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时,托卡正用指尖转着一把断刃。
不是她惯常用来保命的苦无——那是战场之上能护住自己和族人的家伙事,她向来敬若神明。这把只是个没了柄的光溜溜刀片,多半是某次训练里崩飞的废铁,被她随手捡来玩的。
她一屁股坐在柱间书桌的桌角,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底却亮得像寒玉,淬着刀似的锐利。
“你最近安静得反常。”她开口就戳人痛处,“是终于想明白自己有多混账了,还是在复盘这辈子还干过多少蠢事?”
柱间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把笔搁在笔架上,生怕指尖的颤抖毁了刚写好的半页工整小楷。
“你有事吗,托卡?”他的声音稳得像深潭,抬头时却看见表妹正盯着他身后的墙,和这几周来一模一样——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我来提醒你别再自欺欺人。”
托卡的回答让柱间长长叹了口气。
“别又提这个,托卡。奈良家眼看就要答应结盟了,只要签下条约,秋道和山中两家肯定会跟着点头。这能救下多少族人?我得先把这封信写完。”
托卡往后一靠,直接压在了堆得老高的机密文件上,嗤笑一声:“真有意思,你现在倒关心起族人的命了?当初把我们最能打的孩子像垃圾一样扔出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软?”
她背对着他,自然没看见柱间按在膝头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小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别说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告的意味。
“哦?戳到痛处了?不好意思啊,我可一点都不觉得抱歉。”托卡转过身,眼神像烧红的烙铁,“我心里也有个烂疮,本该有两个活着的堂弟,现在只剩一个——这都是你的错。柱间,你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就该想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哪怕我们都活到一百岁,我也不会原谅你把他赶走。”
柱间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声音没再发抖——这几周他早练出了一身硬扛的本事。
“扉间他亵渎了孩子们的坟墓。”提到弟弟的名字,两人都下意识地颤了一下,“他当场被抓了,实验室里还有他刻意为之的证据,不是意外。我已经……”
“谁抓的?你亲眼看见了?你亲眼看了那些所谓的证据?”
“实验室的东西我没敢看……我没法……”
“这话我们已经说过十几遍了,你的借口还是这么苍白。”托卡不耐烦地摇头,从桌角跳下来转身就走,快到门口时才停下,背对着他扔下一句,“我们跟着你,是信你的判断,信你心里装着族人。可如果一个族长能亲手把亲弟弟推去送死,我们还能信你什么?”
柱间闭了闭眼,等胸口翻涌的情绪稍微平复,才哑着嗓子问:“你除了来骂我,就没别的事了?”
“你问过巡逻队的情况。没异常……族长。”
她没等回答就摔门走了,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脏。
托卡沿着走廊快步走,尽量放轻脚步,不想让柱间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可没走几步就撞进了客厅,水户正端坐在沙发上补袜子,针脚细密得像她的心思。
躲不掉了。
“你对他太苛刻了。”水户头都没抬,一针一线地挑着线。
“苛刻?他把我最小的堂弟推去送死!那是他亲弟弟!”
“没有证据证明扉间死了。”
“放屁!”托卡彻底绷不住了,声音陡然拔高,连日来压在心底的怒火全喷了出来,“我追了他的踪迹整整三个时辰!我认得他的脚印,认得他赶路的习惯!我不是犬冢家的,但我闻得出宇智波那股子血腥味!他的脚印突然就断了,凭空消失了!他死了,水户!我堂弟死了!”
水户抬眼,眉头皱得像出鞘的刀:“尸体呢?宇智波怎么没拿着他的脑袋来耀武扬威?你比谁都清楚,扉间想藏起来的话,没人能找到他。他说不定在任何地方。”
“我要他在这里!”托卡尖叫出声,手里的断刃硌得掌心生疼,“他本该在这里!你那鼠肚鸡肠的丈夫把他赶出去,让他赤手空拳去送死,还让他觉得自己没人疼!”
“他不是这个意思。”
“好心办坏事也还是坏事!”托卡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昂贵的地毯上,完全不在乎水户眼里的厌恶。
水户把针线往旁边一放,双手交叠在膝头,下巴微微抬起,活脱脱还是涡之国那位尊贵的公主——既是温婉的大家闺秀,也是能瞬间拧断敌人脖子的战士。她的声音依旧温和,每个字却都像淬了钢:
“你想得太多,指责得也太多。过去五周,我们派出去多少巡逻队?”
“……很多。比平时多一倍。”托卡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边境轮值加倍了,还派了斥候去所有有盟约意向的部族巡查。这和扉间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真觉得柱间抛弃了弟弟,那你就是瞎了。”水户拿起针线重新开始补袜子,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的茶有点凉,“我说过,扉间可能去了任何地方。”
托卡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可……是柱间把他赶走的……”
“如果是你发现有人碰过瓦间的坟墓,你能冷静下来听对方解释吗?”
水户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托卡心上。
这问题太狠,她答不上来。也不敢答。
“人都会犯错,难道不该给人弥补过错的机会吗?”水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你别在这儿说风凉话,我比谁都清楚我丈夫有多后悔,他不需要你来提醒。”
藤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再听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动手。她猛地转身就往回走,连多跟水户待在同一空间一秒都嫌恶心。本来想从后门溜出去,可必经之路正好要穿过走廊,路过柱间的书房。
她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最后彻底停住,隔着半开的门往里看。
柱间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桌上摊着一封写废了的信,眼泪顺着指缝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他的肩膀绷得紧紧的,每一次颤抖都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去。
藤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她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个崩溃的男人,和那个在人前永远镇定自若的柱间联系在一起。他明明从来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小时候摔了跤都能抱着她哭半小时,什么时候学会把情绪藏得这么深了?
她记得只有两件事能让柱间收敛本性——一件是扉间永远皱着眉,把他从各种出格的行为里拽回来,教他怎么当个合格的族长;另一件,就是他不想让某个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
到底是谁,能让他连哭都要躲起来?
藤花放轻了动作,伸手悄悄把书房的门拉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就算她之前可能错怪了柱间,现在也没那个心情去深究。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火气,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还好扉间把他实验室的封印钥匙只给了自己一个人。
藤花攥紧口袋里冰凉的钥匙,脚步都快了几分。她现在只想蜷在扉间实验室的角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假装等她睡醒,那个永远板着脸的男人就会拎着公文包回来,皱着眉吐槽她又乱闯他的地盘,然后把热好的晚饭推到她面前。
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