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由滑开赛这天，天朗气清。连亚科夫都得承认，这天气好得能让人理解，为啥有人放着俄罗斯不待，非要扎根加拿大。

但尤里·普利赛提半点没心思赏景。他早上起床时那副臭脸跟床哪边下床没关系——亚科夫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哪次起床方向能影响这小子的情绪。硬要说的话，今天说不定还算是“下床选对边”了，至少他的怒火还算有个明确目标，而不是逮谁咬谁的青春期无名火。

他气的是自由滑出场顺序。

短节目是随机抽的，早出场也就算了。但自由滑不一样，尤里早就习惯了压轴登场，结果这次居然排到了决赛组倒数第三个。

“他们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这话本该是问句，可从普利赛提嘴里说出来，就跟下达战书似的。他这辈子就没好好问过几次问题，正经问句里十有八九还带着“白痴”俩字。

场馆外挤了一堆加拿大年轻人——尤里猜他们是加拿大人，毕竟这儿就是加拿大，手里还都挥着枫叶旗，八成是来给让·雅克·勒罗伊应援的。这群人扯着嗓子，正唱那首专门给勒罗伊写的破歌，旋律烂大街就算了，还魔性得要命，听一遍就能在脑子里绕三天。

亚科夫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他不像自家选手那么容易把什么都往心里去——不管是这个炸毛的，还是那个心思细腻的，或是另一个不着调的——但他也听得出来这歌有多洗脑，简直是精神污染。更气人的是，这歌说不定还能帮勒罗伊刷表演分。凭什么啊？所谓的“做自己”，难道不该是指那种纯粹的自我表达吗？给个人写首专属bgm倒不至于禁，但总不能因为滑的是“JJ国王之歌”，就给“做自己”这项打分吧？

要是胜生勇利滑《勇利之冰》，裁判指定不会给额外加分，搞不好还会因为“太自我”被压分，毕竟除了日本裁判，没人惯着他这毛病。合着到勒罗伊这儿就双标了？

亚科夫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普利赛提的怨气传染了，居然开始跟个少年人似的斤斤计较。

他压下心头那点不爽，拍了拍尤里的后背，跟着他往场馆热身区走。沿途全是喊着勒罗伊名字的女粉丝，也有不少“尤里天使”举着灯牌尖叫。尤里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这群姑娘——这就是他的风格，粉丝们偏偏就吃他这口冷淡傲娇的劲儿。

“我要加四周后内点冰跳。”

尤里从出酒店门就没停过碎碎念，亚科夫一直左耳进右耳出，可这话一出来，亚科夫立刻听出了不一样的语气。这小子是认真的，他知道自己之前没在听。

“只有加这个，我才能赢JJ。”

“不行。”亚科夫一口回绝，语气没半点商量余地。

“可是亚科夫！”

“不行。”亚科夫一把按住正要往更衣室冲的尤里，把他拽到没人的走廊里，确认周围没摄像头才开口，“尤拉。”

“干嘛。”尤里噘着嘴，那表情不像维克托和米拉那样是装出来的，实打实是十五岁少年的委屈劲儿。

“你以为加个四周后内点冰跳，自由滑就能赢？”亚科夫的手指按在他肩膀上，力道重得让他没法挣扎，“四周后外点冰和四周后内点冰的分差也就一点五分。你现在的节目里除了后半段的连跳，根本没单独的三周后内点冰，别跟我说你是把三周升成四周——今天这点分差，顶个屁用。”

尤里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戳破了气的皮球，浑身的劲儿瞬间泄了个干净。要不是亚科夫按着他肩膀，说不定直接就瘫地上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

终于，这小子问了句正经问题。而亚科夫，早就等着他问这句话了。

“按原计划滑你的节目。别盯着JJ，你总不能一辈子只在加拿大跟他比。先赢内克ola，然后让赛后所有人都在讨论，JJ拿第一全靠主场裁判放水。”亚科夫想起了勒罗伊的父母，那夫妻俩当年就总盯着媒体报道，他们儿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不跟你说什么最好的报复是活得比他好这种屁话。”

尤里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但我可以告诉你，复仇要冷着来。等几个月后巴塞罗那大奖赛，再把他按在冰上摩擦。”

尤里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这话他听懂了，也记牢了。

轮到滑《激情快板》时，普利赛提彻底变了个人。

亚科夫知道他一直讨厌“俄罗斯妖精”这个外号，但今天，他就是妖精本精。他的人生节奏从来都是快板，这曲子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莉莉娅这次的编排堪称神来之笔，亚科夫甚至在几个步法里看到了胜生勇利的速度感和控制力——或是美奈子的影子，毕竟他们也一起合练过。

他不是那种娇柔的花仙小精灵，而是传说里的冬日精灵，是让中世纪爱尔兰农民在门楣钉马蹄铁、让俄罗斯村民在寒冬把孩子锁在家里的存在。

十五岁的年纪，就能滑出这样的表演。亚科夫简直不敢想象，等这小子拿到驾照、彻底长开之后，花样滑冰界会变成什么样——前提是他能平安度过最后一轮生长期。

埃米尔·内克ola上场时，胜负已定。他拼尽全力才保住了第三，但他和第六名的分差，还不如他和尤里的分差大。

勒罗伊不出所料地拿到了第一，跟亚科夫之前预料的一模一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主场裁判硬塞的分数，以后只要有人提国际滑联裁判改革，这场比赛肯定会被拉出来当反面教材。

而这，已经是亚科夫对尤里·普利赛提目前的全部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