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实验小学的校门口,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接送孩子的家长围在警戒线外,脸色焦灼,有人低声啜泣,有人互相安慰,校门口的保安室里,监控录像反复播放着凌晨六点半的画面——
天色微亮,雪雾蒙蒙,校门口只有两个保安值守,五个孩子背着书包,排成一队往校门走,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突然从校门口的梧桐树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五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口罩,说是学校发的防寒口罩,孩子们没防备,戴上后不到两分钟,就一个个软倒在地。
男人动作麻利,把孩子挨个抱进停在路边的面包车,全程只用了三分钟,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回头,上车后直接驶离,车牌被雪挡住,看不清号码。
监控画面模糊,男人的身高体型,只能看出个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肩宽背挺,走路的姿势很稳,不像是街头的混混,更像是受过训练的人。
林舟拿着监控截图,脸色凝重地找到江屹川时,刚从物证科出来,手里还攥着沈敬山赃款的封存清单:“江队,沈敬山的赃款,一分没少,两千七百二十六万三千一百四十二,全部存在专用账户里,密码只有三个人知道,我、你、还有市局的财务科长,绝对没人能挪用,也没人能走漏消息。”
“红光化工厂案的漏网人员,查到了一个,姓程,名茂,当年是沈敬山的会计,负责化工厂的账目和资金流转,八年前沈敬山跑路,他卷走了厂里的一笔备用金,大概五十万,一直躲在江城的老城区,没被抓到。三个月前,他因为赌博被抓,判了六个月拘役,上周刚刑满释放。”
“程茂懂财务,知道沈敬山赃款的具体数额,当年化工厂的黑账都是他做的,而且他的身高体型,和监控里的绑匪基本吻合。更关键的是,他出狱后,没回老房子,也没联系家人,彻底消失了,行踪成谜。”
江屹川接过监控截图,指尖摩挲着画面里那个模糊的黑色身影,指尖的温度,把截图上的霜花一点点焐化。
程茂,五十四岁,江城本地人,做了二十年的会计,心思缜密,精于算计,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当年能从心狠手辣的沈敬山手里卷走备用金,还能躲八年不被抓,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他刑满释放后身无分文,还欠着赌场的高利贷,盯着沈敬山的赃款,动机太充足了。
可江屹川的心里,还是隔着一层化不开的雾。
程茂只是个会计,手无缚鸡之力,这辈子只动过笔杆子,没动过刀,就算再精于算计,也未必有胆子绑架五个孩子。他更没能力在过江隧道里精准蒙住三个监控探头,没能力调配剂量刚好的乙醚,没能力用朱砂混鸡血写赎帖——那是江湖上的狠人惯用的路子,带着几分亡命徒的戾气,和一个文弱会计的气质,格格不入。
而且,他要的是沈敬山的赃款,不是家属的私财。
若是为了还债,找家属要赎金,来得更快,更稳妥,何必揪着一笔封存在警局的黑钱不放?那笔钱,就算拿到手,也是烫手的山芋,花不出去,还会被警方追着不放。
这不是求财,是赌气,是报复,是冲着沈敬山,也是冲着警方来的。
“查程茂的所有关系网。”江屹川的声音放得很慢,每一个字都磨得清晰,没有急促的指令,只有沉稳的安排,“他当年的赌友、化工厂的旧同事、躲债时认识的人,还有监狱里的狱友,一个个摸排,重点查和他走得近,又有前科、懂拳脚的人。”
“另外,查江城所有卖朱砂、黄牛皮纸的铺子,老城区的香烛店、古玩店都别漏,赎帖的纸和朱砂鸡血,不是随便能买到的,老板大概率能认出买的人。”
“孩子们那边,安排心理医生疏导,不要逼他们回忆当时的场景,能记多少算多少,安全第一。”
林舟应声离开,校门口的雪还在落,家长们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有孩子的家属认出江屹川,红着眼眶过来道谢,声音哽咽,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江屹川站在梧桐树下,看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警车,看着远处江面的薄冰,雪落在发梢,融成微凉的水渍,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没有急着下结论,没有急着布控抓人。
刑警办案,最怕的就是被表面的线索牵着走,看似完美的嫌疑人,往往是最迷惑人的烟雾弹。
程茂像是凶手,却又处处透着违和。
赎帖的要求像是求财,却又处处透着执念。
这场绑架案,像是一个局,套着另一个局。
雪落无声,风过无痕,隧道的雾还没散,程茂的行踪还没找到,绑匪的真面目,还藏在白茫茫的风雪里。
江屹川抬手,拂掉肩头的积雪,指尖微凉,心里却稳如磐石。
他不急,他等。
等线索浮出水面,等迷雾慢慢散开,等藏在风雪里的人,自己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