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没几天，邮差敲开了院门，递来一个薄薄的信封。老大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泛白，背景是片陌生的街景，车马喧嚣，不像村里的模样。镜头前站着个背影，穿着笔挺的长衫，身姿挺拔，正望着远处的高楼，那背影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是老二。

老大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老二的背影，指腹蹭过粗糙的相纸，像是想透过这薄薄一层，摸到那个活生生的人。他想起老二消失前那句“老五只有那一世”，想起假老三说的“都是命”，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纪巧儿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神恍惚了片刻，轻声道：“是你二哥……他在外头，看着挺好。”

老大没说话，把照片小心地夹进了炕头的旧账本里。账本里夹着些零碎的东西：老七编的草蚂蚱，老八落下的半块麦芽糖，还有小时候弟兄几个凑钱买的、磨得发亮的铜锁。如今又多了这张照片，像枚新的针，扎进这满是缺口的日子里。

老三凑过来，看着账本里的照片，闷声道：“二哥他……咋不回家呢？”

老大合上账本，声音低哑：“他有他的日子要过。”

就像老七选择了千里崖，老八选择了不告而别，老二也选择了留在那个陌生的世界里。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纵是兄弟，也只能看着彼此走向不同的远方。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账本纸页沙沙响。老大望着窗外，石榴树的叶子又落了几片，像是在数着日子，也数着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人。

老大在梦里红着眼嘶吼，攥着未来老二的胳膊不肯放：“为什么！凭什么非要这样！”

未来老二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语气里带着点近乎残忍的平静：“大哥你觉得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圆满。”

“不应该是这样的！”老大的声音发颤，“我们该团圆的，所有人都该在一起！”

“你知道吗？”未来老二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你现在这模样，像极了第二个老五——长大后回到过去，总想着改写一切。可结果呢？”

老大猛地一震，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

“管好自己和老九吧，”未来老二抽回手，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别再折腾了，再来一次，还是一样的结局。”

“不……”老大想抓住他，却只捞到一把空气。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见到第一世的我，还有第二世的老三？”未来老二的声音飘在半空，像句魔咒，“这都是命，是绕不开的轮回啊……”

“不——！”

老大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角，胸口剧烈起伏。油灯下，老五正焦急地晃着他的胳膊，老三蹲在炕边，眉头拧成了疙瘩。

“大哥！你醒醒！”老五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喊啥呢，吓死人了！”

老三递过一碗水，沉声道：“大哥，又做噩梦了？”

老大接过碗，手指抖得厉害，水洒出来溅在衣襟上。梦里未来老二的话还在脑子里打转——“像第二个老五”“绕不开的轮回”……他忽然想起假老三说的“这一世是换来的”，想起老二消失前的叹息，原来他们所有人，都困在命运的圈里，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没事……”老大喝了口热水，嗓子还是哑的，“就是个乱梦。”

老五没再追问，只是往他身边凑了凑，像只受惊的小兽。老三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说：“大哥，不管梦里有啥，咱过好眼下的日子就行。娘还在，老九还在，咱不能垮。”

老大点了点头，把碗放在炕边。黑暗里，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未来老二说别再折腾，可他心里那点不甘，像野草似的疯长——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窗外的风刮得紧，石榴树的枝桠敲打着窗棂，像谁在外面轻轻叩门，又像谁在无声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