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时候，扉间第一反应不是睁开眼。

这种“房间里还有别人”的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几乎要放任自己沉回无意识的黑暗里。毕竟比起清醒时铺天盖地的疼，还是睡过去更舒服。

他差点就成功了，直到那两道压低的声音钻进来——是泉奈和斑，正旁若无人地聊着天，显然没发现他已经醒了，也完全不担心说话会吵醒他。要么是根本不在乎，要么就是算准了他宁愿躺着装死。

“可那是他亲哥哥啊……”

“我知道。你这话已经说了八遍——算上这次是第九遍。”泉奈的语气里满是嫌弃，听着像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种兄弟间拌嘴的熟悉感，像根烧红的针，一下扎进扉间的胸口。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常，直到不久前。

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斑，语气里带着点愤愤不平：“这事儿本来就离谱！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要干出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我才会把你赶出去。除非……除非你把全族的崽子都杀了之类的。”

“他在摆弄死人。”

“话是这么说。但——你别炸毛啊——我有点能理解他？”斑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要是你找到了能再见到太郎或保的办法，你会不去做吗？”

扉间恍惚间记起这两个名字，是很早以前就死了的宇智波宗家继承人。他自己都惊讶居然还记得——当年父亲逼着他背下所有敌族宗家成员的名字，就盼着哪天能有机会斩草除根。这些名字他早就丢在脑后了。

“别问我这种怪问题。”

沉默了好几秒，泉奈才叹了口气：“行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答案的。”

“就是啊！换了谁都会这么做！我认识的人里，没一个不想付出一切，就为了再见逝去的人一面。可柱间居然把他流放了？就算柱间变了，也不该是我认识的那个柱间啊！”

扉间猛地把眼闭得更紧。这根本不是他认识了一辈子的哥哥。他到死都想不通，为什么哥哥连听他解释一句的机会都不给，连他的立场都不肯听一听。要是当时他能开口辩解，柱间肯定能理解他的。

多么可笑的世界啊，他的死敌居然比亲哥哥更相信他。

“天杀的，他到底醒不醒啊？”

有人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泉奈的痛呼，然后是斑严厉的声音：“他要是能一直睡死过去，怕是求之不得，别去惹他。”

“等他真醒了，我们拿他怎么办？”

“我……不知道。现在就这么冷冰冰杀了他，总觉得不对劲，毕竟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别忘了他是我们的敌人！是宇智波的灾星！杀了我们多少族人！”

“那你算算，我们杀了他多少族人？”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又是一声叹气，这次应该是斑，话音刚落就听见他低声嘟囔：“这就是我们小时候想停战的原因啊。根本没人真的恨对方，全是‘你杀了我的谁，我就要杀回来’的死循环，没完没了。我们一边为死去的人哭，一边又把更多人送进坟墓，这不就是所有痛苦的根源吗？”

“行了行了，大清早的别搞这么深沉。我跟着下来就是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边那个破鬼。”

“破鬼？”斑像是被逗笑了，又像是不敢相信，重复了一遍弟弟的话。

紧接着是两人此起彼伏的低笑。扉间要是还有力气，说不定会觉得被冒犯了，可他连抬根手指的劲儿都没有。难听的话他听得太多了，这种程度的嘲讽根本伤不到他。更何况他确实脸色惨白得吓人——千手一族大多是中等肤色，本就比偏白的宇智波要深些。

不对，不是“他的族”。是千手。他得慢慢习惯这种说法了。

两兄弟笑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停下来，没过几秒又憋不住笑出声，估计是互相又戳到了对方的笑点。扉间懒得睁眼去看，就这么躺着听他们闹。直到笑声终于歇了，安静了好几分钟，泉奈才又开口。

“说真的，我怎么都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你什么意思？”斑问。

“就是……太窝囊了。被自己的族赶出来，就直接放弃活着了？我对他的了解也就停在他握刀的姿势上，但就我知道的那点来看，他不像是会自暴自弃的人啊。”

“他失去了所有家人。”斑的声音压得很低，“从他跟我们说的那些事来看，他对家人的重视不比任何宇智波少。换作是你，你能比他做得好吗？”

泉奈没回答——就算说了，也不是说给扉间听的。

扉间皱起鼻子，心里只剩厌烦。他一点都不想听这两个宇智波讨论自己，可要是现在暴露自己醒了，指不定还要听多少更糟的话，索性继续装死。只盼着他们赶紧聊腻了走人，或者干脆趁他躺着的时候，一刀捅穿他的脊梁骨。

虽然不太可能，但人总得有点念想。他现在也没别的念想了。

“你大概不会喜欢我的主意。而且不止你，很多人都不会喜欢。”

“什么主意？”泉奈的声音瞬间警惕起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留他一命。”

“留他？你疯了吧？”

“你好好想想！我们不能把这么大的隐患放走，尤其是他现在精神还不稳定。而且他已经不是千手的人了，你也听了比吕的报告，严格来说他已经不是我们的敌人了。再说……泉奈，我下不了手杀他。你看看他那样子，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只是看着比小孩惨一百倍。”

扉间的身体猛地绷紧，终于找到能让他动气的话了。

“去你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满意地听见那两人齐齐吓了一跳。

“哟，终于舍得醒了？”

“泉奈你也去你妈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显然是那两兄弟走到了牢房门口停下。

“我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但我猜你肯定不会喜欢。”

“留着我活口，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扉间翻了个身，睁开眼狠狠瞪着门口那两道熟悉的黑影。

今天的造型跟往常完全反过来了。泉奈又把长发披散下来，柔顺的黑发垂到腰际，衬得那张精致的脸愈发冷艳；斑那头向来桀骜不驯的乱发却被匆匆拢成了一条粗辫子，看着是方便了不少，可意外地很适合他，倒有种不一样的利落劲儿。

“谁说我们不会让你干活？”斑咧嘴一笑，随意地靠在牢房栏杆上，语气里带着点戏谑，“说不定我就是想找个免费劳动力打理族地呢。别担心……扉间。我们会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忙到你除了腰酸背痛，连想别的力气都没有——毕竟你得帮我扛脏衣服去洗。”

“合着我成你们的奴隶了？”扉间低吼一声，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地上撑起身，几步跨到栏杆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对方。虽然长时间没活动让他身形有些枯槁，可他的个子还是比斑要高。

可惜斑那副悠哉游哉的样子，配上一脸欠揍的得意，反倒显得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个。他甚至还敢笑着伸手穿过栏杆，用指尖戳了戳扉间的胸口。

“你只要活着，顺便做点有用的事就行。既然我要管你饭，总得从你身上捞回点本钱吧。”

“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那就算我大发善心好了。你想想看，啊？一个有良心的宇智波。”斑说着，胳膊一伸搭住弟弟的肩膀，转身往门口走，却还不忘回头瞥着他的俘虏，“现在你肯定觉得不可能，但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走着瞧。”

扉间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做梦。”

他只得到对方一个无所谓的耸肩。两兄弟离开时，他隐约听见泉奈在问“我们真要把他当宠物养吗”，紧接着就是斑呵斥弟弟“别这么说”。

扉间的心沉了下去。他之前还以为那只是斑故意气他的玩笑话。

怒火和烦躁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扉间在木地板上来回踱步，数着脚下每一块会发出吱呀声响的木板。他已经绕着牢房走了好几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头顶的灯泡亮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留灯。

之前他一直被扔在黑暗里，大概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蜷在地上闭着眼，只有送饭或者来逼问问题的时候，才会有光照进来，而那些问题他从来都是闭口不答。

现在灯光就那么亮着，白白浪费电。扉间盯着灯泡，心里犯嘀咕：是他们忘了关灯，还是早就料到他终于肯起身活动了？

他皱着眉继续来回走，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让那两个混蛋猜中。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