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九熙、何九华带着卫队沿着河流往上,沿途查看并告知附近的居民禁止使用河水。沿途看到河滩两侧新增了不少简易的坟包,十分简陋,丝毫经不住雨水冲刷,下点儿雨就把青森森的尸体直接冲刷出来、袒露在外,甚至有的半个尸体都泡在河水里。因疫情而身亡的人,尸体上携带了多少病毒,这下全都流入到大家日常用水里了。尚九熙看到此景,心里明了,对贫穷和落后有种浓浓得悲哀,此次疫情大肆传播与尸体处理有莫大关系。他跟何九华一起查看了解沿河尸体的埋葬情况,请他安排人手协助处理,留下士兵卫队将河岸的尸体悉数处清理,妥善安排场地,进行集体焚烧,随即赶回镇里处理其他的尸体。
镇上居民刚与尚九熙一行人进行过封水源大战,此时再站在他们面前强制性号召大家焚烧尸体,无异于天人交战,根本无法推行。这些携带众多病毒的尸骨,不是疾病的传染源,而是他们心里对感情和信仰的寄托。尚九熙站在人群前面,声嘶力竭地向民众解释,尸体不焚烧会遗留下来的种种恶果,但群情激愤,几千年来坚持的习俗和养成的认知,不会因为此次大面积疫情的爆发就被纠正,所以镇上居民根本无人理解。
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颤抖着站在人群里、不及一米高的小童睁着懵懂无知又饱含怯意的眼睛望着尚九熙、精瘦黝黑的青年又惊又怒地在人群里沸腾... ...他们都在为挽留亲人作最后的挣扎,他们都觉得既无助又无望,面对神灵对他们地惩罚,他们束手无策。尚九熙不忍直视那一双双凄怆、悲痛又激愤的眼,把头别向一边儿。
无知的可怜,亦有无知的无畏。经历了生老病死,经历了现代科学与封建传统思想得碰撞和矛盾冲突,民众心里挤压许久的恐惧和悲恸在此时按捺不住,不断翻涌,即将喷薄而出。人群攒动,意外突发,谁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扔出几块石头向尚九熙飞去。何九华眼疾手快一把拉过他,却还是没来得及完全避开。尚九熙额头被砸伤了,顿时流出鲜血,何九华赶紧用手帮他捂住。
温顿了许久的何九华终于爆发,顿时怒火攻心,反了天了,自己还带着人在边儿守着,这人群就开始暴动,老子要是不在,是不是打算冲上来把尚九熙给撕了?!真把老子当成不会发威的吉祥物啊!拔出腰间的配枪,冲着天上“砰砰砰”放了几声,人群里片刻安静鸦雀无声,慢慢散去,最终听从尚九熙的安排,把家中停放的尸体一并焚烧。
尚九熙侧首看着何九华,眼神冰冷坚毅,明显怒气冲冲的脸,以及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把他护在身后的样子,不由得滋生一股感动。这段时间里和这个人朝夕相处,他已经很清楚看到他身上的优点,认真负责、秉性纯良,思维活跃遇事又能变换亨通。这人沉着冷静地安顿群众,又在关键时刻震慑全场推进疫情防控,只要不是时常看到的那副无赖又流痞的模样儿,还真是莫名地透着一股子威严帅气啊。
何九华心里却实实在在不那么好受了。原本他只是想逗逗大教授,看看他在愚昧无知的人群面前无计可施举手无措的囧样,想让他向自己服个软、讨声谢。可万万没想到会发生流血伤害事件。尚九熙本来就生得白净,一脸的血痕看着特别孱弱又引人怜惜。看到尚九熙受伤,他顿时万分恼火后悔不已,其中五分是对无知民众的恼怒,三分对自己玩笑过头的懊悔,还有两分看着尚九熙受伤后的心疼。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瘦弱文人,明明弱不经风,但自有一股骄傲和骨气,好好的一个人儿,现在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砸伤流血了,这传出去,自己哪儿还有什么脸面?!何九华心里有一丝丝自己也没时间留意和分清楚的心疼和焦虑。
何九华黑这一张俊脸,赶紧护着尚九熙返回医疗站处理伤口。所幸伤口并不是很深,尚九熙抓紧时间进行了简单的清理和消毒,就急忙跟何九华商量寻找替代水源的事情。光是把被污染的水源封闭了,没找到可作为替代的洁净水源,民众们的日常生活无法正常维持,时间越长越危险。等到尚九熙稍作休整,俩人组织安排逐一梳理镇上水系,马不停蹄地赶往水源地查看,越早引用干净水源越好,这就是在跟死神赛跑、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尚九熙必须争分夺秒,一刻也不愿停歇。
没有何九华,尚九熙在镇上完全孤立无援,甚至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何九华身上带着行伍之人的硬朗英气,在这乡间小镇总能起到很好威慑和稳定人心的作用。而尚九熙带来了一系列先进操作,打破传统习俗,与老旧的观念格格不入,也只能依靠何九华的强制力才能把措施落到实处,及时挽救疫情危机。尚九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越老越习惯这人的插科打诨和臭贫,也越来越欣赏他身上镇定自若的威信与阳刚之气。
乱石嶙峋、翠叶丛生,沟涧里水声淙淙,一行人在深林里越行越远。一股清流自悬崖峭壁上飞溅而下,水雾缭绕沁人心脾。何九华发现自己跟尚九熙在一起和平共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之前看着尚九熙就忍不住调侃他、嘲弄他,都是自小生活在他的光彩身影下留下巨大压力反弹造成的,现在俩人相处时间长了反而找到彼此之间越来越多的默契,越来越平和。看着他办公室里疲惫的身影,坚定的眼神,睡梦中仍焦急不安的神情,被自己逗乐时地忍俊不禁,这些忙碌的酷暑时节,缓缓酝酿出一股温馨和安定。
有时候信任就是在不经意的时光里交付的,当你感到一个人身上不断散发出柔光,那时他早已驻扎进你心里的那片营地。