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又走，毫无规律可言。有时会端来食物，硬掰着他的下巴把东西灌进去；有时会凑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可他根本抓不住那些声音的轮廓。脑子里只剩一片尖锐的白噪音，循环播放着他这可悲人生里最痛的瞬间。
几周前他还以为，这辈子最糟的一天莫过于亲手把二弟埋进那口窄小的棺材，又在旁边挖了个同样的坑，把三弟也送了进去。可他错了。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被柱间像扔垃圾一样推开是什么滋味——好像他们并肩走过的那些年，连半分分量都没有。
来的人是泉奈也好，是其他人也罢，他都分不清，也根本懒得去分。直到那天，有人打开了牢笼的铁栅，把他拖起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手指扣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往烛火的方向掰。
扉间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猛地往旁边偏头躲开刺目的光。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太久，他的眼睛早习惯了黑暗。可扣着他下巴的手纹丝不动，而他自己因为长久没活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是他从宇智波的囚室醒来后，第一个听进去的完整句子。扉间的脑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转得无比滞涩。他眯着眼，从烛火的光晕后看清了来人——竟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长，斑。对方的眼神里藏着警惕，又带着几分好奇。
“……做了什么？”扉间的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连他自己都认不出。
“没错。”斑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能让千手把他们的第二战力像垃圾一样扔出来？甚至连补刀的功夫都懒得花？”
他的心早已经碎成了渣，可听见这话，那些碎块还是忍不住抖了起来。扉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是……想再见他们一面。”
斑显然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可问了也是白搭。扉间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再次缩回了自己的壳里，把所有声音和光线都隔绝在外。
又过了一周，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才终于打破了他的麻木。他昏昏沉沉地想，之前有没有人给他洗过澡？要是没有的话，这些宇智波是怎么忍得住靠近他的？那股酸臭的味道，估计隔着三丈远都能闻见。
他懒洋洋地偏过头，正好对上斑那双冒火的眼睛。对方的头发乱糟糟地炸开，活像只被惹毛的狮子。
“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斑恶狠狠地低吼。
扉间第一次犹豫了。
“……回答了，你能让我死吗？”
“你——什么？”斑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是我告诉你一切，你能不能让我死？我……太累了。”他是真的累。这几周他连翻身都费劲，可骨头缝里还是透着化不开的疲惫。
斑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语气冷硬：“要是你没什么用了，留着你确实没意义。”
扉间在心里冷笑。其实从被关进来的那天起，留着他就没什么意义。可他没说出口。就算对方相信了他的话，他也没指望能重获自由。大不了找个地方苟延残喘，天下之大，总能找到容身之处。可一想到往后的日子里，再也看不到柱间的笑容，再也没法和桃花坐在一起，听她吐槽邻居家的傻事，再也不能对着那群眼睛亮晶晶的学生翻个白眼，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那样的人生，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与其等到哪天彻底疯掉，不如现在就了结了干净。
他知道斑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可这已经是他能抓住的、最接近死亡的希望。别说只是回答问题，就算是让他做别的，他也愿意。
他感觉自己说了好几个小时。太久没开口，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连带着心里也跟着抽痛。好不容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他觉得自己能喝下一整湖的水，才能把那火烧火燎的喉咙浇灭。
这确实是个足以惊世骇俗的故事。
秽土转生最初只是个武器。那时的战场，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被人踩在脚下，直到战斗结束才会被草草埋进土里，留着活下来的人对着坟茔发誓复仇。没人会想着去亵渎死者，把他们从坟里挖出来再上战场——可他扉间不是普通人。他习惯先想怎么赢，再想怎么接受自己的胜利。
直到某天，他忽然意识到，能被召唤回来的不只是敌人。既然他能让死者重回世间，为什么不能再见见自己的亲人？他想要的不过是再抱抱两个弟弟，把他们搂在怀里，为自己的无能道歉，好好说一声再见——那些当年被死亡打断的告别。
可长老们发现他的研究时，看到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们只看到被挖开的小坟，看到他指甲缝里的泥土。他们只看得到结果，从没想过问一句他的初衷，连半分钟的解释都不肯听。他们拿着所谓的证据直接去找了柱间，而柱间看到的，只有被惊扰的弟弟们的骸骨，和亲手亵渎了这一切的、他仅剩的弟弟。
柱间终于不再原谅他了。这才是最痛的。
斑从头听到尾，只偶尔插几句话问些细节，大多时候只是在他沉默时催促他继续说下去。等他终于说完，斑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扉间以为对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想到几分钟后，斑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壶水，放在了他够得到的地方。
斑就那样站了好一会儿，浑身都透着纠结，默默地看着他。扉间只在乎那壶能救他命的水。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想把整壶水灌下去，可还是强迫自己慢下来，小口小口地抿着，生怕刺激到早就翻江倒海的胃。
能避免的罪，犯了就是傻。他是想死，不是想遭更多的罪。
喝得差不多了，扉间才抬起头，根本不在乎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你答应过的。”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在安静的囚室里格外刺耳，“现在能让我死了吗？”
他看着斑，对方的眼神里藏着他读不懂的情绪，久久没有回答。
“我从没答应过你任何事。”斑的声音隔着铁栏飘进来，冷得像冰，“再说我凭什么信你？这些鬼话我们连半分实证都没有——搞不好柱间这会儿正满世界找你，你编出这套鬼话，就是为了让我没法从你族里捞到半点好处。”
“哐当！”
铁水壶砸在铁栏上的脆响震得整个牢房嗡嗡作响，扉间直到听见回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我没有族了！”他猛地嘶吼出声，怒火像一道惊雷劈进胸膛，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他撑着地面猛地站起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是听不懂还是装糊涂？我——没——有——族！我早就不是他们的人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我把命都给了他们，他们却像赶偷东西的乞丐一样把我踹出门！”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栏外的男人：“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宇智波斑！这是他妈的现实！现实本来就这么操蛋！”
“你说是就是吧。”斑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枯瘦的手臂，语气里全是不屑一顾。
扉间狠狠磨着后槽牙，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烧穿。
“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声里全是自嘲，“我什么都不是，谁也不是。你抓我当筹码？做梦！这筹码早就没用了！”
“走着瞧。”
斑甩下这句话，“哐当”一声关上牢门，转身就走。漆黑的长发在身后散开，像一片垂落的墨色瀑布。
扉间抬脚狠狠踹在铁栏上，却忘了自己这些日子早就被熬得油尽灯枯，反作用力震得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攥紧拳头弓着背，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揉进一声嘶吼里，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喊到嗓子发疼。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东西！撒谎的宇智波！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你答应过我的！回来！让我死了算了！”
他像疯了一样扑到铁栏上，双手拼命摇晃着冰冷的金属杆，脑子里只剩下一团烧得通红的怒火，连自己在喊什么都快记不清了。
“你的荣耀呢？！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你答应过我的！让我死吧！我对你们来说已经没用了！宇智波！”
直到喉咙彻底哑得发不出声音，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
他松开抓着铁栏的手，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头埋在膝盖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骂斑，还是在怨自己，“让我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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