刀划过的痕迹,和苏景琛脖颈处的伤口,是同一种刀具造成的,划痕里的血迹,经过初步检测,不是苏景琛的,是另一个人的,而且,这血迹的年代,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的血迹,美工刀的划痕,唐代的样币,残缺的一角。
江屹川的瞳孔,骤然缩紧,墨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寒的光,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道划痕,冰凉的触感,像是握着一把冰冷的刀。
“这枚古币,是谁的?苏景琛是怎么得到它的?”
“是一个叫老鬼的人,卖给苏景琛的。”陈怀远的声音,更低了,“老鬼,本名不详,是江城有名的文物贩子,专门倒卖古董字画,尤其是古币,十年前,他因为走私文物,被警方通缉,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苏景琛和老鬼,是旧识,十年前,老鬼在跑路前,把这枚乾元重宝样币,卖给了苏景琛,当时,这枚古币还是完整的,没有残缺,也没有划痕。”
文物贩子,走私文物,十年前被通缉,乾元重宝样币,美工刀划痕,十年的血迹。
江屹川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道惊雷炸开,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一点点串联起来。
苏景琛,古玩店老板,鉴定师,十年前从文物贩子老鬼手里,买下了一枚乾元重宝样币。
老鬼,文物贩子,走私文物,十年前被通缉,销声匿迹。
这枚古币,十年前被刻上了美工刀的划痕,沾了别人的血迹,一个月前,被人刻意敲掉了一角。
苏景琛,因为这枚古币,被人谋杀,死在完美的密室里,死前死死攥着这枚古币。
这不是仇杀,不是情杀,是为了文物,为了这枚乾元重宝样币,为了十年前的一桩文物走私案。
“陈老,十年前,老鬼走私文物的案子,你知道多少?”江屹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知道一些。”陈怀远点点头,脸色凝重,“十年前,老鬼组织了一个文物走私团伙,专门倒卖唐代的古币和瓷器,从江城偷运到外地,再卖到国外,涉案金额高达上千万,当时,负责侦办这起案子的,是江城刑侦支队的一位老刑警,姓方,方振海,可惜,案子还没侦破,方振海就因公殉职了,老鬼也趁机跑路了,这桩案子,就成了悬案,尘封了十年。”
方振海。
这个名字,像一道电流,划过江屹川的脑海。
他认识方振海,不仅认识,方振海还是他的师父,是带他入行的人,十年前,方振海在侦办文物走私案时,被人杀害,尸体被抛在江边,脖颈处有一道锐器伤,颈动脉横断,和周德顺、苏景琛的伤口,一模一样。
当时,警方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凶手,没有找到老鬼,没有找到走私的文物,这桩案子,成了悬案,也成了江屹川心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十年前,师父方振海,被人用美工刀杀害,颈动脉横断,凶手逍遥法外。
五年前,陈守义、周德顺,被人用美工刀杀害,颈动脉横断,凶手是王虎和赵山河。
现在,苏景琛,被人用美工刀杀害,颈动脉横断,凶手是谁?
这三桩案子,跨越了十年,死者身份各异,却死在了同一种手法下,同一个凶器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联系?
是不是,十年前杀害师父的凶手,就是现在杀害苏景琛的凶手?是不是,老鬼没有跑路,他一直藏在江城,一直在暗中倒卖文物,一直在掩盖十年前的罪行?是不是,苏景琛知道了老鬼的身份,知道了十年前师父被害的真相,所以,被老鬼杀人灭口了?
无数个问题,在江屹川的脑子里盘旋,他的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指节绷得笔直,心里的那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裹着十年的仇恨,十年的执念,十年的追寻,钻进骨头缝里。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景琛会死,为什么他会攥着那枚乾元重宝样币,为什么现场是完美的密室。
这枚古币,是十年前文物走私案的关键物证,是老鬼的罪证,是杀害师父的凶手的罪证,苏景琛握着它,就是握着一把打开真相的钥匙,而凶手,为了掩盖十年的罪恶,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必须杀了苏景琛,必须拿回这枚古币,必须让真相,永远尘封。
“江队,你怎么了?”陈怀远看着江屹川的脸色,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江屹川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墨色的瞳孔里,只剩下坚定的冷光和刻骨的执念:“陈老,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这枚古币,我先带走了,还有,麻烦你,再想想,苏景琛最近,有没有和你提起过老鬼,有没有提起过十年前的案子,有没有提起过什么可疑的人。”
“苏景琛最近,确实很反常。”陈怀远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雾里,声音沙哑,“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说有人在跟踪他,说他手里有一样东西,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说他对不起方振海警官,对不起十年前死去的人。我问他是什么东西,他不肯说,只是攥着一枚古币,说这枚古币,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对不起方振海,对不起十年前死去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了江屹川的心脏。
苏景琛,不仅知道老鬼的身份,知道十年前师父被害的真相,他还可能,参与了十年前的文物走私案,参与了那场罪恶的交易,他的愧疚,他的恐惧,他的不安,都是因为这个。
他是目击者,也是参与者,他知道的太多,所以,他必须死。
江屹川拿起那枚古币,放进证物袋里,指尖轻轻拂过证物袋的边缘,像是在抚摸师父的墓碑。他转身,朝着鉴定中心外走去,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坚定,像是在丈量着十年的距离,像是在朝着真相靠近,像是在为师父,为苏景琛,为所有被杀害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林舟。”江屹川拨通了林舟的电话,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立刻查十年前方振海警官殉职的案子,查老鬼的真实身份,查苏景琛十年前的行踪,查文渊巷里所有和文物走私有关的人。另外,查知古斋的监控,查文渊巷的监控,我要知道,苏景琛死前,到底见过谁,谁有嫌疑,谁有作案时间。”
“还有,把王虎的卷宗,再调出来,我要重新看一遍,我要知道,王虎的手法,是不是和十年前杀害方振海警官的凶手,一模一样。”
电话那头,林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惊,却依旧坚定:“明白!江队,我马上安排!”
挂了电话,江屹川站在鉴定中心的门口,雾还在飘,阳光依旧稀薄,江城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文渊巷,落在那片被雾锁住的古巷里,落在那间藏着秘密的知古斋里。
十年的悬案,十年的仇恨,十年的追寻。
雾锁沉川,也锁着十年的真相。
江藏罪恶,也藏着十年的冤魂。
他知道,这场追凶之路,远比他想象的要漫长,要艰难,要凶险。
但他不怕。
因为他是江屹川,是方振海的徒弟,是江城重案组的组长,是拨开迷雾的人,是追查真相的刑警。
十年前,师父的冤屈,他要洗清。
十年后,苏景琛的命案,他要侦破。
藏在黑暗里的凶手,他要揪出来。
尘封了十年的真相,他要让它重见天日。
江屹川抬手,拂去脸上的最后一点雾珠,指尖的疤痕,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墨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刻骨的执念,还有一丝坚定的冷光。
他转身,大步朝着警车走去,脚步沉稳,背影挺拔,像是一道不可撼动的山,立在雾里,立在江边,立在罪恶的阴影里。
雾锁沉川,他便踏雾而行。
十年追凶,他便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