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都过去好几天了，扉间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审判是亲哥柱间亲口下达的。

他这辈子醒着的每一分钟都在为守护族人拼命，把自己的术式磨到极致，就为了以最稳妥的方式支撑起千手一族。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只有柱间最后那句冰冷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遍又一遍扎进他的脑子里，在空荡荡的耳道里反复回响。

让他活着，反倒比直接杀了他更残忍。至少痛痛快快死了，就不用受这份折磨。

他被赶出了唯一的家，浑身上下只剩身上这套衣服，连带着把他这辈子珍视的一切都剥夺了——不管是能摸得到的兵器，还是刻在骨血里的尊严，全都没了。他的武器被没收，耗费毕生心血的研究成果被留在了族地，就连带千手家纹的东西，一样都不准他带走。

从今往后，他甚至不能再姓千手。被逐出了唯一的故土，远离了血脉相连的族人，他成了无根的野草。

这世上他只剩两个东西：扉间这个名字，和一颗沉得快要坠进泥里的心。

最初那段日子他像个游魂似的晃荡，脚步虚浮，连方向都没有。族里几个长老看他的眼神带着提防，明摆着怕他恼羞成怒反水，可又没人敢跟柱间提，干脆把他处死算了。

他甚至有点希望他们真这么做。

脚下的土地突然抽走，他整个人都失了衡，像个被抽走了骨架的木偶，只剩下满心的茫然和脆弱。可他心里清楚，就算哪天能从这重击里缓过来，也绝对下不了手去伤害那些他护了一辈子的人。

没了千手，没了柱间，他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就这么像个影子似的飘着，连饿了、脚疼了都懒得管。

以前总嫌自己脑子转得太快，这会儿那些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给他规划出好几个可以去的地方。就算没了千手这个姓氏，凭他这些年攒下的人情，找几个愿意效忠他本人的盟友根本不难。

可他一点都不在乎。

满脑子都是柱间背过身的那个画面，那双他从小看到大的眼睛里，装着碎掉的悲伤。那眼神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伤了这辈子最亲的人，亲到对方连再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忍者的一生，手上沾过的血、做过的狠事数不清，可唯独这一件，是他熬不过去的酷刑。

终于，他撑不住了。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没睡没喝，撑不了太久。他甚至记不清自己到底晃荡了几天，只知道意识早被那股不敢置信的钝痛泡得发涨。膝盖先开始发软，他咬着牙硬撑着往前走，直到双腿彻底脱力，整个人砸了下去。

他明明看到自己正朝着旁边的树干摔过去，却连抬手护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就任由额头结结实实撞在树皮上。

意识沉入黑暗的那一秒，他甚至觉得有点解脱。

醒过来的时候，他是被疼醒的，带着一股子不情愿。他甚至有点怨那棵树——怎么就没干脆把他撞死呢？

说起来也可笑，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棵树撞死？可他现在根本不想动脑子去想这些，只想把自己泡在那股麻木里。

又躺了两分钟，多年的训练本能终于压过了心底的消沉。他缓缓睁开眼，扫了一圈周围。

本以为还是那片树林，顶多有几只好奇的野兽凑过来，或是多落几片枯叶。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光秃秃的木地板，和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

他的手脚没被绑着，可体内的查克拉像是被钉死了一样，一动都动不了——对面墙上画着的封印术式正泛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

他本该愤怒，本该恐慌，被人掳走囚禁，这是任何忍者都会立刻绷紧神经的事。可他心里空荡荡的，什么情绪都冒不出来。

不知道是谁抓了他，也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此刻像被塞进了棉花里，闷得发不出声。只要一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倒在树林里，胸口那股撕裂似的疼就会涌上来，把所有别的念头都冲得烟消云散。

随他们去吧。反正这世上已经没有比现在更糟的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麻木的视线把这囚室里的每一块木板都刻进了脑子里，门外才终于有了动静。

铁栏杆把房间隔成了两半，外面那半边有扇通往外面的门。天花板上挂着个光秃秃的灯泡，没亮，只有门缝底下漏进来几缕微光。要是换作平时，他说不定还会有点好奇——毕竟这年头有电灯的村子可不多，要么是守着老法子不肯变，要么就是穷得装不起。

除了铁栏杆外的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屋里再没别的东西。没人打扰他，他就这么把自己缩在墙角，任由那股空洞把自己吞掉。

直到门被推开，一串刻意放得很响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只有忍者才能走出这种脚步声，普通人走路只会蹭着鞋底拖，而受过训练的杀手，会刻意把重心压在脚跟，按着特定的节奏滚动脚掌，故意让声音传出去。

“还装死呢？”

随着声音落下，头顶的灯泡啪地亮了。那声音有点耳熟，可他懒得去想为什么熟，也懒得去猜是谁抓了他。反正都是一死，被谁的刀捅穿，结果不都一样。

脚步声又变回了忍者惯有的轻悄，那人一步步走近，直到他能看清那双露在外面的苍白的脚，和裤脚扎得一丝不苟的深色裤子——那是执行任务才会有的装束。

扉间面无表情地盯着铁栏杆外那双普通布凉鞋上沾着的泥，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到对方开口，那股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欠揍语气，还有从小听到大的嘲讽腔调，一下把来人的身份戳破了。

“哦，原来你醒着啊。”

泉奈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像以前无数次跟他拌嘴时那样。

“你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躲过去？千手？”

“我不是千手家的人。”扉间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那人的草鞋——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那人刚好站在他视线正前方而已。

“少他妈扯蛋。我们一眼就认出你了，一个白毛怪物还藏得住？把你抓进来之前，我们早查过你有没有用变身术耍花招。”

扉间闭上眼，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些，一句话都不肯再说。

“哟，这就怕了？千手家的小崽子，是怕我们宇智波的凶神恶煞吗？”

“我不是千手家的人。”他又重复了一遍，喉咙干得像要裂开，话音刚落就呛得咳嗽起来。

一声巨响撞在牢笼的铁栏杆上，震得他耳朵发麻。

“别挑战我的耐心。”泉奈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就是只没牙的狗。我们留着你当筹码，可不代表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你最好搞清楚状况。”

“哦？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扉间笑了，笑声空洞又破碎，像破风箱在喘气。他的身体因为饥饿、干渴和疲惫不住抽搐，却还是停不住地笑，直到泉奈又一脚踹在栏杆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你笑什么？觉得自己不怕疼？我告诉你——”

“你们想用我换千手家的妥协，或是拿我勒索赎金，根本不可能。”扉间终于睁开眼，第一次抬起头看向泉奈，恍惚间发现对方没扎起平时的马尾，模样竟陌生得很，“去找个真的千手族人吧，他们早就不要我了。”

他曾以为泉奈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宿敌，可此刻那人却站在牢笼外耗了一个多钟头，非要逼他再多说两句。扉间只觉得刚才那番话已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他埋下头，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裸露的皮肤，把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任由意识飘向那些还算温暖的过往。泉奈的质问像流水般从他耳边滑过，直到周遭突然陷入死寂。

门被狠狠摔上，烛火也被怒气冲冲地掐灭，扉间却几乎没察觉。黑暗是此刻唯一的慰藉，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混沌，像一片顺水漂走的落叶。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