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沅陵,落的是细雪,飘的是霜雾,巫水的水,却依旧温着,不冻不寒,像巫家的心意,从来都暖着,从来都软着。
巫家老宅的旧址,早已重建,不是当年的青砖小院,却是比当年更妥帖的模样。一方小小的药庐,青瓦白墙,院门前种着两株高大的艾草,院后栽着一畦芷草,窗下摆着陶制药炉,炉边放着石臼药杵,一切都简单,却干净,温润,像巫家的人,像巫家的传承。
巫晚与巫芷,终究还是回了沅陵。
江城的老巷再好,桂花再香,终究不是根。沅陵的巫水,才是巫家的根,是爹娘的坟茔所在,是艾草与芷草的故土,是她们血脉里,永远的归处。
药庐的名字,是巫芷取的,用指尖在纸上比划,是「芷艾庐」。芷是芷草,艾是艾草,是巫家三个女儿的念想,是苏晚的安,是巫晚的暖,是巫芷的柔,是巫家世代行医的本心,救人,静心,守安,无蛊,无恨,无戾气。
药庐的门,永远开着。沅陵的乡人,来寻她们看病,她们从不推辞,巫晚搭脉开方,巫芷碾药熬汤,熬的是清苦的艾草汤,沏的是温润的芷草茶,收的也只是乡人送来的杂粮,晒的干菜,或是山里的野菊,和当年的巫家父母,一模一样的规矩,一模一样的仁心。
乡人都喊她们巫大夫,喊巫晚大巫大夫,喊巫芷小巫大夫。她们的眉眼,像极了当年的巫远山与苏清禾,温和,仁善,眼底有光,心底有暖,是沅陵巫水畔,最妥帖的一抹温柔。
巫晚的案头,摆着三样东西。一枚桃木牌,是苏晚的,刻着「安」字,磨得发亮;一枚青铜佩,是爹娘留下的,刻着飞鸟衔艾纹,泛着温润的光;一枚乌木牌,是巫芷的,刻着芷草纹,嵌着银粉,清润如玉。三样东西挨在一起,是巫家的血脉,是巫家的传承,是巫家的团圆,缺一不可,岁岁相伴。
她会在清晨,提着竹篮,去巫水畔采艾草,露水沾在鞋边,清寒却不刺骨。她会在爹娘的坟前,摆上一碗熬好的芷草茶,一炷清香,轻声说说话,说沅陵的雪,说药庐的香,说妹妹的笑,说苏晚的安,眼底的泪,是暖的,是甜的,是终于团圆的知足。
巫芷会陪着她,帮她提着竹篮,帮她整理采来的艾草,指尖抚过艾草的叶片,温柔而认真。她会在坟前,摆上一束晒干的芷草,芷草的香,混着艾草的苦,漫在风里,是她对爹娘的念想,是对姐姐的陪伴,是对苏晚的惦念。
她依旧不能言语,却能把所有的心意,都融进草木里。她会在药庐的窗下,晒芷草,晒艾草,晒野菊,把草木的清香,晒进时光里,晒进药香里,晒进这沅陵的巫水畔。她的指尖,依旧戴着那枚银戒,戒面的芷草纹,在雪光里闪着温润的光,像她的人,干净,纯粹,永远守着心安。
陈砚也来了沅陵。
江城的药庐,交给了巷里的一个年轻后生,是他收的徒弟,懂草药,性子温和,能守着望江巷的药香,守着江城的安稳。他来沅陵,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偿还,只是为了归心,为了守着这份草木的温软,守着巫家的药庐,守着这沅陵的巫水,做一个寻常的医者,熬一辈子的清药,救一辈子的人。
他的住处,就在芷艾庐的隔壁,一间小小的木屋,院里种着菖蒲与艾草,案头摆着那张芷草药方,字迹娟秀,纸边沾着巫水的湿气。他会帮着巫晚与巫芷碾药,会帮着乡人看病,会在雪天里,给药炉添一把火,让药香漫在巫水畔,暖着这一方山水,暖着这一方人。
他与巫晚,早已和解。百年的巫门恩怨,十年的巫家沉冤,都成了时光里的尘埃,他们是故人,是同路的医者,是守着同一份草木本心的归人,相视一笑,便懂了彼此的释然,彼此的归处。
江城与沅陵,一江相连,一脉相承。
江城的望江巷,依旧飘着药香,陈砚的徒弟,守着药庐,熬着清药,街坊邻里依旧喊着陈大夫,像喊当年的苏娘子一样,温柔而亲切。江边的乌篷船,依旧系在老柳树下,船板上的芷草纹,在江风里闪着光,船心的木盒里,依旧摆着苏晚的桃木牌,巫芷的乌木牌,是念想,是心安,是岁岁相伴的温柔。
江屹川会在闲暇时,从江城来沅陵。不坐车,不赶路,就坐着江里的客船,顺着江水,慢慢漂,慢慢走,看江城的水,看沅陵的山,看巫水畔的艾草,看芷艾庐的药香。他会在药庐里,喝一碗巫晚熬的艾草汤,喝一杯巫芷沏的芷草茶,听陈砚讲沅陵的草木,讲巫水的故事,眼底的光,永远是澄澈而温和的。
他不再是那个满身沉凝的刑警,只是一个寻常的访客,一个惦念着故人的朋友。他见过太多的阴戾,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执念,如今,只贪恋这人间的温软,这草木的清香,这岁岁安然的团圆。
沅陵的雪,落得轻,落得软,落在艾草的叶片上,落在芷草的花叶上,落在药庐的青瓦上,落在巫水的波心上,像一层薄纱,裹着这一方山水,裹着这一方人,裹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巫晚站在药庐的门口,看着巫水的雪,看着院里的芷草,眼底的光,温柔而平静。她的手里,捏着苏晚的桃木牌,牌身的「安」字,在雪光里闪着温润的光,她知道,苏晚就在这里,在巫水的风里,在艾草的香里,在芷草的柔里,陪着她们,守着她们,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巫芷站在她身边,轻轻挽着她的胳膊,眉眼含笑,眼底映着雪光,映着巫水的波,映着姐姐的眉眼。她的手里,捏着那枚乌木牌,刻着芷草纹,嵌着银粉,在雪光里,闪着一点温柔的光,是心安,是顺遂,是团圆的暖。
陈砚站在药庐的窗下,煨着一炉温药,药香漫出来,混着艾草与芷草的清香,在雪风里飘得很远。他的眼底,是释然的平静,是医者的仁心,是放下执念后的,人间归处。
江屹川站在巫水畔,看着这一切,看着芷艾庐的药香,看着巫家的团圆,看着陈砚的归心,看着沅陵的雪,看着巫水的波,眼底的光,澄澈而温和,像盛着一江的温潮,像盛着满城的雪光,像盛着,这人间最圆满的温柔。
芷草生香,艾草长青。
巫水悠悠,一脉沉香。
巫家的传承,从来都不是蛊,不是恨,不是复仇的执念,是草木的本心,是救人的仁心,是守着家人的暖心,是岁岁年年的,温柔相伴,岁岁长安。
这世间,最好的结局,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昭雪,不是快意恩仇的审判,而是尘埃落定后的安稳,是执念放下后的释然,是家人团圆的温暖,是守着草木,守着药香,守着这人间的烟火,岁岁安然,岁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